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理故事之龍紋殺手

推理故事之龍紋殺手


老實說,單論在相親方面的經驗,我在同齡人中可以算得上是出類拔萃的了。我想這主要是因為我的職業是一名刑警的關係。同意和一個警察相親的,一般只是為了在吃飯時多聽幾個故事,要不就是為了回去後和她的朋友吹噓,又或者純粹是為了好奇,想要看看電視裡的刑警在現實中到底長什麼樣子的。總之,沒有一個是願意認真發展關係的。不過,我對此已經習以為常,而且還在不斷的相親過程中打磨著自己幾個常說的警界故事。如果這種相親再持續個幾年,說不定我能把這些故事整理成書,轉身就變成一個暢銷書作家了。到時候,我再出來找對象,應該就不會這麼困難了吧?

不過,這次的相親對象,似乎跟以前的都不太一樣呢。因為她本人,似乎就是一個作家。我說似乎,是因為她一直自稱是一個自由職業者。不過,在談話的過程中,又不斷地在暗示自己寫過好幾本自以為很深刻的推理小說。其實我知道,世上的小說,就分成暢銷和深刻兩類。只不過大多數小說都是後者罷了。

“你知道嗎?我那時候一聽說你是一個刑警,腦海中馬上就想到了兩個故事。”她看著杯子裡的啤酒,看似漫不經心地說了這句話來。其實她醞釀這個話題很久了吧?想在警察叔叔面前耍小伎倆可不行喲。

“哦?哪兩個故事?”由於桌子的關係,我現在只能看到她的上半身,沒有辦法一睹她連衣裙的全貌。不過即使如此,我還是能感受到這個年紀的知性女性所獨有的一種乾淨氣質。所以我倒非常樂意看看她講故事時候的樣子。

“第一個故事。”她停頓了一下,“曾經有個人,他號稱自己很喜歡龍,於是在家裡畫滿了龍的圖案。天上的龍聽說了這件事情,覺得很好奇,就跑到他家來。哪知道那人看到真的龍來了,嚇得馬上就逃跑了。”

拜託!這個不就是葉公好龍嘛?!我們幹警察這個職業的,平時書是看得少了一點,但是她不會以為這樣就可以用這種小孩子都知道的故事來調戲我吧?

“那第二個故事呢?”我不知道該怎麼評價她的第一個故事,只能硬著頭皮問。

“從前有一個朱公子。他聽說有人擅長屠龍之術,便拜其為師。他傾家蕩產,苦學三年,終於將屠龍之術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但是呢,他學成以後卻找不到一條龍的影子。最後他的一身屠龍絕技沒有任何用武之地。”

別鬧了,這個故事我小時候也聽過!我忍不住又看了看她的臉,看的時候也許還歪了一下頭。她一本正經的表情,實在不像是在說冷笑話的樣子。

“嗯……這兩個故事有什麼深層含義嗎?”我覺得自己已經問得非常得體了。如果她說這是自己寫的小說裡的情節,讓我提提意見,我就準備找個理由直接起身買單了。

“恕我直言,我覺得你們刑警呢,不是葉公,就是朱公子。”

哎?怎麼突然又轉回到我的職業上來了?

她拿起酒杯,開始喝裡面的啤酒。

“怎麼說?”我繼續跟著她的節奏問。我的腦子裡突然閃過了一件事情,連忙也猛喝了一口啤酒。泡沫從啤酒裡溢出來,舌面一陣刺激。

“對你們來說,真正厲害的罪犯就像是龍一樣。當他們沒有出現時,你們心中總是抱有期待,希望有能夠和你們較量一番的對手出現,可以讓你們大施拳腳,一番鬥智鬥勇以後將他們繩之以法。在別人眼中,你們的最高理想一定就是在自己負責的轄區內沒有任何犯罪活動吧?但是我猜,你們的內心其實並不是這樣想的吧。如果真是那樣,你們不就像是空學了一身武藝卻無處施展的朱公子了嗎?”

原來如此!饒了一大圈,原來是想說這個呀。哼,不愧是深刻推理小說作者的思維呀!這樣也把我們當刑警的想得太簡單了吧?

“然而,當真正厲害的罪犯出現時,我們卻發現自己只是葉公,只能夾著尾巴逃走了嗎?”我順著她的思路說。

“逃走倒不至於,不過難免會相形見絀,最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溜走而無計可施吧。”她微笑著對我說,彷彿清楚自己話語裡的小針能夠稍稍刺痛到我,並且期待著我臉上將要發生的表情變化。

“怎麼樣?被我說中了嗎?”

在她的推理小說裡,主角總是無往而不勝的吧?但是在現實中,確實有一些至今還破不了的懸案。我想這就是她現在面對我時散發的那種優越感的來源吧?

在那時候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像她這種外部條件的人,還會需要通過相親來找對象的原因。

不過,比起之前完全是由我來主導話語權的一邊倒的相親現場,我倒是更喜歡這次的氛圍。

於是我臨時決定今晚不講那些每一個形容詞都已經確定好的老掉牙的故事了。

“你這個關於龍的比喻,還真是讓我想起了以前參與過的一個案件呢。”

“哦?什麼案件?”

“就是幾年前那個Dragon Hunter的案子。”我試探性地說。

“那個Dragon Hunter的案子,是你辦的呀?”

她果然知道那個案子。這是今晚我第一次在我們之間找到了一些共鳴。

“是參與了案件的全過程,不過那時我剛到警隊,還只是個跑腿的。”這麼一說,就顯得自己現在已經不再是個跑腿的了一樣。

“那個案件,是不是到現在還沒有破?”

“是啊。”這就是我從來不和其他相親對象提這個案件的原因,因為這個案件警方從頭到尾從來沒有找到過破案的方向,於是這個案子毫無懸念地變成了一個懸案,直到今天。

“你能不能把這個案件從頭到尾仔細跟我講一遍?”她再次放下杯子,擺出一副現在我準備認真聽了的樣子。

我一邊給她倒酒,一邊醞釀從哪裡開始。畢竟之前還從來沒有對其他相親對象試講過這個故事。

“簡單來說……”到頭來我還是用了這個詞作為開頭,雖然她剛才好像說了要我“仔細講一遍”的,“這個連環殺人案中一共有……六七個死者吧……每一個案發地點都有一面噴有龍形塗鴉的牆。那段時間不是正好有一個很火的網絡遊戲正好叫Dragon Hunter嗎,所以這個兇手就被網友們用這個遊戲來命名了。話說這個網絡遊戲最近還有人玩嗎……”

“也就是說,這個龍形塗鴉是整個案件的關鍵咯?”果然,她對我這種講故事的方法非常不滿,於是決定用我問你答的方式繼續這個話題了。

“關不關鍵什麼的……其實準確來說,這是兇手留給我們警方的唯一線索。”這一句倒是我的真心話。

“除此之外,兇手什麼線索都沒有留下?”

“差不多吧。”

“那具體到每個案件裡,塗鴉的內容都一樣嗎?”

“那當然的是不一樣的。”我為什麼要加一個“當然”呢?“第一個案件裡,死者身後牆上的塗鴉是一隻龍爪。當時我們還以為是鷹爪,因為不知道後來的塗鴉都和龍有關係——反正龍爪和鷹爪長得本來就差不多……然後第二個案件裡,牆上的塗鴉是一個龍頭。根據這兩個塗鴉,我們才意識到這可能是一個連環殺人案。”

“那後面幾個塗鴉的圖案?”一個微妙的停頓後,她似乎意識到我已經把她上一個問題回答完了,於是只好繼續問道,“對了,你剛才說是六七個案件,那到底是六個還是七個呢?作為參與調查的警察,不會連要調查的案件數目都記不清了吧?”

“那怎麼會?哈哈!”我大喝一口啤酒。這種節奏還真是不賴啊!“其實是這樣,前六個案發現場有著高度的統一性,都是一個龍形塗鴉和一具屍體的組合。而龍形塗鴉的內容呢,都是龍的一個身體部位。依次是龍爪、龍頭、龍身、龍尾、龍爪和龍身……”

“哎?請等一下……你是說,龍爪和龍身都重複出現了兩次?”

“沒錯,但是這兩次的形態各不一樣。”

“這裡面有什麼玄機嗎……”她用纖細的手指輕輕地敲擊的酒杯,似乎真的是在認真分析著案情。

“關於這一點,還有一個蹊蹺的地方。”在她發表自己的思考結果之前,我覺得有必要把這個信息告訴她,“其實,根據我們事後的調查,在這個城市裡,類似的龍形塗鴉還遠遠不止這六個。”

“哎?這是什麼意思?”

“也就是說,這個城市裡還有大概十幾個這樣的塗鴉,每一個塗鴉,如果在下面放上一具屍體的話,就可以變成這個Dragon Hunter案的案發現場。”

“怎麼會是這樣?這些塗鴉不是在殺完人以後再塗的嗎?”果然,她的表情說明她之前自說自話的推理都被我這句話給打亂了。

“不是,那些塗鴉其實在第一個案件發生以前就都已經噴好了。而且,噴這些塗鴉的人,其實我們基本可以確定是誰了……”

“是誰?”

“就是第一個案件的死者!”我看著她的眼睛說。感覺現在的我一定酷斃了。

“你們怎麼確定的?”不過她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案情分析裡。

“這六個案件中,後面五個都是成天在各自的案發區域裡乞討的流浪漢,只有第一個死者最為特殊。從衣著上看,他不但並不是個流浪漢,而且經濟條件應該還不錯的。但是我們調查了很久,都一直沒有查明他的身份。我們只知道他不是本地人,但是他什麼時候來到本市,他來自哪裡,他靠什麼謀生,甚至他叫什麼名字都無從查起。”

“那你們查了這麼久,總該查到些什麼吧?”

“我們只查到他在死前的一段時間,經常晚上出來在城市的各個地方塗鴉。”

“就是那些龍形塗鴉嗎?”

“對,他晚上會出現在一些廢棄的街道里。那裡的牆上經常會有一些不知道噴了多少年的舊塗鴉。他就將原本的塗鴉洗掉,然後再把新圖案噴上去。而這些新圖案,就是龍的各個部位。雖然那些都是人煙稀少的廢舊街區,但是通過我們的地毯式調查,還是發現了幾個目擊證人,證實噴那些龍形塗鴉的人,就是第一個死者本人。”

“你的意思是說,這個人塗了這些塗鴉,然後就被殺了。然後兇手又另外先後殺了五個人,把他們的屍體一一放到這些塗鴉下面?”

“對,按照時間順序,就是這樣。”不得不承認,她整理思路的速度還是很迅速的。

“會不會是那些自己的塗鴉被他覆蓋掉的人,惱羞成怒之下殺人呢?然後再拉來幾個流浪漢偽造成連環殺人的樣子,來掩蓋他真正的殺人動機?”

這……真以為是小說嗎?!為了自己心愛的塗鴉就去瘋狂殺人?我開始有點佩服起她的想象力了。

“好像是有一點說不通……”看我不知道該怎麼接她的話,她只能自己說道。

“還有什麼想法嗎?”我又向服務員叫了兩瓶啤酒。至少從時間上來說,這次的相親可是已經破紀錄了。果然比起我一個人在那裡誇誇其談,還是兩個人一起討論案情比較有意思啊!

“會不會是第一個死者已經意識到自己的死期將近,所以在城市的各個角落留下關於兇手的信息……”

“那兇手有的是時間把這些塗鴉處理掉,再怎麼樣也不應該故意把屍體放到那些塗鴉下面呀。這樣不是正好遂了死者的願了嗎?”

“這麼說來……與其說是死者,不如說是兇手更想讓警方發現這些塗鴉……可是這些塗鴉卻又是死者畫的……而且是第一個死者……哎,對了!”

不是我吹牛,從她的眼睛裡,我已經知道她思考到了什麼。

“會不會後面的幾個流浪漢都是第一個死者殺的,然後通過某種方式讓他們的屍體比自己的屍體晚被發現?”

果然!我覺得自己有寫推理小說的潛質呢!不過……

“很遺憾,我們已經排除了這種可能性。每一具屍體的死亡時間都是和它們被發現的時間相對應的。而且屍體也沒有被處理過的痕跡。也就是說,第一個死者和兇手肯定是兩個人。”

“這樣啊……”她又抿了兩口酒,應該還在尋找新的頭緒。而我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一邊喝酒一邊思考的樣子,還真是別有一番風情。

“也就是說,這些龍形圖案是兇手想要展示給警察看的……但是又是第一個死者塗的……那麼只有一種可能性了。”她抬起頭,我們的目光再次相交。被她發現我一直在盯著她看,這樣好嗎?我有些尷尬,正想著用什麼方式掩飾一下,但是轉念又一想,反正我們不正是在相親嘛,又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於是索性繼續盯著她的眼睛。

“第一個死者是在兇手的授意下才噴上這些龍形塗鴉的,然後就被兇手殺人滅口了。之後,兇手為了引起警方對塗鴉的重視,所以又陸續殺了幾個原本和案件沒有關係的人。”她似乎絲毫沒有察覺到我的心路歷程,只是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確實,我們警方最後也是得出了相同的結論。”

我覺得這句話是對她推理的最高評價了。但是她卻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什麼嘛!和警察得到的結論一樣,難不成還是一件令人羞愧的事情嗎?!

“哎,對了!你不是說還有第七個案件嗎?”她似乎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這第七個案件……”看到她這個樣子,連我都有點期待她最後會不會得到新的有趣結論了,“和前幾個都不一樣。案發地點並不是在街道里,而是在一個廢棄工廠的倉庫裡。而且我們並沒有在現場找到屍體……”

“沒有屍體?那你們怎麼知道那是一個命案現場?”

“因為現場留有大量的血液。”我特地強調了“大量”這兩個字,“老實說,那片地方實在是荒得很,如果不是案發的第二天有人正好路過那附近,聞到了強烈的血腥味兒而報警的話,可能要過很長時間我們才能發現。”

“你們怎麼確定那是第二天呢?”

“是通過留在現場的血液判斷出的。”

“是足夠讓一個人至死的出血量嗎?”

“遠遠不止。”我特地在這時喝了一口啤酒,讓她有所心裡準備,“這個出血量,比幾個成人身上的總血量加起來還多。”

“難道是……屠殺?”

“不……所有的血,都是同一個人的。”

“這怎麼可能呢!”她提高了聲調,顯然這第七個案件也超出了她的理性認知範圍。

“我們能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他在此之前,就不停地將自己的血液抽出以後儲存起來,然後再在那天晚上全部倒出來。但是我們想不到他這樣做的理由。”

“不過……”她稍稍收起了一些驚訝的表情,“這個案件和之前的六個案件聽起來完全沒有相似性,為什麼你們會認為這個案件也是Dragon Hunter所為的呢。”

“因為這個倉庫內部的牆上,有一個巨大無比的塗鴉。”我又喝了一口啤酒——我似乎已經找到節奏了,凡是這種時候就必須先喝一口啤酒再說,“而這個塗鴉的內容,是一頭完整的龍。”

“一頭完整的龍……”她重複了一遍我剛才的話,“還有呢?”

“沒有了。”

“我是說其他信息呢?”

“都沒有了。”我無奈地說,“老實說,從現場沒有留下任何其他線索這一點看,這也應該是DragonHunter的作風。”

接下來便是一陣沉默。她又進入了邊用手指戳酒杯邊思考的狀態。而我,則繼續靜靜地看著她。

“這個完整的龍形塗鴉,能確定是和之前案發現場發現的塗鴉一樣,也就是第一個死者噴的嗎?”她終於再次開口提問。

“對,這個已經證實了。這個龍形塗鴉確實和那些塗鴉一樣,是同一個人的手筆。”

“而知道這些塗鴉所在地的人,除了已經死去的第一個死者之外,就只剩下兇手了……”她自言自語道。

確實,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只能這樣假設。因此,也就可以推出接下來的結論。

“也就是說,這些血其實是兇手本人的。他預先將自己的血儲存起來,然後殺死了六人,最後再在某一個晚上將之前儲存的血液全都放出來……

“可是這樣怎麼都說不通啊!”不等我發言,她自己就把剛才的推論全都否定了,“兇手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難道是偽裝成自己已經死亡的樣子?”

“但是我們警方那時分明還根本連他的影子都沒有摸到” 我順著她的話說,“而且也沒有必要存那麼多血吧?超出了正常的範圍十幾倍。”

“這麼不嚴謹,根本不是Dragon Hunter之前的作風!”她看著自己的酒杯斬釘截鐵地說道。

是不是喝醉了的原因呢,她的聲音似乎越來越響,已經到了快要和她的知性形象不協調的程度。或者說,她已經完全沉浸到了案情之中了呢。

我下意識地往兩邊看了看,才發現周圍的人已經比剛來的時候少了很多。

原來都這麼晚了!我剛想看手錶,但是轉念想到,現在還是在相親的過程中。看手錶的話,一般就是在向對方暗示自己不想再繼續相下去了吧?

話說回來,能夠不知不覺間聊這麼長時間,在我的相親史上可是第一次呢。按照一般的套路,現在是不是到了應該換個場地,去KTV唱個歌什麼的時候了?

不過,我再次看向她蹙眉思考的表情,現在和她說什麼KTV是不是也太不知趣了?

“哎,我問你。”她突然看向我,我們又再次四目相交。

這是今晚第幾次了?

“這個Dragon Hunter的連環殺人案,是什麼時候在網上火起來的呢?”

哎?這個麼……我突然被問住了。

“具體的時間不好說呢……我記得前四個案子發生時,我們還是低調處理,並沒有驚動到媒體。到了第五個案件發生時,因為目擊者和我們調查的對象越來越多,漸漸掩蓋不住了,所以才有媒體爆出了本市正在發生連環殺人案。應該就是在這以後不久,網上就把這個案子炒起來了吧。”

“那之後,網友們是不是把案發現場的那些塗鴉都發到網上去了?”

“是啊!不僅是案發現場的,之前我提到的那些本市其他地方的龍形塗鴉也都被髮到網上了。還有很多魚目混珠的塗鴉……”

“你說,會不會有這種可能性……兇手殺了那麼多人,其實並不是為了讓警方看到這些塗鴉。”

“不是讓警方?那是讓誰看到?”

“是讓某個人看到。”

“某個人,是什麼人?”我到現在還沒有跟上她的新思路。

“這個人,連兇手本人也不知道。但是兇手卻要讓這個人看到這些龍形塗鴉……於是他就不停地殺人,直到引起媒體和網絡的關注。”

“這……”我本能地對這個推理感到牴觸。因為按照這個邏輯,如果警方第一時間把案件向媒體開放,就不會死這麼多人了。正是由於警方的謹慎,才逼迫殺手繼續殺人,直到警方捂不住為止嗎?這樣想還真是讓人不爽啊……

“那,兇手把這些塗鴉給這個人看又有什麼目的呢?”於是,我反問道。

“我猜,兇手是想把這個人引到一個地方去吧?”

一個地方……難不成……

“是第七個現場嗎?”我脫口而出。

“是的。”

“所以這個人去了那個工廠倉庫,然後被兇手殺害了嗎?”

“是的。”

“那為什麼沒有屍體?而且那麼多血該怎麼解釋?”

“我還沒有想好。”她靠在椅子上一臉輕鬆地說,“反正這一點上怎麼樣都沒有辦法解釋通吧?不如從一開始就別考慮這個血量的問題了。”

如果不考慮血量,單單從第七個案件和前六個案件的關係來看,確實可以做這樣的推理。如此一來,就解釋了為什麼第七個案件會成為最後一個,因為那正是兇手犯下前六個案件的目的。

“但是,剛才不是說了嗎?除了第一個死者和兇手以外,應該不會有第三個知道那個地方有塗鴉呀?”

“說不定這個人就是知道呢?”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變成了交談中的那個嗓門較大的人,而她則反而顯得沉穩了。“正因為兇手知道這個人一定可以通過那些斷簡殘篇的龍形塗鴉找到最後那個倉庫裡去,所以才讓人噴了那些塗鴉,然後殺人滅口,再想辦法讓這個人在網上看到這些塗鴉。等這個人自投羅網。”

“問題就在這裡,”其實我也是突然想到的,“這個人明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一個為了把自己引出來不惜瘋狂殺人的危險分子,為什麼還要聽從他的安排去那個倉庫?”

“我猜是有什麼不得了的把柄在他手裡吧。”

不得了的把柄麼……

這樣一來,似乎勉強能說得通了……可是……

“總覺得我們警察被小看了呀!這個兇手,從頭到尾就沒把我們警察當成對手,而只是個傳播消息的工具而已!”

“恐怕就是這樣。這個兇手確定,他和他要找的人,都是你們警方再怎麼努力也絕對調查不出來的人。他從一開始就是懷著這樣的想法作案的。”

“這……這個時代,還有我們絕對調查不出來的人麼?”

“有可能吧……你不害怕嗎?”她看著我的眼睛說。

就在那一瞬間,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幾分,但是我的魂卻像是被什麼勾住了一樣停在了原處。

“這裡再來兩瓶啤酒!”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在招呼服務員了。

剛才那是什麼感覺?我好久沒有體會過了。

“這個故事我已經膩了,反正到頭來,你們警察也什麼都沒調查出來。”她回過頭來,這時我發現她的臉已經有些微紅了,“再說個別的故事吧。”

“這樣啊……”這時,我已經決定再講一個以前從來沒和別人提起過的案件了。

看起來,今晚的這場相親已經大有不醉不歸的趨勢。

明天早上,警隊可是有例會的呀。如果每次相親都搞成這個樣子,可就不妙了。

不過話說回來——

我看向她,她也正好看向我,我們再次四目相交。

搞不好這次就是我人生中最後一次相親,也說不定呢。

在我面前的是某個郊區的廢棄倉庫,散發著陳舊而又新鮮的鐵鏽味。

周圍沒有地鐵,也沒有公交。普通人從市區步行過來,怎麼樣都要四五個小時吧。

雖然我的外表看上去還像是一個高中生,但其實我已經是為了找實習而四處奔波的大三學生了。

不過不管怎樣,這裡都似乎不應該是我這樣一個人半夜裡該來的地方。

沒有猶豫,推開對於我這個文弱學生來說相當沉重的大門,我走進了倉庫。

在我關上門的同時,倉庫頂上的燈被打開。原本漆黑一片的倉庫頓時如白晝一般明亮。

沒想到這裡還有電呢!我眯起了眼睛。

首先吸引我眼球的是對面牆上那個碩大的塗鴉圖案。

“你來了呀。”一個聲音說。

那是從塗鴉下方站著的人口中發出的。但是由於塗鴉太過巨大,以至於在他說話以前我甚至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今晚我會來這兒。不過我也沒有驚慌。說實話,如果這裡沒有人的話,我反而會感到有些意外。

我默不作聲地看著他,因為我知道他會自己往下說的。

“這塗鴉不錯吧!”果然,他再次打破了沉默。

“很不錯。”講這句話時我沒有過多考慮,因為這是發自內心的,“這是你畫的嗎?”

“我來給你講個故事吧。”他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不知是故意繞開話題還是僅僅因為覺得沒有必要回答。

“很久很久以前,”他接著說,擺出一副他是從那時活到現在的樣子,“那時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龍。”

“你對著一個陌生人,說這樣不著邊際的話妥當嗎?”我問他。

“那時還有一種人,是專門以獵龍為生的。”他停頓了一下,然後無視我的意見繼續說。

“為什麼要獵殺龍呢?”既然如此,我決定順著他的思路問道。

“誰知道呢?也許吃了龍肉自己也能變成龍也不一定呢!”他突然換了一種口吻說。

我決定閉上嘴巴。

“後來不知發生了一件什麼事,龍似乎突然從這個世界消失了,至少絕大部分人都相信它們已經滅絕了。

“這樣一來,獵龍這個職業沒有了用武之地,也很快被人淡忘了。

“聽說最後一個獵龍者收了兩個徒弟,但是這師父死前兩個徒弟各只學了師父一半的本事。

“你不想知道他們各學到了什麼嗎?”他暫停了自己的獨白。

“他們各自學到了什麼?”我不想在這裡逞口舌之快,於是順著他的意思問道。

“其中一個人學了招龍之術,顧名思義,可以通過某種方式將龍引出來。

“而另一個人學了屠龍之術,自然也就是將龍殺死的手段。”

“原來如此。”我繼續按照最基本的對話合作原則應答道。

“這兩人後來又各自收了自己的徒弟,徒弟學成之後又再收徒弟,如此這兩種技藝便在不為外人所知的狀態下秘密地傳承著。

“這兩種技藝也會偶然被人發現而記錄在史籍上。但是時間久了,人們就會把它們當做故事甚至是笑話。

“不過相信這世界上還真的存在龍的人也從沒有斷絕過。比如那些在自己家畫滿龍,卻不允許他人模仿的帝王們,以為這樣龍就會像去葉公家那樣來到皇宮。其實這些人只不過在邯鄲學步罷了。”他似乎真的以為自己在說一件好笑的事情一樣,嘴角微微上揚。

“縱然龍真的到了皇宮,沒有屠龍之術,那些皇帝們又能把龍怎麼樣?”

“你真的沒有把這些事情當成笑話嗎?”我忍不住打斷了他,同時發現自己竟然在厭惡眼前的這個人。這種情況本身讓我感到不安。

“不論是招龍之術還是屠龍之術,單獨拿出來都只是個笑話。”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感覺到了我對他的厭惡,“但是當掌握這兩種技藝的人再度重逢,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所以你的那些塗鴉就是招龍之術,而你以為我就是會屠龍之術的那個人嗎?”我單刀直入地問,企圖打亂他的節奏。同時我再次為自己竟然會有這種企圖而感到羞恥。

“哎呀呀,兩邊都猜錯了。你不應該是這種水平啊。”他似乎敏銳地察覺到了我情緒上的變化,並打算利用這個機會在我的心理防線上鑿開一個口子。

“我身後的這個塗鴉不是我畫的,我也根本不知道這個塗鴉是什麼含義。而且噴這個塗鴉的人你已經見過了。”

我已經見過了?

“就是最近被炒得沸沸揚揚的龍形塗鴉連續殺人案的第一個死者呀!你應該已經在電視或者網上見過他了吧?不不不,你一定已經見過了,否則你也不會找到這個地方。

“現在你可以猜到了吧?我找到了他,告訴他我就是會屠龍之術的人,而且我已經解開了龍消失的秘密。只要我們兩個聯合起來,就能像幾千年前我們的前輩一樣,成為真正的獵龍者了!

“他被我說服了,於是我們就開始了這個計劃。首先要把龍引出來,需要在城市的各個地方做上標記,然後在我們想要解決他的地方畫上特定的圖案。這樣龍就會感應到這個圖案的存在而來到其所在的地點,就像兩千年前它去葉公家那樣。”

“不過我們做完這一切以後,就又想到了一個問題:如果龍從一開始就沒有注意到這些標記怎麼辦?於是,為了確保龍能看到這些標記,我就儘可能在每個標記下都殺一個人,做成連環殺人案的樣子。而第一個死者,自然是他。因為我這個人有一個毛病,不太喜歡和別人分享一樣東西,更何況是一條龍呢。

“不出我的所料,不管警方怎麼封鎖消息,這件龍形塗鴉連環殺人案最後還是在網絡上傳開了。聽說我還因此被年輕人叫做什麼Dragon Hunter呢。說實話,這個名字還真是貼切啊。

“那幫傻警察現在一定還在焦頭爛額地查案吧。想想還真是可憐呢,我除了塗鴉以外,什麼也沒有給他們留下,而這些塗鴉其實也不是留給他們這些人類看的。”他已經忍不住在邊笑邊說了。

“這樣一來,就算龍再遲鈍,只要它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就一定會注意到。而只要它注意到,就一定會找到這裡來。

“最後,我要把最重要的秘密跟你分享一下。當年龍為什麼會突然消失的秘密。”

你不是不喜歡和別人分享嗎?我想問他。但是現在,我已經被某種陌生的情緒控制了,竟忘記了開口。

“因為他們學會了變成人形,混在我們人類之中。”

現在我已經知道那種控制我的情緒是什麼了。

兩千年來,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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