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雜譚:一頭大白牛

老何雜譚:一頭大白牛

在我們豫東平原,黃色的牛很常見,白色的牛很稀少。當年我們生產隊裡,就有一頭白母牛。這頭牛身材高大勻稱,長相奇偉,通體雪白,很是討人喜愛。它拉犁耕田,耙地打場,幹活不惜力,可以獨犁子獨耙,從不偷奸耍滑。春夏秋冬,寒往暑來,風霜雨雪,它辛勤耕耘,任勞任怨,為全村老小的生計做出了多大的貢獻啊。那年芒種割麥拉麥,隊裡裝載如山的太平車在村南十字路口的泥窪子裡打住了,爛泥和汙水幾乎沒了車軸。任憑車把式大聲吆喝和鞭打拉車的兩頭黃老犍,眾人發力前拽後推,那高高的麥車也只是晃了幾晃。隊長急了:牽大白牛去。不大會兒,把大白牛牽來套好,大家齊聲吶喊,只見大白牛低頭怒目,尾巴一甩盤在後背上,曲身如弓,猛然發力,泥水濺飛,一下子把大車拉了出來,現場剎時一片歡呼。那年深冬,隊裡挖河的工程落後,受到公社領導的嚴厲批評。就連我這樣正讀初二的學生橛子都得上陣,還牽來了大家視作救星的大白牛。從河底到堤外,坡度陡,路程滑,裝土的架子車培得又高又尖,大白牛和我們一樣,頂著星星出工,披著夜幕回來,拉了一趟又一趟,渾身出汗冒熱氣,苦幹了十多天,終於完成任務,收兵卷旗。我們每天中午還能吃上難得的肥肉片和丸子湯,而大白牛呢,永遠是麥秸和平時不多見的豆糝子。它不但掏力幹活,每隔一年就產下一頭很虎實的小牛犢,讓俺們隊裡槽頭興旺。凡是村裡有了重活和艱難,大夥兒總是首先想到大白牛,而它也總是不避艱險,奮勇當先,且次次出彩。大白牛早早累到了,生病了,儘管隊裡多方醫治,大白牛還是一病不起而逝。由隊長做主,把它賣給鎮上的牛肉湯鍋。用賣大白牛的錢,村裡又新添置了兩輛架子車。令人懷念稱頌的大白牛啊,真是做到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屈指算來,我在一家縣直大單位整整當了二十年辦公室主任,去年終於光榮退休了。漫長的二十年啊,上傳下達,迎來送往,伏案勞形,文字如山,殫精竭慮,加班加點,廢寢忘食,夙夜難安,酸辣苦甜,實筆端難以形容。真是如牛負重啊。但慶幸的書生意氣,愛惜自己的羽毛,沒有犯過錯誤,沒有重大差錯失誤,先後多次和連年獲得縣級優秀共產黨員和本系統的先進工作者的稱號,紅本本足有兩大摞。現在終於渾身輕鬆了,心靈放飛了,偶憶往事,儘管勞碌辛苦大半輩子,就像勤奮耕作的牛一樣,沒啥炫耀的成績,但也苦中有樂,活得充實,也可以有點滴驕傲。今年正月初六上午,我到大表哥家拜年,中午時三杯酒下肚,大表哥正色說道:老弟啊,多少年你算混瞎了,聽得我一驚一乍,忙問此話咋講?他慢條絲理分析:你看看,你查查,咱縣有誰一直當了二十年的辦公室主任?恁長時間坐這個冷板凳?假如你活泛一點,該做人做人,該當小當小,還不早就爬上去啦嗎?你混了一輩子,沒有權有錢也中。現在你還頂風冒雪騎輛電動三輛車,還不如我這個殺豬賣肉的來!這頓飯,我吃得味同嚼蠟。儘管大表哥外號炮筒子,是張嘴看見腚眼子的直腸子人,傷了我們自尊,我也不贊成他的觀點;但細細思量,他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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