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我五歲的時候爸爸和媽媽就離婚了，我和外婆生活在一起。打我記事起媽媽的身邊就不停得換著男人，直到今年年初，她才像飛倦的鳥兒一樣老老實實窩在我和外婆的身邊。外婆總是滿面的愁容，白天晚上地嘆氣。她們開始頻繁地奔波在家和醫院之間，隱隱約約我聽到她們說什麼乳腺癌晚期。
那一刻我非常害怕，感覺媽媽真的要永遠離開我了，雖然她很少關心我。我聽外婆說爸爸又結婚了，儘管他來看我的次數屈指可數，但是在我心裡還是經常幻想他能和媽媽破鏡重圓，我也可以和別的孩子那樣有個完整的家。現在，一切幻想都破碎了，我開始破罐子破摔。
在學校沒有心情聽課，除了偷偷玩手機就是睡覺，要不就趴在桌上看著窗外的麻雀打架，或看其他女老師穿著高跟鞋嗒嗒地從窗前走過。放學後就跟幾個和我情況相似的女生閒逛、上網吧。老師們都用無奈的眼神看我一眼，目光就快速跳到別處去了，我想他們肯定已經放棄我了。
這週末外婆說爸爸會來接我去他家做客。大概是他知道了媽媽的病情，抑或媽媽給他打了電話。
剛下樓就看到爸爸站在車旁邊等我，看到我的第一眼他就皺起眉頭：“看你這頭髮弄的什麼，不男不女的，後面咋還有一綹那麼長的。再看你這指甲，染的五顏六色的，妖精似的！”
切，不要你管，以前咋不管我，現在跑過來說這些！我頭一扭轉身上了車。他也只能嘆口氣默默拉開車門。
02
叮咚，隨著爸爸按門鈴的聲音，一個戴著眼鏡，扎著辮子的黑瘦女人出現在門後。
“雯雯，快叫阿姨！”爸爸摟著我的肩膀親熱地對我說。
“叫大嬸兒行不？”我看她那個土鱉樣子立馬想起韓劇中那些羅裡吧嗦的大嬸兒。我爸的審美越來越差了，挑來挑去竟挑這麼個又醜又土的女人。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聽話呢？”爸爸不滿地拍了拍我後腦勺。
“趕緊進來吧，外面怪熱的。叫啥都行，大嬸兒也挺好的的！”她閃身把我們爺倆讓進屋裡，一眼瞥見一個瘦小的豆芽菜一般的男生正在臥室裡玩電腦。
“程程，快出來，你姐姐來了，跟你姐姐玩會。”隨著大嬸兒的聲音，豆芽菜慢慢從屋裡挪出來，不情願地坐在我旁邊的沙發上，只瞥了我一眼就把目光移走了。
暈，居然也是我們學校的，還好比我低一年級。不過對我的“英名”也早有耳聞了吧。
飯菜很豐富，大嬸兒一個勁兒給我夾菜，我的碟子裡堆得小山一樣。
“爸，我想換個新手機，要個好點的，看我這都破成啥樣了！”這麼多年不管我，今天我得讓他出點血。
“啊，雯雯，小孩用手機太影響學習，明年你就初三了，乾脆讓你爸給你買個學習機，換個電話手錶怎麼樣？”沒等爸爸開口大嬸兒接話了。這麼快這家就輪到她當家做主了？還電話手錶，當我三歲小孩嗎？
“我花我爸的錢還輪不著你管，也不看看自己算哪盤菜？”我登得站起來，拿起手機就跑出了門，任憑爸爸在後面喊我。看來天下後媽都是一樣的，裝的再好也有狐狸尾巴露出來的時候。
03
今天放學居然落了單，不知道那群死黨都忙什麼去了。我一邊往公交站臺走一邊百無聊賴地踢著地上的一個破易拉罐瓶子。
“哎，死丫頭，借兩塊錢花花！”剛到一拐角，就被三個女生圍住。倒黴，女子中專那三女魔頭。
我身上本來也沒什麼錢，她們翻遍了還不死心，認為我態度不老實。
“大姐，你說是給她一頓痛快的，還是找個沒人地拍她個小視頻啥的，要不交給五哥他們？”她們還在商量。
“我真的沒有錢，我媽病了，家裡還借了好多賬。要不明天，明天我管我爸爸要點兒給你們！”我嚇得簡直快尿褲子了。
“少他媽廢話，信不信我一嘴巴子抽死你！”其中那個黑胖子真得呼上來一個大嘴巴，扇得我眼冒金星，半邊臉火辣辣得疼，想哭又不敢。
“你們不許打我姐！”順著聲音望去竟然是豆芽菜，他瞪著眼睛像極了發怒的小獸。看她們薅著我頭髮不撒手，他像發射的二踢腳一樣衝了過來，一場塵土飛揚的混戰……
等那三女魔頭叫罵著跑遠了，我們倆對視著：他的眼角腫了，脖子被抓了好幾道血口子，我感覺脖子以上都尖銳得疼。
“你咋來了？咋知道我在這？還跟著我一起打架！”我揉著被薅疼的頭皮看著他。
“媽讓我帶你回家吃飯，媽還說我是男子漢一定要保護姐姐！”他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我沒有去爸爸家吃飯，覺得今天這事怪丟人的，到了家又被外婆數落了大半宿，不知道豆芽菜回去怎麼跟大嬸兒交差的。
04
比那三女魔頭更麻煩的事情來了，從那天以後天天放學大嬸兒都在門口接我和豆芽菜，直到把我送上公交車才放心，弄得我非常尷尬。同學們都跟看怪物似的看著我，以前我天不怕地不怕的英名被那三女魔頭和大嬸兒徹底給毀了。她簡直像甩不掉的大尾巴，一到放學就跟在我後面，煩死人。好幾次想去網吧玩會兒都沒成功，死黨們也不願意找我了。
“你能不能別這麼煩人，我又不是幼兒園的小朋友！你把我朋友都嚇跑了，懂不懂？”我實在忍無可忍了，開始對她咆哮起來。
“你爸爸出差前叮囑我好好照顧你，我不能讓你爸爸擔心！”她簡直跟唐僧一樣囉嗦，名副其實的大嬸兒！
不管她，我把書包往背後一甩，轉身就向公交站相反的方向跑。我就要故意氣氣她，看她還來煩我 。風在耳邊呼呼響，後面傳來她聲嘶力竭的呼喊。
咯吱，一聲刺耳的剎車聲。一回頭竟然看到大嬸兒趴在馬路牙子上，手捂著肚子 ，一輛破電動車倒在她旁邊，一個男人正彎著腰和她說著什麼。感覺我又闖禍了……
05
在去醫院的路上大嬸兒疼得腦門上全是汗，卻叮囑我千萬不要給爸爸打電話，說會影響爸爸的工作。
大夫們忙了一陣兒走了，病房就剩我和大嬸兒，慶幸問題不很嚴重，豆芽菜被打發出去買晚飯。獨自一個人面對她我卻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氣氛尷尬了起來，她不會狠狠罵我吧。
“來，孩子，過來，坐在床邊。”她用溫和的語氣對我招招手。
我只好硬著頭皮挪了過去。
“雯雯你知道嗎，大嬸兒曾經也有一個女兒，年紀應該和你差不多，或者大一點……”“哦，那她現在在哪呢？”我很意外。
“當年她還很小的時候，她爸爸去幼兒園接她，去停車場的路上他邊走邊看手機，孩子跟在他後面被捲進車輪底下都沒發現。等拉到醫院孩子早已經沒有了呼吸。我心痛得暈了過去……”說到這兒她開始泣不成聲，我靜靜地聽著，心裡很震撼。
“女兒沒了之後我經常和他吵架，忍不住就想責怪他。即使後來有了程程，那個心結始終不能打開。吵多了就把感情吵沒了，最後沒辦法還是選擇了離婚。孩子——”她頓了頓，“那天第一次看到你我就想起了我的女兒，我就決定一定要好好照顧你，把你當成我的親生女兒一樣。家裡的門隨時為你開著……”
這一刻我的心被莫名的情感狠狠撞擊著，很想哭，很想說點什麼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大嬸兒，啊不，阿姨，我，我能叫你一聲媽媽嗎？”我結巴著，終於把這句話完整得表達了出來。
她哭著笑著，重重地點了點頭，緊緊地把我摟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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