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慶安
崔然棟和當年韓復榘所贈器械
馬玉亭與弟子習練查拳
在中國武術史上,有“南拳北腿,山東查”之說,其中的“查”指的就是萌發于山東冠縣,盛行於聊城、濟寧、臨清、陽穀等地的查拳,又稱插拳、叉掌。後來,查拳傳至河北、河南、北京、山西以及港臺、東南亞等地,習練查拳者更是遍佈世界各地。
作為中華武術中優秀的一支,查拳是怎樣創立、發展、傳承下來的?在其發展流傳過程中,又經歷了怎樣的動人故事呢?
源流紛紜 起於愛國
關於查拳的起源,有多種不同的說法,最早的可追溯至唐朝,最晚的則歸到清末。
中國武術學會常務理事、山東師範大學體育學院李成銀教授在接受採訪時表示,據山東省志《體育志》和查拳拳譜記載,唐朝安史之亂時,唐王朝一隻東征軍隊路過冠縣,青年將領滑宗歧負傷滯留該地。人們把他送到附近的村莊,精心照料調養。這位青年將領身體康復後,就把自己祖傳多年的武藝“架子拳”傳授給村裡的年輕人。隨著習武的人越來越多,他便把旅居長安的師兄查元義請來幫助施教。查元義又稱查密爾,武藝精良,曾是一位馳騁戰場的驍將,尤擅“身法勢”。查元義、滑宗歧相繼故去後,當地人把滑宗歧所傳的架子拳稱“滑拳”,查元義所傳“身法勢”叫“查拳”。
在冠縣等地流傳的另一種說法,將時間鎖定在明朝末年。據說,當時倭寇經常侵擾我國東南沿海,明帝命戚繼光為抗倭大將,詔書天下,聚兵東征,抗倭保國。來自新疆的回民查尚義,激於義憤,請纓東來。但是由於路途遙遠,氣候多變,還未到達前線,查尚義就病倒了。同行夥伴將他留在冠縣休養,經治療後,逐漸康復。為報答當地群眾的關照之情,查尚義將自己多年習練的查拳套路無私傳授。後來,學習的人越來越多,範圍越來越廣,查拳也就流傳開來。
還有一種說法,則認為查拳起源於清末八國聯軍侵華時期。在《回族武術初探》一文中有這樣的介紹:相傳在八國聯軍進佔北京時,西域人查密爾出於義憤,東去抗敵,行至滄縣附近病倒,為當地穆斯林醫救。病癒後,八國聯軍事已平息。查密爾無以為報,便在當地傳授拳術。後來查尚信、查守義繼承下來,代師傳藝,後稱“查拳”。
“關於查拳的起源,說法不一,現在也不好說哪一個正確,這些都是關於查拳起源的傳說。”李成銀說,限於歷史悠遠,資料匱乏、文獻不足,查拳起源的具體時間已不可考。但據上世紀80年代初,著名的武術家張文廣、康戈武考證,查密爾東來的傳說與歷史背景不符。由於明代軍事家戚繼光的《紀效新書》、唐順之的《武編》、何良臣《陣記》等兵書中,均未見有查拳這一名詞,也就是說查拳的創編應晚於明代,它發展於清代初、中期,盛行於清末與民國。
歷代宗師 德武兼備
每個拳種的傳承、發揚都離不開身懷絕技、威名遠揚的宗師,查拳也不例外。在查拳的發展史上,藝德兼具的代表人物不勝枚舉。
在查拳歷史上,第一位有正史記載的高手是“飛腿”沙亮。據記載,沙亮,字智公,回族,康熙年間冠縣張尹莊人,青年時期,就以“飛腿沙亮”名冠魯西南。雍正四年(公元1726年),沙亮在山東鄉試考中武舉人,雍正五年(公元1727年)丁末科中武進士,授三等侍衛,被薦為署西安城守營參將。賢達後的沙亮“貴不狹勢,窮不遺微”。身為朝廷武將後,曾回家鄉“修譜聯族”,並在沙氏祖瑩立碑,上刻“永年不忘”四個大字。
武藝不凡的沙亮在查拳的傳承過程中,起著承前啟後的作用。正是因為他與其他門派的交流學習,改造後的查拳才開始在武林中聲名大振,廣為流傳。
光緒年間,威震上海灘的馬永貞則是最廣為人知的查拳高手。馬永貞自幼習武,性格豪爽俠義,武功高強,力大過人,精通拳術,尤其擅長彈腿功。光緒元年(公元1875年),他到上海賣藝授徒,頗有名氣。
當時,有一個西洋力士,號稱“無敵”,在上海灘橫行霸道。為長中華民族誌氣,滅洋人威風,馬永貞大膽與洋人比武較量。比手力,都能擊斷兩塊石板；比腿力,都能打斷12根木樁；最後比賽拳術,馬永貞先用閃、展、騰、挪之法與洋力士周旋,接著使用出進步、連環步的技法,用兩隻手往洋力士臉前一送,轉身便走。洋力士以為得計,隨後趕來。馬永貞立即返身用玉環步、鴛鴦腿猛向洋人踢去,將洋力士踢得倒退數步之外摔倒在地,十分鐘後才站起來。洋力士踉蹌著離開賽場,第二天便死去。
馬永貞戰勝洋力士的新聞轟動上海灘,中外驚愕。後來上海出版了《馬永貞傳》,世人爭相購買,互相傳閱,頌揚說:“馬永貞是中國之精英”,“中華民族之俊傑”。根據馬永貞的故事改編的影視作品,如今也已有五六部之多。
查拳產生之初,是因為所創之人的愛國熱情,在查拳的傳承中湧現出的一大批優秀人才也是以保家衛國、捍衛民族尊嚴為最高準則。在查拳史上還有許許多多傳奇人物,“金把式”金永惠、“神射大俠”白致俊、“西洋鞭馬武”馬昇平等傳奇人物,都用自己的獨特經歷續寫著查拳新的歷史。
拳分三派 整體歸一
歷經數百年的實踐和演變,至光緒年間,查拳主要形成了冠縣“張式”查拳、冠縣“楊式”查拳和任城“李式”查拳三大流派。
張式查拳的代表人物是冠縣城外張尹莊的張其維,出生於清咸豐年間,是冠縣查拳名家張乾的弟子。自由勤學苦練的他,全面繼承了張乾的查拳技藝,並有所創新和提高。練就了“掌如鐵指如鉤”的功夫,能斷鐵如泥,指鑽牛腹,兩指一對,能將新棉布捏出洞。他雖身材胖大,卻身法靈活,動作快而機巧,數十人圍攻不能近身,只用一指點穴,手到人倒,尤其是十二路虎尾雁翅鏜,使開如同風車一樣,數十人莫想靠近,有“鉤、鏜、撅、帶”四絕之稱。
張其維不但身懷絕技,而且武德高尚,從不自吹自擂,不找人較量,實在推不開時,也是點到為止,從不傷人。一次,從河南開封來了一位“丁拳師”非要與張其維較量,多方相勸,無奈對方堅持要比,於是張其維壘起十多塊磚,手起掌落磚成碎片,丁拳師讚不絕口,二人隨後交為朋友。張其維設場傳藝,要求極嚴,但態度卻非常溫和,從不打罵徒弟,總是循循善誘,因勢利導,因材施教。他家開有油坊,家境較富裕,他每天蒸一大笸籮窩頭,凡是能來學藝練功者,每人獎兩個窩頭。這樣一來,很多窮孩子都來領窩頭練功。他不但徒弟眾多,而且個個成名。
楊式查拳以冠縣城內南街的楊鴻修為代表。生於清同治年間的他,是冠縣查拳名家張金堂、馬老為的徒弟。早在民國時期,楊鴻修就以“大槍楊鴻修”、“快拳楊”聞名武術界,並培養了大批查拳高手。
李式查拳的代表人物則是濟寧人李恩聚。他生於清咸豐年間,做過保鏢,開過鏢局,晚年曾在精武會指教。
李成銀介紹,雖然三派查拳的套路內容不同,練法也各有其妙,但其拳理相同,其要求也大體一致。都講究姿勢舒展挺拔,發力迅猛,動靜有致,剛柔兼備,節奏鮮明,步活靈活多變,結構嚴謹,功架整齊。無論往返進退,上下起伏,力求協調配合,整個套路表現出一種瀟灑剽悍矯捷的形態,是長拳類型中較為系統的拳種。經過幾百年的歷史繁衍,逐漸形成了集查、滑、炮、洪、腿(彈腿)於一體的武術體系,技術系統完整,內容豐富,功法全面,藝理俱精。
散葉濟南 枝繁葉茂
在實戰中頗具威力的查拳,深受習武者喜愛,因此廣為流傳。清末時,查拳傳到了離冠縣不遠的濟南,主要在西關及堤口莊兩處回民居住區習練。
天橋區堤口莊社區文聯武術協會主席、查拳愛好者馬玉亭說:“上世紀初,查拳名家張學生、萬明久、楊各大從聊城冠縣來到我們堤口莊傳授武藝。我們村歷來崇尚武藝,再加上查拳獨特的風格和特點,極受武術愛好者的歡迎,查拳就此落地生根,綿延至今。”
查拳一直重視基本功的練習。當初張學生在堤口莊教授徒弟時,秉承的也是這個基本理念。但在徒弟們的看來,只練基本功既枯燥又辛苦,他們特別想學習查拳的套路。於是,徒弟們向師父張學生表達了不滿,認為這樣下去根本學不到什麼本領,進而懷疑師父就只有這點本事。張學生並沒有說話,而是將徒弟帶到村子外的場院裡,擼起袖子,向場院的地面打去,只聽“吭”的一聲,學生們頓時驚呆了。原來,張學生的半個手臂已經打進了土裡。要知道這可不是一般的土地,而是碾壓麥子所用的打麥場,如此堅硬的土地,竟可將手臂打入其中,足見功力之深。從此,徒弟們開始認認真真的跟隨他練習武藝,高手迭出,堤口莊也成為遠近聞名的“武術之鄉”,併成立了濟南市第七國術社。
“當時娛樂活動少,秋冬時節,農活已畢,男女老少聚集在堆著麥垛的場院裡連查拳,好一副生動壯觀的場面。現在雖然有不少人仍在習練查拳,但比起當時的鼎盛局面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馬玉亭感慨說。
對於這個現象,出生於查拳世家的崔然棟也深有體會。“民國時,堤口莊習武成風,可以稱得上是人人習練查拳,現在不行嘍!”崔然棟感嘆道:“練武需要從小練起,現在的學生功課比較忙,娛樂活動非常豐富,電視、電腦、遊戲機,很少有人原意練習查拳了。”
崔然棟說,他的父親崔慶安就是張學生的弟子。1933年5月,曾代表堤口莊第七國術社參加在當時的山東省民眾體育場(即今泉城廣場)舉辦的山東省首屆國術比賽。第一場打贏對方選手後,第二場與時任山東省主席韓復榘的保鏢對打,又以其出色的技藝,贏得勝利。比賽結束後不久,韓復榘親自來到堤口莊,看望慰問國術隊員,並贈送“為國勤勞”牌匾一塊以及特意打造的武術器械若干。
說到父親的這段經歷,崔然棟還給我們展示了韓復榘當時送來的劍、單刀、雙刀、大刀、月牙護手雙鉤等器械。那塊山東國術考試紀念獎章,雖已歷經近80年的風風雨雨,依舊藍得炫目。
如今,退休在家的馬玉亭、崔然棟,正以自己最大的努力將查拳光大。馬玉亭在山東交通職業學院創辦國術社團,免費教授查拳,幾年來已教授學生數百名。崔然棟也成立了武術班,免費教授孩子們學查拳。
相信在不久的將來,查拳之樹必將根深葉茂,桃李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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