常青樹下——鐵血將軍楊靖宇犧牲經過尋訪手記

常青树下——铁血将军杨靖宇牺牲经过寻访手记

楊靖宇將軍塑像

在美麗的長白山腹地靖宇縣,有一處令無數中華兒女心存敬意的聖地——楊靖宇將軍殉國地。從楊靖宇將犧牲那一刻起,有關他犧牲前的戰鬥、他犧牲的原因,就有多種說法在民間流傳,一傳十,十傳百,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傳播著。有的說法甚至漸成主流並得到社會認可。然而,這些說法是否真實可信?能否經得起歷史的檢驗?

如今,鐵血英雄楊靖宇已經犧牲七十九週年了,為此,我們從1981年開始,無數次踏上楊靖宇將軍犧牲前的行軍作戰路線,傾聽並記錄了親歷者、當事人和相關群眾對七十九年前那場戰鬥的訴說,特別是由那場戰鬥所引發的思考……

常青树下——铁血将军杨靖宇牺牲经过寻访手记

楊靖宇將軍殉國地紀念塔

常青树下——铁血将军杨靖宇牺牲经过寻访手记

本文作者劉賢教授在給培訓學員授課

1

將軍犧牲的日子是怎樣一個艱苦卓絕,又孤立無援的絕境啊——

今日淺淺的三道濛江河,當年是洶湧澎湃、四季水溫如一的“江”。山水蒼茫,閱盡興亡,素有“神水”之稱,那是典型的匯聚眾多涓涓細流於一身的礦泉河。河南岸原來立有一塊巨大的臥牛石,那是將軍犧牲前依身作戰的掩體;臥牛石不遠處有一棵粗壯的槭樹,也是當時將軍與敵對抗的即時掩體,老百姓管它叫“擰勁子”。擰勁子是長白山上的珍稀樹種,學名白扭槭,質地極為細密堅韌。有人說“大躍進”時被人伐掉了;也有人說是三年經濟困難時期伐去修電站用了,總之原來那棵樹沒有了。1978年修建楊靖宇將軍殉國地時,靖宇縣委決定在擰勁子樹原址立“人民英雄楊靖宇同志殉國地”紀念碑,同時,為展現當年那場戰鬥場景,在紀念碑旁補栽了一棵杉松,立碑著名“常青樹”。

常青樹以東500多百米處的坎上有個地窩棚,那是將軍犧牲前夜的宿處。地窩棚四周是莽莽蒼蒼的原始森林。林中覆蓋的雪很深,很白,沒過膝蓋,平常棒勞力踏進去都不是件輕鬆的事,已經八天粒米未進,僅靠枯草、棉絮填充胃腸的將軍,此時已無力再踏進那片屬於他和抗聯一路軍將士殺敵報國的天地和曾經為他和他的戰友提供過無數次掩護的天然屏障。暴露的身影,極度飢餓、極度疲憊,僅靠著超常意志,頑強地維持生命活力的將軍,此刻的處境毫無疑問是極度危險的,一旦敵人撲上來,將沒有任何退路!

那個地方離濛江縣城很近,還不到12華里。

晌午時分,偽通化省警務廳長、通化省警察大隊本部司令官岸谷隆一郎接到報告後,派出的第一批“快速挺進隊”趕來了。保安村的偽牌長趙廷喜為他們作嚮導。

此時,將軍身邊沒有一兵一卒。然而,這條三道濛江河和河岸上的樹木,此刻都成了他的兵,也是他的將,首當其衝,將敵人擋在對岸。沒有這條河,已經八天八夜沒吃到一粒糧食的楊靖宇,因為2月12日與警衛員黃生髮分手時已患重感冒,2月15日在新開河木場與600餘討伐隊遭遇時左臂負傷;此刻又凍又餓,即傷且病,如果不是天佑英雄的話,很可能被討伐隊捕去。要知道岸谷隆一郎當天一共派了五批快速挺進隊,前後二百餘人。別說是二百多手裡端著三八槍的討伐隊,就算他們手裡拿的都是燒火棍,也能把將軍逮著了。之所以沒逮著,除了將軍的絕頂頑強,就是這條河在暗中助力。

敵偽檔案記載:第一批快速挺進隊因為雪大,“只好棄車,徒步踏雪”,兵分兩路進發:一路由偽通化省警務廳日本警佐補益子理雄帶領翻譯官劉述廉和十三名討伐隊員,來到岸邊,就被那條湍急的河流擋住了去路。他們發現了隱蔽在對岸臥牛石後面的楊靖宇將軍。但河面無橋,覆蓋著積雪的石頭將河水攔截成一疙瘩一塊兒的水渦子,呼嘯流淌。快速挺進隊員邢玉山說他走在前面探路,試探著踏上一塊大石頭,沒等抬腳就“呲溜”一下滑進河裡了。所以,他們只能眼睜睜瞅著將軍“像大駝鳥似的跌跌跌撞撞”“向高地退卻”,卻抓不著他。

另一路,由日本警佐西谷喜代人帶領三個日本兵:小越森幸、大阪、堅石,攜一挺機關槍(射手、副射手、彈藥手三個人),在趙廷喜的引領下,踩著橫臥在河床上的倒木,向事先約好的“指定地點”——地窩棚撲去,準備偷襲。可是,“到了那裡卻連個人影也沒有”“只見一排大腳印上山了”。西谷“用手語指點著、比劃著”跟蹤追擊,繞到將軍背後,與對岸的快速挺進隊形成夾擊之勢。

體能已消耗到極限的將軍,面對突然而至的敵人,知道自己最後的時刻到了。他臨危不懼,視死如歸。持續八天八夜粒米未進的他,再也沒有力氣擺脫敵人了,只能靠在擰勁子樹下大口大口地喘氣。當時的場面是:敵我相距不足三十米,也就一個籃球場遠近的距離。因為出發前岸谷有令:“千方百計捉活的,勸他歸順,以便把他的才幹引導到於我們有利的方面來。”所以,快速挺進隊最先發起的是政治攻勢。益子理雄喊:“楊,你的命要緊,抵抗沒有用了,放下武器,保留生命,還能富貴!”這話是劉述廉給翻譯的。1982年7月在大連楊樹房區劉家採訪時,劉述廉對我說:“到現場討伐楊將軍是我背了一輩子的良心債。”

劉述廉翻譯完叛徒們喊:“楊司令啊,你投降吧,投降了能當大官享大福,不投降馬上就沒命了!”但“回答他們的只有手槍的子彈”。《滿洲國警察小史》記述:當敵我相距三百米、二百米……敵人端著槍一步一步逼向將軍,在距離只剩三十米的時候,現場指揮官西谷喜代人見活捉楊靖宇沒有希望,斷然下令:“幹掉他!”“經過十分鐘激戰,一排機槍的子彈擊中楊的胸部。他仰面向天,轟然倒下。”

將軍的血流在雪地上,在皚皚白雪的映襯下,是那樣的鮮紅。滾熱的鮮血滲入河流中,冬季裡一向平穩的三道濛江河水,突然悲愴地咆哮起來。巍巍群山,蒼莽深邃的原始森林在為沒能為這位不屈的兒子提供掩護而扼腕嘆息,奔騰呼嘯;本來晴朗的天空中飄飄灑灑的雪花也在此刻悽然而至,天公、大地,都在為這位忠誠的戰士垂淚!

2

四十五年以後,一個風輕雲淡的秋日,我將原抗聯一路軍司令部特衛排排長、叛徒張秀峰領到常青樹下。

張秀峰十四歲參軍,始終跟在將軍身邊當警衛員,不僅槍法好,聰明伶俐,還會一點武功,深得將軍喜愛。1939年冬抗聯一路軍司令部打下兩架敵機,其中的一架就是他打的。平日裡將軍對他的愛意也都寫在臉上,毫不掩飾。沒想到他卻在將軍最危難的時刻——1940年2月1日,攜大小槍四支、軍費九千九百六十元、機密文件數件下山投敵。

我曾當面問過他:為什麼要下山?離開老楊、離開抗聯?他說:他當時心裡憋了口氣,平常老楊什麼都能遷就他,偏偏這回就說什麼也不管用了。還是王傳聖、徐哲求著我,讓我給老楊做工作,可說什麼都不行,就是不開面,讓我別個勁。他還說:老楊本來是可以不死的。1939年冬,儘管處在被敵人重兵包圍的狀態下,老楊也不是走不了躲不開。一路軍總指揮部先後開過兩次會,專門討論過境蘇聯的問題。頭一回,1939年5月在輝南縣石道河子,蘇聯交通員來聯繫我們過境(1938年7月末8月初,日軍在中蘇朝邊境挑起張鼓峰事件,最終以蘇聯紅軍獲勝結束。蘇聯心有餘悸,派人聯絡抗聯一路軍赴蘇分擔邊境壓力),大傢伙也覺得過境去蘇聯,等形勢好了再轉回來打,挺好個事。我在帳篷外面放哨聽的真亮兒地,大多數人都同意,就老楊不幹。他說:東北抗聯、東北抗聯麼,你把東北抗聯拉到蘇聯去,出了國,那還叫東北抗聯嗎?再說,上蘇聯去抗誰呀?其實,不願意去蘇聯,咱也理解。你中國軍隊上蘇聯地界去,扒人家下巴頦說話不硬氣,就老楊那脾氣怎麼也不是個事。何況共產國際還提出那麼個口號:‘反滿抗日不併提’。意思是光讓你抗日,但不反對滿洲國。這讓老楊挺生氣。滿洲國是小鬼子侵略東北的產物,不反滿,抗日就是空話!打那以後上蘇聯的事就再不能提了。但你上長白山上貓起來總行吧?少年鐵血隊指導員王傳聖就主張這個,還發動我和軍部醫務處長徐哲做老楊的工作。

1939年10月20日,抗聯一路軍總指揮部在樺甸縣頭道溜河滿軍兵舍召開領導幹部會議,部署冬季反討伐。那一次老魏(即魏拯民,時任抗聯一路軍副司令、總政治部主任)來了,就提出上長白山隱蔽這個事兒,老楊還是不同意。老楊那人從來不發火,就是出了老程叛變那麼大的事也沒見他發火,從容不迫地改編了隊伍,應對變化,該咋的還咋的。可是在那個會上我看見他發火了。那是第一次看見老楊發火。他在會上嗷嗷地吵吵,聲音特別大:“東北抗聯是幹什麼的?打鬼子的!打鬼子的部隊不打鬼子,扛起槍上長白山裡躲貓貓,那還叫抗聯幹什麼?”“我們要是都走了,老百姓怎麼辦?群眾會怎麼想?他們就會對抗日復國失去希望了。我們不能走,尤其是我,更不能走!有我在,東北抗聯的旗幟就不能倒,老百姓抗日復國的念想就活泛。我不走,就是死也得死在抗日戰場上!”

3

1982年七月的一天,在鄭州尋訪原靖宇縣第一任縣委書記、時任河南省人大常委會秘書長馮若泉的時候,老書記給我看了一張自己精心收藏的照片。經楊靖宇將軍的戰友、中央馬列著作編譯局副局長、時任《中國大百科全書》常務副主編姜椿芳認定:這張照片拍的是日本人繪製的《楊靖宇匪追躡殲滅要圖》,很珍貴。

以後,我就帶著這張圖片南上北下,走了大半個中國,經過三年多時間,採訪當時健在的老抗聯和知情人三百多位,才將圖片上所標示的內容查明白。

從這張《楊靖宇匪追躡殲滅要圖》上,可以清楚地知道楊靖宇將軍從1939年11月22日進入濛江起至1940年2月23日犧牲,每次戰鬥發生的時間、地點,敵人所投入的兵力狀況,詳盡記錄了將軍犧牲前每一場戰鬥的事實經過。

圖中顯示:1939年11月22日,楊靖宇雖然一進濛江就被敵人盯上了,圍追堵截,激戰不止,但剛開始的仗打得都很順。“六號橋”“摸火堆”等經典突圍戰都是在這時候打的。

變化發生在1940年1月9日。楊靖宇將軍率司令部所屬部隊與第一方面軍參謀林宇成會合後,在錯草頂子遭到敵機引導下的日本關東軍守備隊有馬部隊、小濱部隊、名古屋部隊包圍。天上,敵機狂轟濫炸;地面,日本守備隊火力兇猛。仗打得非常殘酷,一日之內三易戰場。直到天黑下來,才擺脫敵機的糾纏。林宇成埋怨:“司令部目標大,你們來了一和弄,我們都沒法貓冬了”。擅自率隊出走。

林宇成是專門在濛江南泊子一帶籌備和管理糧倉密營的負責人,他有一支六十多人的小部隊,分佈較廣。抗聯冬天在林海雪原裡打仗,全靠糧倉密營接應。林宇成的出走,加上叛徒程斌(程斌,原抗聯一軍一師師長,1938年6月29日在本溪鹼廠街小學叛變後,被日本人任命為偽警察討伐大隊大隊長,專門討伐楊靖宇)對抗聯密營的破壞,等於掐斷了楊靖宇及其部隊的後勤補給。面對這種突發狀況,將軍果斷決定:部隊化整為零,分散突圍。

1月20日清晨,警衛旅政委黃海峰、一團團長韓仁和各自帶領六十人的小部隊,誘敵北上。

然而第二天,軍部警衛旅一團參謀丁守龍就在馬架子戰鬥中被捕叛變,把將軍分兵突圍的行動計劃向敵人合盤端出。岸谷根據丁守龍的口供,不追“踩蹓子”(部隊行軍時留在雪地上的腳印)的韓、黃二部,仍然集中兵力死死盯住楊靖宇,緊追不捨。

1月28日,馬屁股山戰鬥。馬屁股山位於四方頂子西側,為濛(江)輝(南)界山。楊靖宇部隊在通化省警察討伐大隊申麟舒大隊追趕下到達四方頂子山下,遭遇偽軍程斌大隊、曲煥文大隊和關東軍渡邊部隊的攔截。將軍率部從山下打到山上,在馬屁股山頂佈陣再戰。居高臨下,扼守咽喉,打得敵人屍體狼藉。北走平崗時,天飄清雪,如同煙霧,雪林共融,五十米內難辨方向,導致將軍誤入敵軍五部連陣,殊死拼搏了整整一天,損失慘重。參加這次戰鬥的少年鐵血隊指導員王傳聖說:“那次戰鬥,整個機關槍連沒有了。一個連十二挺機關槍,戰士沒有了,就剩機關槍了。主力沒了。”

更令人痛心的是,2月1日清晨發生了司令部特衛排排長張秀峰借查哨之機向五斤頂子森林警察隊叛逃事件。岸谷隆一郎如獲至寶,立即調集程大隊、崔大隊、曲大隊等五支討伐隊,在張秀峰的引領下,包圍了將軍在濛江縣那爾轟古石山駐地。於第二天清晨發起圍攻。將軍猝不及防,倉促應戰。同徐哲分散突圍後,一百二十餘人的隊伍僅剩三十人了。可以說,張秀峰的叛變對楊靖宇將軍無論在精神上還是物質上都是一次致命的打擊。從那以後,將軍身後就像長了尾巴似的,怎麼甩都甩不掉。“狗蠅子”一樣的討伐隊走一步跟一步,走一天打一天,走到哪裡就包圍到哪裡,陷入無法挽回的絕境。

2月3日,為了讓戰士們吃上一頓飽飯,將軍率領疲憊的隊伍到天合興木場籌糧。將軍警衛員黃生髮說:剛打開圍子,沒等裝完糧食,敵人就像從地底下冒出來似的,將我們團團包圍了。楊司令當機立斷,領著我們十五個人掩護那十五個背糧食的戰士突圍。但等將軍千辛萬苦突圍出來以後,那十五個背糧的戰士已經失散得無影無蹤了。至此將軍身邊僅剩十五人。

2月4日,將軍在杜家趟子遭到日軍有馬部隊、邊見飛行大隊的襲擊和轟炸,一日之內連易兩個戰場,始得突圍。

翌日,在西北岔遭遇日本憲兵隊小濱部隊、名古屋部隊,關東軍古見聯隊、烏火田聯隊四支強敵合圍。將軍給少年鐵血隊副隊長於倫留下六名戰士阻擊敵人,自己帶領最後七名戰士繼續前進。沒有程斌等警察討伐隊,沒有飛機配合,跟清一色的日本兵作戰,於倫覺得仗要好打得多。他告訴戰友們:今天的情況不好,咱們得堅持多打一會兒,打的時間越長,楊司令越安全。

於倫說,我專撿陽坡牽著鬼子們在山上轉圈子。鬼子的大皮靴在雪殼子上一踩一個窟窿,一踩一個窟窿,陷裡就拔不出腳,把他們累個賊死。我們從早上太陽冒紅開始,邊走邊打,一直打到晌午歪了,才領著六名戰士撤退。因為楊司令走的時候沒告訴完事下一步到哪兒會合,那我就明白了:“掩護完,突圍出去見機行事,自討方便吧。”

黃生髮回憶說,楊靖宇將軍自從在於倫他們掩護下突圍以後,在木幫的楞堆裡得到短暫休息。1月12 日正月初五,由於張老狗外出籌糧被捕叛變,不得不離開楞場,再次轉移。突圍中黃生髮、劉福泰、吳永福、好賽貝和地方交通員都負傷了,將軍把他們領到濛江縣東南方的大青溝。

在這裡,將軍和聶東華、朱文範兩名警衛員與黃生髮等四名傷病員分手。黃生髮說:靖宇將軍要我帶四名傷員去那爾轟後方基地養傷,聯絡後方基地的陳秀明政委到濛江南方的七個頂子接應他。將軍這裡所說的“七個頂子”,是敵人的軍用地圖對三道崴子一帶的稱呼。

4

時間又過去了兩天。2月15日,敵偽資料記載:“下午3時許,在新開河木場西北三支討伐隊六百餘人與楊遭遇。”這三支與將軍遭遇的討伐隊分別是:程大隊、崔大隊(大隊長崔胄峰,原名馮劍英,原中共柳河縣委書記,1937年7月20日叛變後,專門破壞南滿地方黨組織。1939年冬由他牽頭組成一支討伐隊,叫崔大隊)和撫松縣偽警察唐振東大隊。三支討伐隊六百餘人。敵偽資料記載“楊非常機警,返身上山,佔領有利地形,手握雙槍,猛烈射擊,打得他們趴在雪地上抬不起頭來。”

岸谷在《楊靖宇匪討伐座談會》上這樣描述那天的戰鬥情形:“大個子崔君(指崔胄峰)怎麼追也沒追上楊。”“他已經餓了好幾天肚子,但逃跑的速度卻很快,兩手擺動得越過頭頂,大腿和屁股擺動的姿勢,像駝鳥跑的那樣。”

楊靖宇見敵人漸漸逼近,在距敵上百米的一處有利地勢停下來,以一棵大樹作掩護,雙槍交替射擊,把敵人壓在雪地上抬不起頭來。崔大隊的副大隊長、日本警尉補伊藤用生硬的中國話喊道:“楊,你跑的不行,歸順吧,大官的給!”將軍將計就計,高聲應道:“好!你們不要打了,我歸順。你一個人上來談一下。”伊藤不知是計,高興地喊道:“好!我馬上就……”在他從雪窩子爬起的瞬間,隨著“叭,叭,叭!”三聲槍響,只聽一聲慘叫,伊藤應聲倒地。大隊長崔胄峰因拽著伊藤的衣角阻攔他起來,受到連帶又被將軍瞅準機會“叭叭叭”三槍打碎了胯骨,倒在雪地上。

這次戰鬥,將軍打死敵人一名,打傷六名,天黑時分,左臂負傷。趁敵混亂之機,奔入森林,成功甩掉跟在身後追擊的三支討伐隊。叛徒白萬仁說:2月15日是正月初八,吃兩頓飯。大夥集合到一堆準備返程吃飯的功夫,和老楊偶然遭遇。結果我們三支討伐隊六百多人跟腚攆他一個人,愣是沒攆上,還讓老楊給銷掉七八個,這老岸谷就火了,不叫我們吃飯,也不叫我們睡覺,就讓那麼一直攆下去。我看事不好,跟前後左右的夥計一核計就掉隊了。

當天晚上,敵人跟蹤追擊了一宿。

夜幕漆黑,雪地上的腳印更加難以辨認了。岸谷下令把討伐隊所有人身上的火柴集中起來,一根一根地划著,藉著微弱的光亮,辨認著將軍留在雪地上的血跡和腳印,緩慢地向前追蹤。此刻,連凍帶餓,三支討伐隊已被將軍拖得疲憊不堪,“一個人‘叭嗒’倒下去之後,就像流行性傳染病那樣猛烈。接著那裡,這裡,都‘叭嗒’‘叭嗒’地倒開了。”“早晨出發時六百餘人的討伐隊,逐漸減少到三百人、二百人、一百人,到2月16日凌晨2時,只剩五十人了。”岸谷在《楊靖宇匪討伐座談會》上如是說。

終於,在濛江縣大北山東方三公里處的朝撫公路上,失去追蹤線索,岸谷遇到接應汽車,帶著剩下的五十個殘兵返回濛江縣城。

16日清晨,不甘心失去追蹤線索的岸谷派出邊見飛行大隊繼續搜尋將軍的下落。終於發現大北山山頭上有六個抗聯戰士。敵機通過無線電聯絡,調集周圍所有討伐隊前來圍攻。結果打死一人,俘虜兩人,失蹤三 人。敵人以為打死的那個大個子就是楊靖宇將軍,興奮地發出了“擊斃匪首楊靖宇”的“戰績通報”。

兩天後,2月18日,更令人揪心的事情發生了。將軍身邊最後那兩名警衛員聶東華、朱文範在濛江縣城東方的大東溝苕條頂子炭窯,向燒窯的農民趙學安買糧時,被趙學安舉報給大東溝警察分駐所。兩名警衛員遭到分駐所警察和偽自衛團的包圍襲擊,壯烈犧牲。敵人在他們身上搜出“楊靖宇印”木質手戳一枚、口琴一支、手槍四支。岸谷由此斷定:楊靖宇就在大東溝!把他所有的兵力都部署到大東溝去了。

2月23日清晨,保安村四個農民趙廷喜、辛順禮、孫長春、遲德順8點多出圍子(集團部落)給飛機場打柴火。來到三道崴子準備進地窩棚抽顆煙再幹活。走在前面的遲德順一推門,沒想到草鋪上躺著一個“大個子”“大鬍子”的人,以為遇上土匪了,嚇的一激靈。這時候大鬍子說話了:“老鄉,不要怕,進來說話。”他們四人戰戰兢兢走進去,大鬍子說:“我,是抗日的紅軍,已經好幾天沒吃飯了,爺們帶沒帶乾糧?跟你們勻點乾糧墊墊飢。”平常膽小怕事,窩窩囊囊的偽牌長趙廷喜回答說:“現在縣上戒嚴,上山幹活一律不準帶乾糧,我們爺幾個誰身上也沒有吃的。”當大鬍子從兜掏出一疊錢,請俺們回村給買糧食和衣服時,他卻勸降道:“瞅你說話直倒氣,看樣病挺重。你這罪可遭大了,降了吧,現在日本人對降下來的人也不殺頭了,何苦遭這罪啊?”大鬍子說:“咱們都是中國人哪,日本強盜上咱家門來打劫,爺們怎麼能不管家裡的老老少少呢?再說,要是都投降了,還有中國人的好嗎?”趙廷喜見誰也不吱聲,便接過錢領他們回村買糧。

遲德順說,回走到坎上的時候,孫大爺(孫長春)摔了一跤,我上去扶他。老頭兒一把抓住我胳膊說:“前面那倆玩意兒都不是好餅,咱離他們遠點。不跟他們往一堆湊乎。”故意放慢腳步,眼瞅著趙廷喜他們倆往東去了,我們就向西,走西門,嫋悄地回了家。

趙廷喜的審訊檔案上記載:他走到南門被李正新堵個正著。他倆是連襟。李正新問趙廷喜:你不是給飛機場打柴火去了嗎?不晌不夜地這個時候回來幹啥?什麼情況?趙廷喜被問結巴了:沒,沒什麼情況。我,我回來伐鋸。李正新說:你撒謊都不會撒,哪有上山打柴火不伐鋸的?老實說是不是遇上紅軍了?告訴你別犯糊塗,知情不報不僅你小命玩完,我都得跟著吃瓜落,全村人跟著遭殃!趙廷喜被詐出實情:三道崴子地窩棚有一個紅軍讓我回來給買糧……特務腿子李正新不等聽完,拽起趙廷喜就上保安村警察分駐所報告。

保安村警察分駐所所長寇永和在口供材料上交待:幾個警察一看窩囊廢趙廷喜來報告,挺煩他,沒有管。結果讓李正新拽著進了城,向偽濛江縣公署警務科科長王世洪報告。

王世洪聽了不由分說,把他倆領到設在偽濛江縣公署後院的通化省警察討伐大隊本部。本部司令官岸谷隆一郎問趙廷喜:“什麼人的?”“大鬍子,大個子。”“大鬍子多大?”趙廷喜比劃著答連鬢鬍子。“大個子多大?”答:“比我高,比他高,比你也高。”對楊靖宇體貌特徵瞭然於胸的岸谷斷定:趙廷喜見到的“大個子”“大鬍子”就是楊靖宇!於是,迅速組織了第一批二十二個人的“快速挺進隊”,由日本警佐西古喜代人帶領,分乘兩臺汽車火速出發了。以後陸續派出第二批二十五人、第三批九十人、第四批一箇中隊、第五批一個小隊趕往三道崴子。

5

時近中午,當回村買糧的趙廷喜等人久久不見蹤影時,楊靖宇將軍就已經明白:糧食不會有了。買糧食的人也不會回來了,來的只能是討伐隊。他做好最後一戰的準備。

眼前是兇殘的敵人,背後是破碎的河山,身受傷病飢餓的摧殘,心靈負載著曾經親密戰友的背叛。將軍此時悲憤已極,縱有千言萬語,又能與何人說?此時此刻,容不得更多考慮。他迅速整理思緒,提前從地窩棚運動到河岸邊的臥牛石旁,這是他當時所能依靠的僅有的掩體了。

果不其然,糧食沒來,快速挺進隊來了。前後一共二百多人,其中絕大多數是中國人,很多還是抗聯叛徒。於是,就出現了前面記述的那一幕。

身處四面重圍的將軍,並沒有驚慌,挺身應戰。依當時情況看,敵人完全有生俘楊靖宇將軍的把握和可能。現場指揮西谷喜代人之所以做出“幹掉他!”的極端決定,還是擔心一旦久拖不決,將軍會再次重演2月15日隻身一人拖垮三支討伐隊六百餘人那一幕。

槍聲再次響起,清脆地劃破寂靜山林的上空。抗聯叛徒、特等機槍射手張奚若描述,“老楊在那棵大樹底下,抬起腿,弓起身,要跑的一霎那,我瞅準機會,一個點射,全給他點在這兒(指胸口)了”;

叛徒張秀峰1985年10月在紀念碑前比劃著說:“老楊是頭衝南,腳衝大樹倒著的”;

叛徒白萬仁則端詳門板上的將軍照片滴淚:“那會兒我們都趴在雪窩子裡,瞅著他好像被彈起來之後倒下的”“老楊倒下時濺起的雪霧很高”;

《楊靖宇匪討伐座談會》記載:“他仰面向天,轟然倒下”。

那張門板照片顯示,楊靖宇將軍胸部中了四顆機槍子彈,成一條水平線,這是一個點射擊中的特徵。一般情況下特等射手一個點射就射三顆子彈,而這四顆子彈一個點射的射擊,足以證明射手的心態,必須一擊致命,否則自己可能被對手斃命。可見槍擊雖然發生在一個人對戰二十多人的情況下,戰鬥還是很激烈,而且還有一段膠著。

楊靖宇是老疆場了,射擊一段時間會習慣性地變換射擊方位。過去都是戰友們相互掩護的,此刻他孤身一人,再變換位置,必被擊中。再起身向北躍進時,被北向張奚若的機槍子彈擊中,四顆子彈同時擊中將軍胸部的推力與起身躍進的衝力,瞬間水平方向碰撞,或產生些許託舉力,從遠處不同的視角看,人可能有彈起的感覺。所以,後來靖宇縣曾有過“楊司令從地上跳起來,跨上一匹大紅馬飛走了”的民間傳說。

望著“仰面向天,轟然倒下”的將軍,敵人半天沒敢挪窩。這支臨時編成的快速挺進隊都是2月15日那天被將軍拖垮掉隊的傷兵。他們都趴在雪地上不敢起來。劉述廉說:趕在這個節骨眼兒,那個張(指張秀峰)趕到了現場。

採訪中張秀峰對我說,當時因為已經有好幾次出現場指認老楊的經歷,今天說打住了,不是;明天又說打住了,又不是。這回臨上車前,老岸谷就問我:“楊的大鬍子的?”我說:“那不一定,鬍子颳了就沒有,不刮就有。”又問:“楊,大個子的?”“那當然。”“比我高的?”“肯定比你高。”岸谷隆一郎派程斌大隊第二中隊長謝吉清作監護人與張秀峰一同乘車來到現場。他說,我到那大樹底下一看,還真是老楊!鼻子一酸,眼淚止不住地流。

為什麼呢?他說:“老楊那人一向講究軍容整潔,一路軍警衛旅從來都是乾淨利索的,衣服扣多會都扣得嚴嚴實實的。但是,那天我到大樹底下一看,老楊身上的軍裝開花了,鬍子老長。因為平常在一塊兒的時候,我和老楊互相刮鬍子。這時才想起來,我們共用的刮鬍刀還在我兜裡!”

西谷喜代人見張秀峰來到大樹下,從雪地上爬起來,拽著他的衣角問:“楊匪的是?楊匪的是?”張秀峰說我當時說不出話來,使勁點點頭。小越、大阪、堅石三個日本人“嗷”地一聲從雪地上躥起來,高喊:“可把他打住了,萬歲!”由四個日本人抬著將軍遺體踩著河床上的倒木過了河,將將軍遺體放到趙廷喜打柴火的爬犁上。然而爬犁短,不行。又派人上去把地窩棚的門板打下來,將將軍遺體放在門板上。多年後,張秀峰時常在夢中見到“躺在門板上的老楊兩條腿是耷拉著的,趙廷喜拉著爬犁在前面走,老楊的兩條腿在雪地上劃出深深的兩道雪溝”那一幕。

等來到能走汽車的坎上,又把將軍遺體搬到汽車上。當載著將軍遺體的汽車開到保安村村口時,岸谷隆一郎領著隨軍記者小林警尉補已經在那裡開始照相了。

張秀峰指著那張將軍躺在門板上的現場照告訴我:當時小林警尉補一勁吵吵“快快地,快快地!”我看不慣他那個張狂樣,悄悄從他後面過去拐他一胳膊肘兒,把他拐個狗搶雪。沒想到這小子沒發怒,反而讓我們頂起門板給老楊照了這麼張相。因為岸谷老想和老楊比比個兒,到底誰高?這會兒老楊死了他沒法比,頂起門板照張相看看。

楊靖宇將軍的戰友姜椿芳指著那張門板照對我說:我一米八三,比他(楊靖宇)猛一點,那他也就一米八二。醫生洪寶源說:人死後骨頭脫節了,都比活著的時候高,一米九二是遺體。有的敵偽資料說楊靖宇身高兩米零二,那是根據那張門板照的角度計算的。

當天晚上,將軍遺體安放在岸谷隆郎辦公室的隔壁,由一個班把守。他沉醉而不能冷靜,一夜沒睡。睡不著覺,就讓翻譯劉述廉他給打著手電,一會過去摸摸這,再一會過去看看那,他不明白,抗聯靠什麼支撐在大日本皇軍和滿洲帝國鐵桶一樣的包圍圈裡拼搏了這麼久?楊靖宇究竟有什麼神力隻身一人拖垮他六百餘人的討伐隊?圍著將軍的遺體打磨磨,折騰了一宿。

楊靖宇將軍血染疆場,程斌討伐隊當天晚上在濛江街裡喝起慶功酒。機槍射手張奚若炫耀說:“老楊在那棵大樹底下弓起腰、抬起腿要跑的一剎那,我瞅準機會,一個點射,齊刷刷地都給他點在這了。”誰知,話一出口,酒桌立刻冷了場。好久,張秀峰端著酒杯,隔桌過來往張奚若面前使勁一礅:“混蛋!你不得好死!”酒杯碎了,大家面面相覷。

半晌,不知誰說了句:“喝多了,喝多了”“散了吧,散了吧”,白萬仁說一杯酒還沒下肚的慶功宴就這麼就散了。張秀峰迴到駐地,發現程斌沒到岸谷隆一郎的慶功宴上去,一個人在那喝悶酒呢,氣哼哼地對程斌說:“原來老楊是張奚若這個混蛋打死的,你給我顆槍,我不能饒了他!”程斌醉眼醺醺,眼盯盯瞅著張秀峰一字一頓地說:“老楊死了,我的飯碗也沒有了,我都自身難保,你,也得好自為之,好自為之。喝酒!喝酒!”兩人喝了一宿酒。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張秀峰說他剛要眯縫著的時候,就聽外面岸谷隆一郎已經在集合隊伍了。等他來到現場時,將軍的遺體已經擺在了鍘刀前。在岸谷隆一郎指揮下,將軍被斷頭剖腹,經化驗得知楊將軍的胃裡一粒糧食也沒有,只有枯草和棉絮,岸谷隆一郎愣住了。沉默良久,對著已經沒有頭顱的將軍遺體,行了一個莊重的軍禮,豎起大拇指:“楊,大大的英雄!”隨後,在他召開的慶功會上,精心準備了一宿的講演稿講不出來了,只撂下這麼兩句話:“悍匪楊靖宇在大日本皇軍和滿洲帝國團結得鐵桶一樣的包圍圈裡落得個沒吃沒喝的下場。警告你們,以後不要再有反心了!” 會場上哭聲一片,只開了不到十分鐘,便草草收場。

採訪是一種交流,是一種體驗;採訪也是一種發掘,是對歷史場景的再現,更是對歷史的反思。與少年鐵血隊指導員王傳聖交流時,他聽我講完趙廷喜報密經過以後,突然站起身來,紅頭漲臉,攤開雙手在地上轉著圈吼:“你說說,你說說,你說老楊他當時差啥呀?就差一個大餅子!有一個大餅子他就能活,他就不至於死!他活,我們一路軍就都能活,我們都在等他呀!”說著,說著,雙淚長流。久久之後發出一聲長嘆:“中國人咋都這個樣?”

是啊,中國人咋都這個樣?

王傳聖之問,關乎國家精神,嚴肅而犀利。他是參加十四年抗戰的抗聯老兵,他是堅持到抗戰勝利的少年鐵血隊指導員,他有資格向趙廷喜們發問、發火、發怒:中國人咋都這個樣?他也有資格向今天的我們發出這驚世之問!

思之所問,讓我記起一件感人的故事:1983年春天,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靖宇縣委收發室來了一位羅鍋腰的耋耄老人,聲稱:“我是給老楊跑信的,找靖宇縣最大的官要個名份!”

老人叫馬印發,原名馬良。1935年10月,他當嚮導把二軍西征隊領到那爾轟,實現抗聯一二軍會師後,便留在一軍司令部當交通員,傳遞巴黎《救國時報》。1938年《救國時報》停刊轉而以三道崴子為聯絡點專司抗聯一路軍司令部外界信息溝通,其聯絡規律是初五、十五、二十五,或初十、二十、三十。朱德題詞紀念塔上方那棵數百年老松就是他接收聯絡關係的“消息樹”,這也是楊靖宇將軍之所以犧牲在三道崴子的原因之一。不巧的是,1939年5月底在護送共產國際交通員返程的路上,因蘇聯交通員得了傷寒病,待給他治好病護送出境,千辛萬苦回到濛江時已經全縣戒嚴了。

當時,縣民政局按長征老紅軍待遇給他落實政策,每月補貼三十元。我對他說:“三十元不算多,吃飯夠,如果吃藥看病有困難再來找我們,政府還管。”老人卻說:“中了,我找政府要的不是錢,要的是名份。政府給了我這個紅本本,認我的名份,我到陰朝地府還能給老楊跑信去!”說這話未出三個月老人就走了。

讓我久久不能忘懷的是:馬良當年曾在常青樹下問我:“你在黨不?”我說“在。”老人羞赧怩扭地對我說:“我不在。”我說:“知道,你不是嫌老楊的紀律太扳人,不願意在嗎?”沒想到他雙淚長流:“嗨!我後悔啊!你說,當初我要是在黨,有紀律在那扳著,就是再苦再難也能想法兒出去一趟啊。我要是出去了,老楊備不住有救,就不能死!”馬良的愧悔是有道理的。據我所知,同樣深懷愧疚的還有保安村警察分駐所的所長寇永和。

寇永和本來是抗聯在保安村聯絡點的負責人,他在交待材料中後悔地說:“趙廷喜來報告的時候,趕上四個警察牌打得正上勁,就沒管。要不但凡多問兩句,把趙廷喜留下,孫長春就能上去。那樣老楊或許不至於死。”

寇永和說的“孫長春就能上去”的事,據遲德順的回憶證實:那天上山給飛機場打柴火本來沒有孫長春,是他自己跑來說家裡沒柴火要燒大腿了,讓俺們給捎根站杆回來。辛順禮就把他“別”去了。後來俺倆回家不一會兒,孫大爺腰裡綁一圈煎餅又來找我,要上山取爬犁。我納悶:爬犁是趙廷喜他們的,咱張羅那幹啥?沒等出門,討伐隊已經一批接一批趕過去了,沒去成。

然而,後悔沒用,反思卻有必要。探究起來,有太多的細節需要反思,有太多的慘痛教訓需要銘記!

山河破碎、烽煙遍地的歲月已經走遠;戰馬嘶鳴、浴血奮戰的場景猶在眼前。前事不忘,後事之師。“能戰方能言和”,為了保家衛國,為了領土完整,為了和平,我們今天仍然需要楊靖宇將軍的鐵骨雄風,仍然需要團結一致的民族精神。

常青樹下,仰望藍天。我們深情地呼喚楊靖宇,呼喚楊靖宇精神,呼喚楊靖宇的忠烈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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