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大爺其實不老,五十剛掛零

二大爺其實不老,五十剛掛零

二大爺

二大爺其實不老,五十剛掛零,魁梧的身材,紅光滿臉,一對鈴鐺大的牛眼白多黑少,陌生的人一搭眼,有些瘮人。二大爺本名叫張福貴,性格有點二,大號張二,光棍一口,爹孃在時,張二還種點莊稼打些零工掙些小錢過日子。自從雙親先後離世,張二索性撂荒了田,也不外出打工,整天東逛逛,西溜達不務正業。

去年,扶貧攻堅中,張二是駐隊幹部李明的幫扶對象,李明三天一趟,兩天一回奔李明家送錢送米送面送油,為張二制定詳細的脫貧計劃。李明前腳走,張二後腳搭車進縣城,吃肉喝酒瀟灑揮霍,李明從工資牙縫中擠出的為他買羊買雞買豬捐的錢全進了縣城酒館的收銀臺。李明恨張二,恨鐵不成鋼,死狗扶不上牆,恨得牙縫縫疼,但在脫貧不落一人的大氣候下又奈何李二不得。只好求情下話的叫大爺,二大爺。這一叫,全村老老少少上上下下都叫他二大爺,而且叫得響亮,倒忘了他張福貴的大名。只有領低保領村上救助物資的時候才記起。

二大爺自稱患了眼疾,幹不了活,見來了上級幹部,他的眼始終白多黑少,手抖腳顫口歪地活似盲人,為此,幫扶幹部李明專門抽功夫領他上州上的大醫院查,掛號排隊上上下下地忙活了大半天,醫院的診斷報告是視力正常,是鬥雞眼斜視。貼進去幫扶幹部自掏腰包的幾百塊錢,李明氣得半天說不上一句話,甩下二大爺擲袖而去。

二大爺兜裡沒錢,那天癟著肚子步行回家,到家時雞叫頭遍,二大爺一頭栽倒在冰冷的炕上睡了三天三夜。

幫扶幹部惹惱了二大爺,幫扶幹部再次上門時,二大爺竟理也不理,

駐隊幹部的紀律是幫扶對象不脫貧不撤離,上級領導三天兩頭檢查精準扶貧情況,幫扶幹部的政績出自扶貧對象之口,李明害怕二大爺口無遮攔,又是送油又是送面送肉,最後送上五張鮮紅的毛爺爺,二大爺白多黑少的鬥雞眼才有點活泛。

二大爺住在村口,祖上修的五間三明兩暗的大瓦房早已東倒西歪,有礙建設美麗鄉村進程,鄉上村上納入危房改造項目,村幹部害怕給二大爺的改造款進了二大爺無底洞似的大嘴,乾脆包給一個工程隊,再說二大爺孤身一人自己建房確實困難大。於是一個月以後,二大爺拎包入住三間氣派漂亮的平頂房。

村裡人說, 二大爺有特殊功能,他能根據村子上空飄蕩的炊煙中準確地嗅出誰家媳婦做了好飯。每到夕陽西下,他抱著雙膀斜靠在院裡一棵老柳樹身上瞪著鬥雞眼仰望天空,一付深深陶醉沉思的樣子。

過不了三刻鐘,二大爺準時地趕到那家剛冒罷炊煙的院落裡,嘴上推辭剛吃過飯,一雙牛眼卻深深陷進冒著熱氣的飯菜裡拔不出來,粗大的喉節毫不掩飾地上下滾動,直到連著朵頤三大碗,才滿足地打著飽嗝漫不經心地剔著牙圾拉著鞋離去,全然不顧身後一雙雙厭惡的眼神。

二大爺不僅嗅覺靈敏,一對招風耳能聽得見二里以外的動靜,能從汽車的引擎聲準確地判斷出來者官職的大小。因為鄉上縣上州上的領導常下鄉檢查工作,二大爺聽得多了,就會分辨出來者是何方神仙。

村裡人不信,村長也不信。二大爺就和村長打賭,據說二大爺次次都贏。物盡其用人盡其才,村上專門給二大爺配備了一部老年手機,話費村上報銷,專門在村口聽汽車的動靜,及時打電話報告村長,如今上級明查暗訪精準扶貧情況,都防不勝防。

這天二大爺斜靠在院裡的一隻破躺椅上打盹,長滿鼻毛的鼻孔裡發出渾濁的鼾聲。一對招風耳不時扇動兩下,日過晌午,二大爺的招風耳突然連連抖動了三下,隔牆聽得見的鼾聲嘎然而止,二大爺跳起來,一把扯下掛在褲腰帶上的手機,打通了村長的電話。

“村長,縣長來了。”接著他挑上腳尖破了一個洞的鞋,屁顛屁顛地奔出院門。

果然,一溜小車駛進村口,打頭的小車裡下來禿頂的縣長。

二大爺奔過去握住縣長綿軟的胖手使勁搖:“歡迎歡迎,縣長大老爺百忙中視查民情,真是人民的好公僕,感謝黨,感謝政府。”

縣長很受用,摸著明晃晃地禿頂對身邊的陪同人員說:‘’好嘛,群眾的覺悟挺高滴嘛。”二大爺還是握著縣長的手不放:‘’縣長大老爺的到來,激發了我們脫貧致富的幹勁,為精準扶貧打了一針強心劑,我們貧困戶的幹勁更大了。”

‘’好嘛好嘛,老鄉還有啥要求儘管提。”縣長拍拍二大爺的手背。二大爺的鬥雞眼瞬時白多黑少:‘‘木啥要求,木啥要求嘛,前天鎮長送的錢還剩二十塊哩。”

縣長的眼神僵了一下,望了一下週圍的幹部,縣長下鄉身上沒帶錢。陪同的幹部心領神會,紛紛遞上人民幣大票。二大爺的眼又黑多白少,連連抱拳做揖。

“謝謝領導,謝謝領導。”

二大爺又立一功。因為報告及時,又握著縣長綿軟的胖手寒喧了一會,為村上的工作爭得了寶貴時間。縣長查訪的幾戶建檔立卡貧困戶的脫貧進程,縣長甚是滿意,在村委召開的會議上充分肯定了村委及幫扶幹部顯著的工作業績,並當場拍板,扶貧資金向這個村傾斜。

不久,村上掀起建設美麗鄉村高潮,硬化美化鄉道,戶戶拉自來水,架設高壓電線,村子上空整天響著機器的轟鳴聲,工作現場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二大爺斜披著一件村長送的嶄新的中山服,中山服的口袋裡掛著好幾支鋼筆,一雙鬥雞眼白多黑少,整天在工地上指手劃腳。橫草不拿豎草不動,儼然工地的總指揮。

那天工地午歇,鄉上郵遞員送來報紙,二大爺討來一張在人堆顯眼處津津有味地讀,白多黑少的眼珠瞪得老大,本家的一個兄弟湊過去問:“二大爺,報紙上說啥呢。”二大爺朗聲答:“著重是脫貧的問題。”人堆裡一個識字的婦女喊:“二大爺,報紙拿反了。”二大爺臉不紅,掂掂斜披的衣服:“本大爺正讀反讀就是要吃透上級精神。”

人們鬨然大笑,此後村裡流行一句歇後語,二大爺讀報紙,著重是脫貧的問題。

村長也在村民大會上公開說,村子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二大爺當記首功。二大爺愛上哪家吃飯,那家當祖宗敬著供著,不得給下皮眼。

村長慣著,二大爺的生活過得逾發滋潤。為如期脫貧,幫扶幹部李明動員二大爺復墾了摞荒的責任田,當然其中的投資是李明填付的。開頭二大爺還在地梗轉轉,後來乾脆不去了,撂給幫扶幹部李明操心,自己當甩手掌櫃。莊稼不能違農時,要按時上肥除草噴藥間苗,這下苦了李明,一張小白臉曬成包公臉,一下村直奔二大爺的田,斜挑著一頂破草帽,肩扛鐵鋤,倒像二大爺的長工。

眼下,幫扶幹部是精準扶貧戶的孫子,得小心伺候主人,要不然,主人哪天不高興了,在上級領導跟前告了狀添了眼藥,吃不了兜著走。

二大爺吃得好,營養過剩,見上級幹部有求必應,動了歪心思。

這天來了州上調研的一位大官,二大爺打電話向村長報告後,又纏著人家要求扶貧個暖被窩的。調研的高官是個女的,一臉尷尬,正下不來臺,幸虧村長趕來,一頓臭罵,二大爺才翻著白多黑少的鬥雞眼斜披著中山服悻悻而退。

幫扶幹部李明害怕二大爺又幹出什麼出格的事,又是送面又是送油。二大爺不領情反怨恨在心。

那天省電視臺採訪村民,想宣傳一下群眾熱火朝天建設美麗鄉村的幹勁,村長安排二大爺在鏡頭前講幾句話,二大爺在領導前露頭的機會多了,不怯場,事先教會了詞,二大爺也對著一幫村民練得滾瓜熟爛。可那天,電視臺的長槍大炮對準二大爺時,二大爺竟瞪著白多黑少的鬥雞眼恨恨地說:“感謝油感謝米感謝面。”

氣得村長差點扇二大爺的耳光。

……

二大爺出事了,二大爺活該出事,二大爺平時溜房根扒牆頭的沾留守婦女的便宜,村上也睜隻眼閉隻眼地懶得管二大爺的爛事,一些吃了虧的女人也不敢聲張,畢竟是不光彩的事。

二大爺得寸進尺,自恃為村裡人掌了臉立了功,越發有恃無恐。

那是麥開鐮的季節,幫扶幹部李明動員村裡幾個人割二大爺麥,二大爺卻在村口路邊的樹蔭下乘涼打盹,乘涼打盹的二大爺夢見自己娶媳婦,媳婦美得像天上的仙女姐姐,二大爺正做得舒坦,卻被人喊醒,愣怔地二大爺發現面前站著一位仙女,與夢中的一模一樣,瓜子臉,大眼晴,櫻桃小口,雪白的肌膚水嫩得彈指可破,甜甜的聲音像泉水般好聽。

恍惚的二大爺愚蠢地認為蒼天可憐他,天賜豔福,狗膽包天的二大爺做了令人咋舌的舉動,二大爺瞪著白多黑少的牛眼霸王硬上弓。

也怪全村老少都搶收麥,村裡靜悄悄地沒一個人。

二大爺是在下午被警車帶走的,二大爺狗眼無珠,竟敢欺負村長未過門的兒媳,剛好撞到打惡除黑的槍口。

聽到消息的幫扶幹部李明從二大爺麥田趕來時,呼嘯的警車響著刺耳的警報聲絕塵而去,村頭立著黑壓壓地看熱鬧的人群。

李明疲憊的臉上是汗印子,赤著的膊上是麥茬劃拉的血道子,不過他好像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長長的氣。

看熱鬧的人群中有人戲謔著說:“這下好了,二大爺去政府的涼房子裡享福了,可以天天讀報紙了。”

人群爆發出一陣鬨笑聲,村頭洋溢著歡樂輕鬆的氣氛。

薦稿:《當代精英文學》總策劃 顧問 雪野

二大爺其實不老,五十剛掛零

作者簡介:王佐偉,筆名老鴉關人,西部偏僻鄉村小學教師,課餘愛寫些小文章自娛自樂,已有一百多篇發表在多家網絡平臺,獲得過中國鄉村徵文三等獎,偶有紙刊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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