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湯姆已經很老了，灰撲撲的毛髮像一塊舊拖把。他正像過去的十二年一樣，躺在屋前曬太陽。
“唉，可惜這樣的生活就要到頭啦”，他嘆了一口氣。今天早上新主人踢了他一腳，把他從溫暖的房間裡趕了出來。
“我可不養不會抓老鼠的貓，如果以後不能每天抓到一隻老鼠，你就滾去街上流浪吧。”新主人衝著他大聲說。
“可我從來沒有抓到過老鼠呀。”湯姆回想起年輕的自己穿街過巷時，那些牆縫裂隙中瑟瑟發抖的小動物。
“我倒是有個老鼠朋友呢”，湯姆站起來，走下了幾節臺階，又小心翼翼的趴下。
現在應該是春天了，牽牛花會爬滿院子的柵欄，躍過柵欄一路往南，穿過一條小河，再穿過一片樹林，就到了傑瑞的墳墓。
可是湯姆再也走不到那裡了，冬天過後，他的眼睛出了毛病，看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
“我太老啦，要是傑瑞還活著，肯定會說：‘嘿，湯姆，你成一隻瞎貓啦，這事可真是妙極了，死湯姆，我今天偷到了兩個小魚乾，都施捨給你好了’”。
二、
湯姆的回憶突然被打斷了，一個小小的東西撞到了他的身子，他本能的用爪子按住，掌下的小黑影發出細細的聲音。
“啊，貓先生，對不起，打擾您的午休了。您可以不吃我嗎？”
湯姆按著爪子想了一會兒，鬆開了手。
“哎，小老鼠，就算今天抓到了你，明天我還是會被趕出去。算啦，你快點走吧。”
小黑影是隻漂亮的老鼠，體型纖長矯健，皮膚光滑的像綢子。她跑開幾步後，又小心翼翼的折返回來。
“貓先生，您有什麼心事嗎？”
“你是第二隻敢跟我說話的老鼠呢”，湯姆很意外，他猶豫了片刻，說出了自己的遭遇。
“貓先生，原來您是一隻不吃老鼠的好貓呢。既然您沒有吃我，那就讓我也幫幫您吧。”小老鼠眼珠轉動，彷彿下定決心般鄭重的說。
黃昏，太陽還沒有落盡，餐桌上已經擺滿食物，新主人正在用餐，他的妻子突然驚呼一聲
“天吶，親愛的，你看湯姆嘴裡叼的是什麼？”
湯姆正叼著一隻老鼠慢步走進屋內。
新主人顯得很高興，興奮的拍著手大喊：“太棒了，一隻好貓就該能抓到老鼠！老湯姆還是有點用的嘛。”
他轉頭吩咐妻子：“晚上記得給它留一個魚乾。”
此刻的小老鼠在湯姆虛咬的牙齒下“奮力”掙扎，嘴裡卻嚷個不停。
“貓先生，左邊有一個凳子，您得避開。”
“貓先生，往右走，往右走。哦，好險，差點就撞到了衣架。”
“貓先生，您可以走慢一點。請把尾巴翹起來吧，您的樣子神氣極了。”
“貓先生，我想您的主人們都看見您啦，我們可以走回頭路了。”
三、
院子的角落裡，湯姆跟小老鼠告別。
“小老鼠，明天你還會來嘛？”
“是的，貓先生，我叫傑西卡。”
“好的，傑西卡，我們也算是朋友了吧？”
“當然啦，親愛的湯姆先生，能像父親一樣成為您的朋友，是我的榮幸。”
黯淡的月色下，湯姆完全看不清傑西卡的模樣。
小老鼠吱吱的笑著解釋：“傑瑞是我的父親，他常說自己最好的朋友是一隻叫湯姆的貓。”
小老鼠聲音低落了下去：“可是父親臨終前很難過，他說您連一隻老鼠都抓不到，老了以後肯定會當流浪貓。”
“他在家裡留下了好多小魚乾，說是為您保存的。可在父親去世後，小魚乾都被一隻大花貓搶掉了。”
“父親說如果以後您遇到困難，讓我儘量幫幫您，因為您。。。太笨了。我下午看到您在臺階上很苦悶的樣子，所以故意撞過去，但我其實很害怕，我還從來沒見過不吃老鼠的貓呢。湯姆先生，請原諒我之前的不信任。”
“我現在終於相信啦，父親說沒錯，你們是天生的一對。”傑西卡揮了揮手，向遠處跑去。
“再見啦，湯姆先生。”
湯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看著傑西卡的身影穿過院子消失在一個草叢裡，緩緩的轉身，步履蹣跚的朝一個牆角走過去。
牆角有一個結滿蛛網的牆洞。傑瑞搬離這個屋子前的那幾年，曾經依靠這個牆洞，躲過了他無數次佯裝的撲襲。
湯姆趴下身子，昏花的眼中彷彿又看到當年傑瑞用力從牆洞裡拖出一個小魚乾，冷冷的丟到他嘴邊時的驕傲模樣。
他舒了口氣，闔上了眼睛。他想，要是明天早上醒來的時候，那個老鼠又回到自己的身邊，繼續如同當年那樣跟他說一些冷嘲熱諷的話，那該多好啊。
“那該多好啊。”湯姆低聲自語，他把頭抵在洞旁的牆壁，眼淚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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