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這村子裡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千多口子,怪人怪事也就層出不窮。
連雲和他的閨女二丫,也算是村裡的怪人兒。與小六子不同的是,小六子總是搞怪捉弄別人,連雲和二丫父女倆總是搞怪整治自己家裡人。
那個年月,電話在農村是個稀罕物。我們下鄉的村子安上電話時全村人比過年都興奮,電話安在了大隊部,白天有人守著,晚上有人值班。有誰家的電話就用廣播喇叭叫一下,可是叫人接電話的時候不多,因為你村有電話,還有的村沒有,你的親戚家也沒有。
要是般般大的小夥子或者姑娘之間通個電話,免不了開個玩笑相互的逗一逗,稀罕嗎是不。
有一天晌午大喇叭響了:張連雲到大隊部接電話,張連雲到大隊部,有你電話----。
張連雲是村裡的飼養員,負責餵養生產隊的牛馬驢,人長的瘦小枯乾,小眼睛,兩腮無肉,還長了一臉的雀斑。可是別看連雲身材瘦小,可是脾氣特大,犟的很,有不如意的事會跳著腳大喊大叫,村裡人都打趣他是矬老婆高聲。
連雲一邊往大隊部跑一邊納悶誰會給自己打電話呢,想了幾個可能又都被自己否定了。
到了大隊部看見電話聽筒放在電話機旁,守電話的寶巨叔說快接吧,等急了。
連雲學著電影裡的人抄起話筒,一頭對準自己的左耳朵,就喂喂了兩聲。電話那邊的人問道:你是張連雲嗎,你爸爸和你說話。
連雲一聽說他爸爸可就懵了,他爸爸那年已經七十多歲了,腦子時而明白時而糊塗,就是現在說的老年痴呆,有兩年多都沒出過村子了。正發呆電話那頭換了個人說話:是連雲唄。
張連雲大聲的問:你是誰呀。
我是你爸呀。
連雲做夢也想不到真是他爸,以為是熟人和自己開玩笑,暴脾氣就上來了:
我是你爸。
連雲我真是你爸呀。
我真是你爸。
說完就把聽筒扔在了桌子上跑回家接著吃他的半個窩窩頭。
吃完飯大夥兒正在村口集合準備下地幹活兒,看見一輛綠色帆布棚的吉普車開進了村,公社秘書楊木林把連雲他爸爸從車裡攙了出來。
原來連雲他爸爸今兒早起精神好,就溜溜達達跑到離村子七里多地的鎮上去了,等糊塗勁上來就找不到家了,坐在地上掉眼淚。被楊木林看見扶到了公社辦公室,好不容易問出是那村的人和張連雲的名字。說打個電話叫連雲把他爸爸接回村,還被連雲嗆白了一頓,只好親自把老爺子送回了村。
大家夥兒都誇楊木林是個好人,笑話連雲青紅不分還要給他爸爸當爸爸。
犟連雲有個閨女叫二丫,這二丫自小鬼怪精靈,也是拿她爸尋開心。
五歲時連雲帶她下地,連雲耪地,叫二丫剜野菜。幹了一陣子,二丫不幹了,坐在地下玩。連雲喊她:二丫你咋不幹活兒。
我腰疼。
小孩子哪有腰,人到八十才有腰眼兒呢。
二丫站起身,拍拍自己的小肚子:這不是腰是什麼。
那叫中巴間兒。
二丫不說話了。
連雲幹活累了想抽口旱菸,找不到自己的菸袋鍋子,就問二丫:看見爹的菸袋沒有。
看見了。
哪兒呢。
後中巴間兒。
連雲以為是掉在了身後的地裡,就往回走去找。找了半天沒找到,回來叫二丫:我咋找不到,你給爹拿來。
二丫從地上起來,一把從連雲的後腰裡把菸袋鍋拔出來遞到連雲手裡。
這不是後腰嗎。
八十才長腰眼兒呢,這就是後中巴間兒。
氣的連雲沒話說。
二丫大了該找婆家了,連雲煩人託竅要給二丫找個工人做女婿,自己這個老丈人也有面子。
功夫不負有心人,有人給介紹了一個出過工傷,右腿殘疾的小夥子。二丫不同意,連雲就一哭二鬧三上吊,逼得二丫沒辦法。
出嫁那天,接親的拖拉機到了門口兒,二丫抱著她媽不撒手,嬸子大娘們勸到快晌午才上了車,還恨恨的說:我走了就不回來。
丈夫把二丫當奶奶供著,掙得工資都交給二丫,變著法子哄二丫 高興,公婆也是寵著二丫,二丫慢慢的就接受了這個男人。男人在外邊兒掙錢,二丫在家裡餵豬養雞不閒著,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就是礙著自己出嫁時撂下的狠話,六年多沒回過家。
到了連雲六十大壽,二丫媽託人捎信兒給二丫:你爹六十大壽,你有啥心裡不痛快也得回來,爹孃都黃土埋到脖頸子的人了,想你呀。
二丫聽到這信兒就哭了。
連雲過壽的前一天,二丫和他的丈夫領著五歲的兒子回村了。
轉天給連雲拜壽,連雲的兒子兒媳給連雲磕頭起身給連雲二十元錢做壽禮,連雲笑的合不上嘴。
二丫三口子跪在連雲跟前,二丫手裡捧著個紅布包兒遞給連雲。
連雲伸手一接,差點閃了腰,挺沉的。打開包兒一看,是塊石頭,連雲打楞的功夫,小外孫子高聲叫道:祝姥爺壽比南山。
圍觀的親戚們笑成一團兒,連雲坐在那裡,腦也不是,笑也不是,好尷尬。
吃過壽宴,二丫悄悄的塞給她媽二百元錢。那時的二百元是一個工人半年多的工資啊,我這個知青光棍兒一個,到年底分紅,最多的一年才分了一百零二塊錢。
二丫走了,連雲見誰都說自己給二丫找了個好婆家,一下子就給了自己二百元做壽禮,壽比南山的事兒他就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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