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清脆如銅鈴，充滿了童真，一聽便知說話之人年紀不大。
不料等周靈芸抬眼望去的時候，卻不由得愣住了。
眼前之人個子小小，大概只有五六歲孩童一般的身高，臉上卻堆滿了皺紋，一頭黑白相間的頭髮挽成了兩個雙丫髻，怎麼看怎麼怪異。
可是更怪異的是，雖然此人年紀看起來很大了，一雙眼睛卻依然帶著說不出的清澈純真。
猜想他也是這裡的病患，周靈芸在瞬間愣神之後，連忙對著他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我是剛來濟世閣的醫者，名字叫做周靈芸。”
笑過之後，周靈芸蹲了下來，望著眼前這人的眼睛說道。
身為醫者，無論何時，都要保持一種同理心，不能讓病患覺得被輕視。
想起師父上午一再交代自己的話語，此刻她連聲音都儘量放柔和。
“原來姐姐是醫者，我叫小精豆兒。”
許是第一次被人這樣重視，小精豆兒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說話的聲音不由多了些羞澀。
他的目光在周靈芸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貌似想說些什麼，不過後來卻又忍住了。
“啊？你就是小精豆兒？剛才師兄找你你沒在，然後他就先去給孫不二抹藥了。”
沒想到眼前這人就是剛才要找的小精豆兒，周靈芸心中十分驚訝。
剛才她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還以為這是一個小孩子呢，沒想到竟然是一個年紀這麼大的老人。
“嗯，我知道，今天一早起床的時候，孫不二就在門口翹首張望，想必昨晚一定很不好過，所以我故意先溜到大板房間，好讓楚大夫先去幫他看病。”
看出周靈芸眼中的驚訝，小精豆兒心底劃過一絲黯然，表情平靜的解釋。
他雖然才只有六歲的年紀，可是身體卻衰老的如同六七十歲的老人，心中自卑的他，卻還是有一副火熱的心腸。
“我猜就是這樣的，小精豆兒，你今天好點兒了沒有？”
就在這個時候，不知道何時已經走出來的楚羽書，伸出他白皙纖長的手掌揉了揉小精豆兒的腦袋。
接著他也像周靈芸一樣蹲在了小精豆兒的面前，目光中滿含愛憐的望著他。
“唉，楚哥哥，你看我的頭髮，好像沒剩下多少黑色的了。”
聽到這個問題，滿是皺紋的臉抖了抖，小精豆兒嘆了一口氣之後說道。
他真的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和別的孩子不一樣，為何時間在他身上如此殘酷。
“好孩子，你的病總會好的，你要相信哥哥。”
雖然心中對於治療小精豆兒沒有一點辦法，可是楚羽書還是強打精神安慰道。
這種未老先衰的疾病，他翻遍了所有的醫書，也沒有見到有記載，想要治好，真的是毫無頭緒啊。
“是啊，小精豆兒，你不僅要相信我師兄，你還要相信你自己，你自己也要給自己信心，告訴自己，你的病一定會好！”
也許是自己被痼疾折磨多年，聽到兩人對話的周靈芸，不由暗暗同情起小精豆兒來。
身為醫者，她也希望這個孩子能夠明白，治病這件事，不僅要醫者對自己有信心，也要患者對自己有信心才好。
“對，你周姐姐說的不錯，小精豆兒啊，你也不要總把希望寄託在我的身上，你要對自己有信心，克服自己的恐懼，不要老想著自己會衰老這件事。”
十分認同師妹的話，楚羽書也為他加油打氣，隨後仔細的觀察了一遍他的精神狀態。
見他的確比昨天要蒼老許多，心中也是十分焦灼，可是面色上卻未顯露分毫。
“可是我總控制不住自己會想啊，每天早起照鏡子的時候，每天晚上脫衣服睡覺的時候，看到自己越來越多皺紋的皮膚，我真的忍不住會恐懼，我害怕我就這樣死了，害怕再也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了……嗚嗚嗚……”
畢竟是個孩子，小精豆兒就算偶爾有點小聰明，可是在說到傷心事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哭了起來。
他伸出枯樹皮一般的褐色手掌，捂住自己滿面皺紋的臉龐，垂下有著花白頭髮的腦袋，一時哭的不能自已。
“小精豆兒，乖，不哭了，姐姐這裡有糖哦，你吃嗎？”
見師兄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周靈芸連忙拿出了琪雪給自己準備的酥糖。
就算知道小姐在辟穀，她還是為她準備了幾塊酥糖裝在袖袋裡，生怕她會捱餓，沒想到這會兒還真派上用場了。
“糖？”
果然，孩子就是孩子，一聽到有糖吃，小精豆兒連忙抬起了頭。
他眼睛裡面閃爍著疑惑的光芒，似乎不知道糖是什麼。
“嗯，這酥糖可甜了，你快嚐嚐，吃了可以忘記一切煩惱哦。”
沒想到這孩子竟然不知道糖是什麼，周靈芸不由更加傷感。
隨後她就從袖袋裡面拿出一個繡著梅花的精緻的荷包，從裡面拿出了一個小小的油紙包。
打開以後，裡面就露出了幾塊擺放的整整齊齊的白色酥糖。
“酥糖？我也要嚐嚐。”
沒想到小精豆兒還沒說話，就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了一個少女，眼疾手快的從周靈芸手中奪走了油紙包。
隨後就拎起一塊方糖丟進自己嘴裡，嘎嘣嘎嘣的開始大嚼起來。
“你這藥人真可惡，整天就知道欺負我們這些病患，等一會兒國師回來，看我不向他告狀！”
握緊了小拳頭，小精豆兒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了兩根，掂著腳尖朝站在自己不遠處的少女喊道。
聽他這話，似乎以前和這少女沒少發生爭執。
“藥人？”
聽到藥人兩個字之後，周靈芸有些無語，怎麼會有人叫這麼奇怪的名字呢。
隨後她順著小精豆兒的目光朝少女望去，結果卻大吃一驚。
“周靈蕊？！”
“周靈芸？！”
兩人的眼中同時閃過驚訝，不同的是，周靈蕊的瞳孔明顯的縮了縮。
自己為什麼會呆在這個鬼地方，為什麼會連幾塊酥糖都搶，還不都是這個周靈芸害的！
而周靈芸在打量了一遍周靈蕊之後，以前對她的種種不滿也減弱了不少。
自己這個庶妹，如今混的也太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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