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承諾

男人的承諾

崔安正在村委大院補漁網,聽到一個讓他炸了的消息。

李玉蘭有相好的了。

縣裡文化下鄉,文化局組織了一幫人到各鄉鎮選苗子,組建演出隊。

李玉蘭被選上了。選上的玉蘭天天到鎮上劇院學跳舞。學著學著,就跟編舞的男老師好了。

村裡的電工說,他到李玉蘭家收電費,聽見玉蘭爹在罵她。她爹說,他家裡啥情況你清楚不?跟你是真心的麼,別讓人賣了都不知道。再說了,他有什麼好,一個小白臉,沒有一技之長,跟著他,以後喝西北風麼。

李玉蘭邊哼哧哼哧搓著衣服,邊小聲叨叨,跳舞不是一技之長是什麼,這活可不是一般人能幹的。

他爹一聽惱了,說跳舞能種田還是能打漁,告訴你,想跟那小子沒門兒。以後你也別去嘚瑟了,老老實實在家待著。

李玉蘭一聽急了,衣服也不洗了,一跺腳一扭身跑了。

電工說得有鼻子有眼,不像假的。

崔安不自覺放下手中的網,問電工,玉蘭哪兒去了?

電工說誰知道,估計十有八九找小白臉兒去了。

村裡人都知道崔安稀罕李玉蘭,有人開玩笑說,安子你一天到晚跟身後,也沒看住玉蘭,人家小白臉兒才來幾天就把玉蘭勾走了,換我早一頭撞南牆了。

有心眼實的說,安子正上火呢,你還火上澆油。

可不,沒等眾人說完,崔安已經著了。他叉開步子就進了李玉蘭家。玉蘭她爹正準備出門,一扭頭,見崔安站在身後,嚇了一跳。

崔安也不說話,臉憋得通紅。玉蘭爹一看就明白了,說安子你趕緊幫叔把玉蘭弄回來。

崔安一口氣跑到鎮上,好話說盡了,劇院看門老頭就是不讓進。崔安心裡罵了無數遍娘後,趁老頭不注意,嗖地從旁邊躥了過去,急得老頭在後面邊追邊罵。

老遠崔安就看見玉蘭在臺子上伸腿甩胳膊,他們說的小白臉兒叫潘建,一會兒扯起玉蘭的手,一會兒扶著她的腰,玉蘭臉色緋紅,雙目含笑。崔安的醋罈子瞬間打翻了。

他三步兩步奔了過去。等玉蘭發現時,崔安已到了臺上。

上了臺的崔安扯過玉蘭,說跟我回去。玉蘭一把甩開崔安的手,瞪著眼睛,幹嘛你,吃錯藥了嗎。崔安說,叔讓你回去的。說著手又伸了過來。還沒碰到玉蘭,就被一雙大手擋了回去。

不用看崔安也知道是潘建,心裡火苗又旺了。他一拳擋回去,順勢揪住潘建的衣服。玉蘭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兒,倆人就扭打在一起了。

真打起來,細皮嫩肉的潘建哪是崔安的對手。等大家七手八腳把倆人拉開時,潘建的鼻子正滴著血,白色的舞蹈服前身紅了一大片。玉蘭又疼又氣,下死勁兒挖了崔安兩眼,當著眾人的面,玉蘭咬著嘴唇說崔安我跟你沒完。

玉蘭眼裡的寒氣讓崔安猛一哆嗦。

從那天開始,玉蘭看見他,要麼老遠繞道,要麼低頭匆匆走開,一句話也不說,就跟不認識一樣,全然不顧崔安在後面一盆火似的趕著。

過了年,該演的周圍三里五鄉差不多都演完了。開春了,田間地頭的活兒多了,演的沒心思了,看的也沒功夫了,表演隊臨時解散了,文化局的隊伍也撤了。

和村民猜測的一樣 ,玉蘭跟著潘建進城了。

那段時間,崔安跟丟了魂似的,心不在焉。後來,崔安也進城了。有人從城裡回來說碰到崔安和玉蘭在批發市場賣海鮮。

於是,村裡又傳,說小白臉兒家裡不同意他娶玉蘭,倆人斷了,崔安算是撿了個漏,還有的說崔安暗中使壞,拆散了玉蘭和小白臉兒。說什麼的都有。

村裡人也不全是瞎傳。

潘建帶玉蘭回城後,在文化局附近租了套房子。沒幾天趁休假,領玉蘭回了家。

玉蘭穿著潘建給買的連衣裙,雞心領,大裙襬,得體的裁剪將玉蘭的腰身襯托的呼之欲出。

潘建左看右看,看得玉蘭手都沒地兒放。潘建趴在玉蘭耳邊吹著熱氣說玉蘭你真好看,你永遠是我心中聖潔的白玉蘭,嫁給我,做我的白月光。玉蘭低頭一笑,笑成了一朵嬌豔的玉蘭花。

去了潘建家,玉蘭才知道潘建家條件有多好。之前,潘建從未提過自己家裡的情況,只說母親上班,父親做點小買賣。

潘建家的房子有一百多平,裝滿了高檔傢俱和玉蘭叫不上名兒的電器。坐在潘建家寬大的沙發上,自卑感從玉蘭身體的每個毛孔往外竄。

坐在對面的潘建媽用挑剔的眼光審視著玉蘭身上那條連衣裙,審視著她那怯怯的神態。

潘建向他媽介紹玉蘭。他媽沒接話,客氣地給玉蘭倒了茶,簡單地問了她家裡的情況。然後,人就走了。

玉蘭就那樣被晾在客廳裡,被晾著的還有她的自尊心。

從潘建媽的態度,玉蘭知道她和潘建基本上黃了。

回去後玉蘭病了,高燒,好幾天。開始她一直撐著,最後實在撐不住了,躺了一天一夜。那幾天沒見潘建的影子。倒是崔安找上了門。

聽見敲門聲,玉蘭扎掙著開了門。見是崔安,玉蘭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玉蘭在醫院躺了兩天兩夜,始終沒開口說一句話。

玉蘭還惦記著潘建。病好後,她去找過他。

沒上樓,在樓下轉了好幾圈,就看到潘建和一個漂亮姑娘出門。兩人說說笑笑,明擺著關係不一般。

剛剛鼓在玉蘭身體裡的那團勇氣,呼啦一下洩了個精光。

玉蘭轉身的時候,潘建看到了她。但他沒有追上來。

玉蘭知道,他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了。

回來後,玉蘭沒回家,不知是她不想,還是覺得臉面上過不去,在批發市場租了個攤兒賣乾果。

崔安天天跟在玉蘭身後,幫玉蘭打雜賣貨。

崔安塊頭大,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一箱箱的貨物,玉蘭和人抬還得費老大勁兒,崔安倆手拎起來就走。

開始,崔安幹活、來去,玉蘭都不正眼瞧他。崔安也不在意,照來不誤。慢慢地,玉蘭買飯買水,也會給崔安帶上一份。崔安從中看到了希望和可能,來得更頻了。崔安不是光幹不說,他時不時在玉蘭面前指天劃地信誓旦旦,玉蘭我會一輩子稀罕你。

說來說去就這麼一句話,不像潘建會用些好聽的詞兒。

一年後,倆人結婚了。

以前,玉蘭不愛崔安,現在仍不愛,她喜歡的是有文化有涵養,說話做事文縐縐的那種,而非崔安這樣的大老粗。但她知道自己的家境學歷,想找理想中的男人就像摘天上的星星,可望不可即。既然如此,就找一個對她死心塌地的人過平淡的日子吧。

為了和玉蘭在一起,崔安也不出海打魚了,也不回家種地了,好好的一艘漁船就那麼幹放著。崔安媽到縣城找過崔安幾次,都被崔安送了回來。他媽不能把崔安怎麼樣,天天跑到玉蘭家門口罵,一連罵了好幾天,最後嗓子啞了,脾氣也沒了。

婚後三年,玉蘭生了一兒一女。孩子小,忙不過來,玉蘭就在家照顧孩子。

每天崔安回家,熱騰騰的飯菜端上桌,一雙兒女奶聲奶氣繞在身邊,崔安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樂。

崔安誠信經營,能吃苦遭罪,兩三年間就把露天小攤變成了門市房,把一秤秤零賣變為成箱成車地批發。生意越做越大,除了家門口的,崔安還在臨縣開了家門市。

崔安每週回一趟家,每次都帶回大包小包的點心水果零食。全是玉蘭和孩子愛吃的。

日子平實平和,就這麼一直下去吧。可是,命裡的那個劫,那道坎,早已在必經之路上等著你,躲不過,逃不掉。

崔安常去的水果店老闆娘,是個臉色紅暈、身形窈窕的年輕女子。結婚一年不到男人出車禍沒了。

在無數次的買賣與交談裡,崔安發覺自己不知不覺深深愛上了她,而老闆娘也對這個事業有成、吃苦耐勞的男人傾心。

很快兩人就深陷進狂野燃燒的愛情裡。

沒多久,玉蘭就從崔安的眼中察覺到了異樣。面面對玉蘭的質問,崔安痛哭流涕,玉蘭,我知道對不起你和孩子,我不是人,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面對崔安的哭訴,玉蘭十分平靜,主動提出離婚。崔安不肯,說他不過是頭腦發熱,讓玉蘭給他半年時間,一定會處理好這件事情,給玉蘭一個滿意的結果。玉蘭搖頭,任憑崔安怎麼說,也沒心軟沒猶豫,在最短的時間內和崔安離了婚。店鋪兩人一人一個,因為孩子歸了玉蘭,房子存款崔安一分沒帶走。

玉蘭一邊帶孩子,一邊打理起手裡的生意。那兩年,真是難,但玉蘭扛了下來。

除了照顧孩子,玉蘭一門心思全撲在生意上。玉蘭是個精細人,腦瓜活絡,竟然做得比崔安在的時候還要好。

除了沒男人,玉蘭活得一點不比別人差。

崔安和花店老闆的事情,玉蘭從不打聽。崔安每年來看孩子一兩次,把撫養費按時打過來,除此之外,倆人沒有任何交集。

有不少人給玉蘭介紹男人,玉蘭始終搖頭。人們勸她,你還年輕,日子還長,哪能不找,玉蘭笑,現在一天忙到晚,哪能顧得上,再說了,我覺得這樣也挺好。

有一段時間崔安來得挺頻,差不多一兩個月一趟,不是給孩子買衣服,就是大包小包吃的。有一次,崔安把一件毛衣夾在了一包吃的裡面。

崔安走後好幾天,玉蘭收拾袋子時才發現裡面有件白毛衣,樣式新穎,質地上乘,不便宜。原以為給孩子買的。打開一看,尺寸樣式根本不是孩子的。

玉蘭不動聲色,三下兩下疊好,仍舊放進袋子。崔安再來時,玉蘭讓孩子遞給崔安。

孩子遞過袋子時,崔安一臉失落,期待的目光落在玉蘭身上,玉蘭轉過身收拾桌子去了,留給崔安一個背影。

崔安怎麼想的,玉蘭心裡明鏡似的。她不打聽,但有人在她面前說,崔安和水果店老闆娘婚後一直沒有生養。過了蜜月期,老闆娘飛揚跋扈的性格一天天暴露出來,大塊頭的崔安在家裡一點地位也沒有,成天被呼來喝去。開始倆人吵架時,崔安還不佔下風,也不知老闆娘用的什麼手段沒幾天就把個在外面頂天立地的漢子弄得一點脾氣沒有。

崔安想回來。

在玉蘭這裡碰了釘子,除了看孩子,崔安再也沒多餘的動作。不是他不想,而是他知道玉蘭的性格,打定主意的事兒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崔安想復婚的心在玉蘭那個冷漠的背影中碎成了渣。

後來,玉蘭聽說崔安和老闆娘分了。據說,老闆娘不同意,崔安費了不少力,給了她不少錢才辦妥了。

對玉蘭來說,崔安離不離婚對她來說毫無意義。從潘建到崔安,她早已看清,女人靠誰都不如靠自己。不管是潘建華麗甜美的信誓旦旦,還是崔安樸實直白的賣力表現,全都靠不住。玉蘭相信他們當初說這些話時,都是真心實意發自肺腑,是一門心思要和她走完餘生的。但,光怪陸離的生活想要改變一個人太容易了,潘建和崔安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經歷了這兩個男人,玉蘭徹底看透了,現在她只想經營好自己的生意,善待自己,給孩子創造一個優越的環境,至於男人的承諾,誰愛信誰信,與她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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