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傅晉宏|條山深處關帝廟

【山西】傅晉宏|條山深處關帝廟

傅晉宏,1964年生,永濟市教育局幹部,中學歷史高級教師,永濟市作協秘書長,運城市作協理事。中國作家在線簽約作家;近年來多篇反映本地文化的詩文刊登於《運城日報》《黃河晨報》《河東文學》等報刊,對展示運城形象、弘揚傳統文化做出了貢獻。

【山西】傅晉宏|條山深處關帝廟

條山深處關帝廟

【山西】傅晉宏|條山深處關帝廟

【山西】傅晉宏

父母在,共遠遊。2018年中秋節,涼意絲絲,秋高氣爽。雖說是我陪著岳父母出遊,倒不如說是他們陪著我在行走。那天滿懷勝意,沿平曹公路,即從平陸縣城到曹川鎮,52公里,前往該鎮的寺頭村,尋訪隱藏在中條深處的關帝廟,同時飽覽一路峽谷中的“黃龍奔海”,以及沿岸的丹霞地貌,黃河古棧道,人稱“小三亞”的黃河最美身段。那個關帝廟的價值就在於:一,就位置而言,在交通不便的大山裡,極具神秘性。二是從地勢上看,它位居高阜之上,一組建築,氣勢宏偉,須仰視,自以為有布達拉宮的感覺,形勝如永濟普救寺、夏縣堆雲洞、萬榮后土祠。第三,建築群完整,緊湊,修葺如舊,技術上多有創新。


【山西】傅晉宏|條山深處關帝廟


我是怎樣知道有這麼一個關帝廟的呢?說來話長。平陸古為虞國,傅說故里,現又是天鵝之鄉,盛產百合、“典故”和地窨院,是中國“最成語”的縣份之一,也是運城沿黃“南八縣”中陪伴母親河最長(85.2公里)的縣,也是唯一縣城在黃河邊的縣,與河對岸的三門峽實實在在地構成了黃河邊罕見的“雙子城”,雖然不是一個重量級的。長期以來,對我充滿誘惑。

2016年6月我從平陸縣城到曹川鎮,再到夏縣祁家河鄉、泗交鎮、夏縣縣城,進行了一次豪邁穿越。兩縣城之間走運三高速僅42公里。但那次穿越卻走了142公里。稱其為“穿越”,是因為曹川到祁家河之間25公里路況較差,礦山林立,大溝大壑,人跡罕至,神秘莫測,當地流傳著歌謠:“坡陡彎彎急,乘客把心提。下坡人跟人,上坡人推車。”

那天,我們在曹川吃過午飯,驀然發現地圖上標註著附近有座關帝廟,當地人婦孺皆知。於是一路走一路問,終於在距離鎮政府3公里地方找到那廟。那廟氣度非凡,對我們來說,是一個意外收穫。沒想到是在白雲深處,還保存著這麼一座雄偉的廟宇。由於是路過,進入匆匆參觀,只是感覺建築精緻,陳設簡單,最令人震撼的是關帝廟高居山頭之上,從山下仰拍的照片,宛若布達拉宮,以及隔河相望的韓城司馬遷祠,建築群顯得格外神聖,給人以高山仰止的氣勢。照片放在朋友圈裡,頓時引來一片喝彩和點贊,為此我感到有必要再次造訪。2018年9月2日第二次穿越,尋訪那座古廟,宏偉建築再次撲入眼簾。無奈到達時天色已晚,未能進入。

若無相欠,怎能相見?直至9月24日的第三次造訪。這次我是有備而來,提前聯繫了文物管理員王玉芳師傅,打算細探,避免了吃閉門羹。我們前一晚就住在平陸縣城。次日抵達關廟時,大門洞開,王師傅已在那裡候著。

關帝廟坐北朝南,由山門、獻殿、正殿和春秋樓組成,呈中軸線分佈。沿臺階拾級而上,進得廟院,迎面看到兩側各豎碑一通。東碑為乾隆六年重修碑,由於年久曝曬,字跡已不大清晰。西碑是一座現代重修碑,上書“寺頭村關帝廟重修碑記”,對該廟的歷史進行了簡要概括:關公起於河東,英名威震華夏。關帝廟之設由來久遠,多歷重修,佔地約1萬平方米。曹川鎮寺頭村關帝廟正殿為元代遺構。據其樑架記載,明洪武四年(1371)重修,正殿後於清順治二年(1645)、康熙五十八年(1719)、乾隆六年(1741)均有修葺,也有拓展之制。其後二百餘年未有再修之記。新中國成立前後曾在此設平陸縣第三完小及寺頭中學,1986年確定其為縣級文物保護單位,1996年學校遷出。宇棟歷數百年屢遭風侵雨蝕,人為損壞,塑像失存,壁畫湮沒,木構槽朽,樑架斜傾,牆體開裂,構建裸露。於是,2010年8月縣市文物部門動工修繕,2013年5月竣工。2016年6月6日定為省級文保單位。寺頭關帝廟整個廟宇建築佈局嚴謹,是一處保存完整、規模較大、年代較遠的鄉村關帝廟,也是一處元、明、清時期的古建築群……

山門外觀巍峨高大,門臉上方兩側各有一圓窗,彷彿大廟的兩隻眼睛。門正上方有黑漆木牌,上書燙金大字“關帝廟”,彷彿是門臉的鼻子,而半月形門洞好似一張嘴巴。

甫入前院,回望門的背面,啊,原來是個戲臺!臺上演戲,臺下走人,通常稱其為“過路戲臺”,合理利用了門樓空間,節省材料,設計巧妙,美觀大方,也彰顯出山門的高聳。山門兩邊建有耳房,使山門更加寬厚和穩重。


【山西】傅晉宏|條山深處關帝廟


與門相對的是獻殿,面闊五間,其特點是依地勢升高。有1.4米高的臺基,臺上建殿。殿前建有穿廊,廊下兩側原來放置歷代碑刻,不過大部分佚散,碩果僅存的都置於後院兩側的廊屋下。獻殿南牆由五組雙開木門組成,門扇輕巧,小菱形狀的窗欞,雕刻精緻。據說遇有演戲,花門打開,有身份有頭臉的人,坐在獻殿內觀看,以顯示地位尊崇,穿廊上則坐著婦女,其他男子是不能在上面坐的,只能站在大院裡觀看。由於原來做教室用,殿內四壁原有的壁畫基本被毀,僅內側山牆的上方有局部存留,皆為關羽生平的單刀赴會、威震華夏等經典畫面。那次修葺完工後,這裡曾舉辦過“寺頭關帝廟書畫展”。現北門懸有一副對聯:“忠義傳四海,仁勇冠九州。”對聯字跡遒勁,主題鮮明,當屬精品。獻殿的北外牆,紅色字跡的大紅標語依稀可辨:“教育必須為無產階級政治服務,必須與生產勞動相結合”,再次證明了這裡曾經作過校舍。

沿中軸線穿獻殿進入中院,便是正殿了。正殿在前院的基礎上,再抬升1.5米,也就是說正殿也建在一米多高的臺基上。正殿最為宏偉,由中間主殿三間,和兩側配殿組成。配殿與主殿建在同一臺基上,均明三間暗二間,與主殿完美結合。主殿前後簷檁都是獨木通檁,雖略顯笨拙,但結實堅固,符合元代建築風格。王師傅一再自豪地向我們強調通檁的特點。正殿雖由三部分組成,但前後牆都是一體的,尤其是前穿廊的左右是連在一體的,從任何一端望過去,都是顯得深邃、齊整和威嚴。

主殿內供奉著關羽坐像,兩邊分別是關平和周倉的立像。只見關公赤面長鬚,身著綠袍,兩手扶膝,是這座大廟的主人公。他目光炯炯,往正前方望去,穿過獻殿門戶,正好對著剛才看到的過路戲臺。關羽的長子關平雙手託大印。關羽生前被封為漢壽亭侯,既然是侯,就必有印,關公“封金掛印”的典故就出於此。關羽被害後,屢被加封,宋封王,明封帝,清封聖,就更離不開官印了。那個周倉,生前是關羽的侍衛,本身就是平陸人,跟隨關羽南征北戰,屢立奇功。傳說他辦事粗心,不太動腦筋,卻力大無比,幫關羽扛了一輩子青龍偃月刀,有“周倉無智,扛刀一世”的說法。關羽父子遇難後,周倉悲痛萬分,自刎而死,被世人稱為“天下第一忠心之人”。現今平陸部官鄉西祁村有周倉廟,縣城附近有周倉溝。關公定為尊神後,周倉和關平成了從神,陪伴永生。東西配殿分別供奉文臣武將。


【山西】傅晉宏|條山深處關帝廟


拜完關公,本以為正殿就是最後的建築了,沒想到殿後還有一院(稱其為後院),矗立著更別緻的建築,那就是春秋樓。它建在一個正方形的臺座上。只見在高約一米五底座上,挺立著一間兩層閣樓,十字歇山頂,下大上小,小巧玲瓏。上層的頂部飛簷斗拱,下層外環有圍廊,就像少女飛轉的裙裝,起遮風擋雨作用。閣樓上層,有關羽觀《春秋》坐像,相隔800年的文武二聖之間,隱隱存在著一種師承關係。孔子創立學說,關公實踐理論。關羽是學習了孔子所著的《春秋》,汲取其中“禮”的營養,然後付諸實踐和行動的。文武二聖,一個被封為“萬世師表”,一個被贊為“萬世人極”,其本質理念是相通的。

春秋樓所在的後院竟有門,也是全院的後門。看得出,後門的牆壁和磚雕都是舊有的,這次是將房頂進行了修補。磚雕圖案狂放舒朗,保留了原貌。門內兩邊有廊,廊下保存了5通明清古碑。大都是記錄增建重修的募化功德碑,碑上顯示有的獻糧“x石x鬥”,有的捐銀“x兩x錢”,眾人拾柴,集腋成裘。尤其是某一碑提到“山西平陽府解州平陸縣”,提醒我們解州與平陸縣在明清時期的隸屬關係。關帝廟基本上是平陸最東一廟,而反映“虞芮讓畔”典故的檀道廟則是平陸最西一廟,二者遙相呼應。

從平陸現存的關帝廟來看,在今縣城以西10公里太陽渡的高崖上有金雞堡,那裡矗立一金雞雕像,稱“金雞夜月”。雕像旁立一關帝廟——“關帝思鄉廟”。當年關羽在家鄉常平殺死惡霸呂熊,為民除害,卻遭到官府緝捕。關羽無奈翻越故鄉以南之中條山,順山而下,欲渡河潛隱。行至太陽渡時,思念起父母妻兒及父老鄉親,思鄉之情頓生。想到前路漫漫,不知是否後會有期。於是登上金雞堡,北面故里,佇立良久,英雄胸臆,感慨萬千。後人在此建廟,而且與一般的關廟不同,是坐南朝北,暗合了關羽面向常平故里的史實,顯得格外的悲壯。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關羽離鄉時19歲。此後,從桃園三結義,到敗走麥城,在外打拼40年,最後“頭枕洛陽,身困當陽,魂歸故鄉”,為復興漢室奉獻了畢生的心血。


【山西】傅晉宏|條山深處關帝廟


在寺頭關廟,還發現了一個極具地方特色的建築現象,就是在所有磚砌牆壁內,稀疏地鑲嵌著一塊塊石條,在牆面上只能看到石條露出的截面,像梅花點一樣分佈,“梅花點”的上下左右距離約為一米。由於牆壁往往是兩三排磚砌成,或者磚加上胡基合併構成,厚度加大。為了防止內磚與外磚之間成為“兩張皮”,出現開裂現象,特地用打磨後的長方體石條,每隔幾層就橫放一塊,起到勾連作用。在平原上,在我們永濟的古戲臺牆壁上,使用的則是特製鐵藝,叫“拉釘”,把兩層牆鉤拉在一起。石條與拉釘,異曲同工,但我感到石條更環保,更結實,接地氣。尤其是在曹川山區,石頭遍地,就地取材,不能不佩服古人工匠智慧之高明。現代建築內部則普遍使用鋼筋,甚至現澆,更加堅固。解州關帝廟的東南側,建有一火神廟。無獨有偶,寺頭關帝廟內也有一火神殿。究其原因,大約過去多是木結構房屋,因雷電、焚香等緣故,極易引發火災。人們除了防火外,相信神靈,就在關帝廟東側,修了火神殿,祈求火神祝融對關帝廟的特殊庇護。看來過去神仙系統是很完善的,什麼功能的神都有。這裡火神殿腳下青石門墩的不起眼處,刻有文字和花卉圖案。書有文字:“咸豐元年花月上浣新造”。1851年,花月是農曆的4月20日—5月19日。上浣,指上旬。另一門墩文字顯示造石人的身份:“住持道人馬本思”和三位徒弟共立。由於石墩位於房簷之內,字跡比較清晰。

尋覓文字間,我始終相信,廟裡應有磚雕文字,但卻沒有看到。這也不奇怪,在文革時期,是不允許有任何“封資修”文字存留的。要保護建築,免遭紅衛兵破壞,只有將建築上的文字鑿掉。有的地方則機智些,把有字跡的牆壁用泥糊上,然後寫上“革命口號”,巧妙地保護了古建築,尤其是建築物上的珍貴文字。

另外,據說大門外原有大石獅子,前多年不幸被盜走。欣喜的是,現在廟四周安裝有較為清晰的攝像頭,運用現代化手段防護,佈下天羅地網,安全有保障了。

曹川鎮是一個典型的山區鄉鎮,整個地形北高南低,東西連綿起伏,溝壑縱橫,素有“平陸不平溝三千,曹川就有一千三”之說。為什麼在大山深處會有這麼一座宏偉的關帝廟呢?古代,特別是清代,“縣縣有文廟,村村有武廟”,武廟就是關帝廟。其實在明代就開始大規模創修關帝廟,名稱繁多,有關王廟、武安王廟、結義廟、三義廟等。清朝不僅村村關帝廟,甚至達到了“家家奉祀”的盛況,稱呼上也以“關帝”代替“關王”。關廟遍地開花,究其原因,一是關羽本身的完美。關羽形象在歷史上不斷被改造,日益符合儒家的道德規範,是神勇和忠孝的典範。二是國家力量的介入。清代就有八位皇帝先後對關羽加封爵位,對關羽加封的溢美之詞最多達24字。三是民間力量。動機是精神慰藉。戰亂疾苦,人民需要庇護,作為勇猛無比的關羽正好就成為護國佑民的保護神。同時,關公還是一切商業活動庇護神,文財神趙公明幫人發財,武財神關羽則不讓財富得而復失。四是宗教原因。道教封其為天上人間關聖帝君,佛教以其為護法神——伽藍神。五是文學的力量。羅貫中《三國演義》中,為爭正統現實的需要,破格美化關公。凡此種種,促成“雖深山窮谷,茅簷編戶,無不奉祀”。此外,“官向官,民向民,關老爺向的是蒲州人”,作為關公故里的河東地區,豈能不受關公格外眷顧,人們又怎不遍祀關王,廟貌又怎能不是規制宏麗,威靈顯赫?每年的四月初八,這一天是關羽巡城的日子,寺頭與解州關帝廟、永濟任陽村的皂莢樹關帝廟一樣,都有廟會,會期五天。此廟會除了供奉膜拜關公精神需求,還是麥收前的物資交流會。那時正值小滿,小麥已黃,人們要購置收麥工具,人稱“杈把掃帚會”,這是現實的需求。屆時寺頭村裡會有戲班子助興,不過現在不在廟內演出了,廟內舞臺有點窄小,坡下有新蓋的鋼筋水泥建造的“寺頭舞臺”。曹川一帶地廣人稀,文化生活比較單調,隨著村裡學校的撤併,所以關帝廟作為超越時空,超越行業的傳統文化載體,就越來越顯得重要了,成為人們的精神皈依之所。在我看過的民間關帝廟中,寺頭關帝廟是最美的一座。關羽的高大形象需要萬民敬仰,而寺頭關帝廟的高聳,自然為善男信女所仰視,可謂雙重的“高山仰止”。


【山西】傅晉宏|條山深處關帝廟


站在廟前的臺階上眺望,兩邊如蟒一般的山脊伸向南方,彷彿關公的兩隻長臂,直逼黃河。正前方的兩個小山頭就好像是關公的雙腳,廟宇所在之處正是他的上身和頭部。兩邊山樑既像千年的骨骼,又似一個巨大的括號,把廟宇緊緊環抱,真是神仙居住的鐘靈之地。山間的梯田,在麥熟季節,黃一道,綠一道,黃綠相間,宛若一幅幅油畫。地處山區的平陸,與河南相對的晉豫峽谷中黃河流淌的自然風光,讓人迷醉,而人文建築相對較少,曹川對寺頭關帝廟的修繕保護,恰恰填補了人文的空白。在進一步完善充實的基礎上,在加大自然風光宣傳力度的同時,對神秘曹川的神秘廟宇也要著力推廣,讓“藏在深閨人未識”的瑰寶,走進人們的視線,為古虞大地增光添彩。

作者寺頭村關帝廟王玉芳所長(右)


【山西】傅晉宏|條山深處關帝廟


作者和寺頭村關帝廟王玉芳(右)所長合影

走出關帝廟,天空藍得如翻過來扣在人們頭上的大海,太陽在大海里穿梭,再回望廟宇建築群,那大三巴門一樣的門樓,彷彿要聳入雲端的飛簷斗拱,再次讓我熱血沸騰。那不起眼的磚石,處於社會底層的木工,並沒有承受千年的委屈,他們在這裡正以驕傲和自豪,支撐著我們這個民族的文化品格。關帝的精神在此成為凝聚人心的文化符號,代代相傳,綿綿不絕……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