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對金代歷史感興趣的讀者可能很多都聽過“完顏陳和尚”的大名，這個以400騎破8000蒙軍的武將，一直被認為是金末第一名將。但其實，金朝末年，除了這個“和尚”，還有一個道士相當的能打，戰鬥力甚至強於完顏陳和尚。只不過他的戰績基本被元朝編寫的《金史》給春秋筆法了。他就是被稱為“武道長”的武仙。
武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人。他早年當過道士，所以人稱“武道長”。根據通史的表面上看，這個人的戰鬥力好像還弱雞。南宋晚期戰神孟珙獨立領軍的出山之戰，就是在南陽經過多次激戰，把武仙的號稱十萬的大軍刷得全軍覆沒。而武仙在《元史》裡面簡直是人人刷，漢軍世侯張柔、史天澤、董俊、邸順、王善、王玉等一大堆人都揍過他。非也，非也。大有水分的是《元史》裡邊刷過武仙的那群人。實際上，武仙多次打敗蒙古人，可以說是蒙古人的剋星之一。但你再能打，也比不過編歷史的一支筆啊！
▲武仙武道長
《金史》有一個特點，金國將領對蒙古打了勝仗，一般不說打敗的是誰。《金史·武仙傳》：七年，仙圍上黨，已而大兵至，仙遁歸。看起來好像就是武仙攻打上黨，被蒙古大軍趕跑了。但對照《元史》，事情的真相就浮出水面了。《元史·任存傳》：庚寅秋九月，叛將武仙圍潞州……是夜五鼓，金將移剌蒲瓦來襲，我師與戰不利，退守沁南。賊還攻潞州，城陷，主將任存死之。《元史·塔思傳》：是夜五鼓，金將移剌蒲瓦來襲，我師與戰不利，退守沁南。賊還攻潞州，城陷，主將任存死之。
所以，武仙先是打敗漢軍世侯任存，包圍潞州，後來又和移剌蒲阿一同擊敗木華黎的孫子塔思，最後攻破潞州，親自殲滅任存。他之所以退走，是因為窩闊臺親自帶著大軍來了。《金史》就是這個尿性，《宋史》裡邊關於南宋諸將對於蒙古的戰績，也經常語焉不詳，估計都是被老煙鬼脫脫親自審核刪改過的。《元史》喜歡專美傳主，把那些蒙古人麾下的諸將吹得神乎其神，但是我們把這些人的傳記拼在一起，就會發現武仙厲害得驚人了。問——武仙為啥在蒙古人面前老打敗仗？答——他被群毆了。
一群蒙古麾下的世侯聯手揍他，而在個人的傳記裡就變成獨力擊敗武仙了。武道長早年跟著苗道潤在河北組建義兵。1217年，木華黎帶著史天倪（史天澤的老哥）南下，結果猛攻一個月也沒攻破真定。而木華黎退兵之後，南下攻陷的城池又都被武仙等人收復了。
▲少年時代的木華黎，鐵木真的忠誠追隨者
木華黎於是跑去攻打山西，這關頭苗道潤被另一個義軍首領刺殺了。1218年，木華黎在山西，鐵木真則在攻打西夏，河北沒有多少蒙古軍在活動。但是金國朝廷安排的苗道潤的接班人，河北義軍的新盟主——張柔（就是張弘範的爸爸），在狼牙嶺被不知道哪來的一小股蒙古軍（連統帥是誰都沒記載）打敗活捉，然後就投降了……
▲中年木華黎，經略華北，威名赫赫
張柔是苗道潤的接班人，他一投降，大量義兵也跟著投降蒙古，金國在河北的局勢就徹底崩了。
▲金奸張柔，他的兒子就是著名的滅宋者張弘範
武仙硬是靠著一身本事，以寡敵眾，頂了張柔整整兩年，力守真定不失。當然這不妨礙《元史·張柔傳》吹噓張柔如何吊打武仙。
▲武仙守衛真定城
直到1220年，木華黎從山西殺回來。這時候河北局勢已經徹底崩了，武仙寡不敵眾，也只得暫時投降蒙古。但與張柔等人不同在於，他從未參與進攻金國。武仙投降蒙古之後，過得並不愉快。《元史·史天倪傳》：木華黎承製以天倪為金紫光祿大夫、河北西路兵馬都元帥，行府事；仙副之。武仙從恆山公降為史天倪的副手，自己的地盤成了別人的，能高興就怪了。
元光二年（1223年），金宣宗令人招降武仙，自此武仙有反正之意。但是這時候真定的一把手是史天倪，他如果反正，地盤就沒了。武仙於是和附庸於南宋的山東軍閥彭義斌聯手，準備一起抗擊蒙古人，光復河北。但是武仙動手得太早了些——【（1225年）二月，武仙以真定叛，殺史天倪】。
當時武仙是因為部下被史天倪討殺，而提前動手，並殺了史天倪全家（有漏網）①。武仙“出來混，說話要算數，說殺你全家，就殺你全家”，確實很風光。但是彭義斌尚未做好配合準備，這就尷尬了。當時，武仙發現自己遭到了蒙古麾下四大漢軍萬戶中三個（史天澤、劉黑馬、張柔）的群毆……其他參與的世侯還有藁城董俊、保定邸琮、趙州王玉、邢州何實等人……於是武仙很快被趕出了真定，準備帶著殘兵敗將投奔彭義斌。
但是彭義斌卻在當年敗亡了。②按照《宋史》記載，打敗彭義斌的只是蒙古的無名下將孛裡海，協助的也只有濟、兗、單三州的中等世侯石天祿（石珪之子，石珪被金軍擊殺後襲爵）。但是看《元史·嚴實傳》我們就知道了真相，雖然武仙被趕出真定，但真定很快被彭義斌攻取（可能得到了武仙部眾的幫助），可見彭義斌軍事能力確實驚人。然而彭義斌輕信對蒙古死忠的嚴實，結果嚴實臨陣倒戈，才導致彭義斌兵敗大潰，最後被史天澤補刀，光榮就義。③
失去了彭義斌的支援，武仙似乎已經不可能翻起什麼風浪。但他極為堅韌。比如史天澤剛剛補刀攻殺彭義斌，志得意滿，這時又被武仙打得落荒而逃。④
而史天澤連夜從董俊處求到援兵，蒙古將領笑乃臺的軍隊也趕到。但武仙也沒閒著。他在奇襲收復真定的同時，還要和駐軍在寧晉東里寨的世侯王玉作戰，還擊殺了王玉的兒子王寧壽。⑤
▲蒙古騎射手，機動性非常強
可武仙陷入南北受敵的局面，不能長久，很快再次戰敗，逃奔汴京。但武仙不愧是能征慣戰。1227年，武仙趁著成吉思汗去世，蒙古國內人心動搖的機會，竟然一度收復丟失多年的太原，擊殺了蒙古方大將哈剌拔都！隨後才有正大五年（1228年）——【召見，哀宗使樞密判官白華導其禮儀，復封為恆山公，置府衛州】。也就是說，之前武仙逃回來之後連領地都沒有，就是靠一支游擊隊一度收復太原。
衛州是黃河以北的重鎮，屏護汴京。武仙鎮守衛州之後，不時進入河北和山西發動襲擾作戰。隨後武仙進入上黨，斬殺任存，於是引發了著名的衛州大戰。史天澤和蒙古大將按扎兒合兵，圍攻衛州，結果完顏合達、完顏陳和尚率軍渡河前來支援，將蒙古軍打得全軍崩潰。衛州之戰，是金國末年對蒙古人取得的多次勝利當中，規模最大的一次野戰。這一戰中，武仙再次教老對頭史天澤如何做人。
而到了1232年的三峰山之戰，雖然金軍一度壓制蒙軍，但因為天降大雪，末期的金國財政不佳沒有準備充足冬衣被凍僵，被拖雷以少勝多，大軍轟然崩潰。但15萬金軍其實被殲滅者僅有數萬。後來武仙在南陽收攏5萬以上的金兵，加上輔兵和裹挾後負責屯田的百姓，多達數十萬。可他據守南陽，希望迎接金哀宗，復興金國，甚至圖謀攻入南宋的蜀地。結果他卻遇到了命裡的剋星。
▲三峰山之戰，毀滅大金的雪夜決戰
本來，南宋的京湖戰區軍事衰弱，大部分軍隊只有民兵級別的戰鬥力。當時，史嵩之能交給孟珙的戰兵，竟然只有一萬多人，其中大部分還是後期才投入，孟珙剛進入南陽時兵力不過數千！武仙屢敗蒙軍，本不是庸手。而第一次獨立領兵的孟珙就靠著這點兵力，愣是零敲碎打，加上調略分化，通過多次會戰，搞定了武仙麾下戰兵多達5萬以上，號稱數十萬的大軍，逼得武仙單騎逃走，最後被蒙古軍戍卒殺死。
所以僅僅是這一戰，孟珙就無愧戰神之名。而武仙與蒙古人作戰那麼多年，多次取得勝利，也無愧一條好漢，由孟珙終結他的生涯，對他也算個不錯的歸宿吧。
①【聞武仙之黨據西山腰水、鐵壁二寨以叛，天倪直搗其巢穴，盡掩殺之。仙怒……乃設宴邀天倪……天倪遂為仙所殺……妻程氏，聞亂，恐汙於賊，乃自殺。子五人，其三人尚幼，俱死於難，惟楫、權在。】
②《宋史·李全傳》：義斌俟命不至，拓地而北，與大元兵戰於內黃之五馬山。大元兵說之降，義斌厲聲曰：「我大宋臣，且河北、山東皆宋民，義豈為他臣屬耶！」遂死之。
③【義斌下真定，道西山。與孛裡海等軍相望，分實以帳下兵，陽助而陰伺之。實知勢迫，急赴孛裡海軍與之合，遂與義斌戰，宋兵潰，擒義斌。】
④【未幾，仙復令諜者，結死士於城中大曆寺為內應，夜斬關而入，據其城。天澤引步卒數十，逾城東出，至藁城，求援於董俊】。
⑤《元史·王玉傳》：仙遣人齎誥命，誘玉妻，妻拒曰：“妾豈可使夫懷二心於國家耶！”仙圍之數匝，殺其子寧壽。玉聞之，領數騎突其圍，斬獲數百人而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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