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雲新聞記者 水豐 發自上海
40歲湖北黃石人劉安在一年前不會想到，在家鄉做生意薄有積蓄、有妻子和一兒一女的自己，會因為一次偶然的“講座”，而在一年後落到露宿上海街頭、割腕自殺未遂、妻子跟自己離婚、房子抵押給銀行還欠下140萬借款的境地。
4月份的上海被連日的陰雲籠罩，始終不見晴朗，而在劉安一行20多人的眼中，同樣看不到陽光。
“我們這一行人妻離子散、債臺高築，在上海街頭的幾個月裡過著半流浪的生活。這一切都要拜自然陽光這家公司所賜。”劉安說著，懊悔不已。
這是一傢什麼樣的企業？曾被央視曝光變相傳銷
今年2月，在一次與“上線”交涉的過程中，劉安在絕望之下試圖當場割腕自殺，所幸被同伴搶救了下來。劉安說，他這一年來已經“沒什麼可失去的了”。談及幾個月前在自然陽光位於上海市靜安區的總部裡發生的那一幕，他的神色不再有波瀾。
劉安曾試圖割腕自
這件事要追溯到一年多以前。2018年3月，一家名為自然陽光（上海）日用品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自然陽光”）的企業派了一支團隊來到湖北黃石“講座”，為首的是自然陽光副總裁葛文敏和“001號服務商”雷成。但這家日用品公司的“講座”卻有些奇怪，開篇從“做幸福的女人”說起，講女性如何經濟獨立、講如何變得有魅力、講女人如何瞭解自己，“跟著我，你們就能瞭解自己。”雷成的這番演講一下子吸引了許多年輕女性的心。“我們那裡很多女性都是家庭主婦或幫家裡張羅小買賣的，當時在場的女性都覺得他很有魅力。”劉安說。
“講座”現場以女性居多
自然陽光的負責人在講座後說，他們的產品效果是世界一流的，是擁有直銷牌照的正規直銷企業。只要購買自然陽光價值2萬元的商品，就可以立即成為主任級經銷商。幾番鼓動下，第一批共有25人交款報名，其中就包括在黃石當地做小生意的劉安。
劉安事後對記者回憶，自己當時並非沒有疑慮：“本來我對他們說的‘50歲吃了像20多歲’的保健品效果半信半疑，但他們說自然陽光有某家上市公司背景，還出示了直銷牌照，我就打消了顧慮。”
自然陽光2017年5月獲得直銷牌照
事實上，早在2016年，央視就曾曝光過自然陽光變相傳銷的問題，彼時的報道中還特別提及，自然陽光並不具備直銷牌照。
央視曾於2016年曝光自然陽光涉嫌傳銷
“我到現在也鬧不清楚，這家2016年就被曝光涉嫌傳銷的企業，是怎麼在2017年拿到直銷牌照的。除了直銷牌照，工商、質檢、藥監部門的相關資格證書我們從來沒見過。”劉安說。
拉來一個人獎2400元 做了半年卻債臺高築
劉安等人的加入只是個開始，2018年3月至5月期間，自然陽光在湖北黃石舉辦了多場宣講會，據劉安提供的數據，自然陽光前後共吸引當地約60人，每人繳納了2萬元貨款加盟。
劉安告訴記者，自然陽光對這些新加入的“經銷商”有兩個要求：1、大量吃買來的保健品2、盡全力拉人進來。
劉安購買的代餐粉上無保健品“藍帽”標識
“賣保健品提成的數額依據身處哪一代經銷商而不同，第一代6%，第二代6%，三至六代依次為5%、5%、4%、4%，每一代除了拿自己這個級別的提成，還可拿到底下所有代的提成。對於高級行政總監，還可以根據公司營業額拿所謂的‘無限代’，到手的錢會更多。不過最開始的時候，雷成等人說企業處於‘機會期’，不強調賣產品，重點是讓我們自己吃保健品，同時拉更多人進來。”劉安說，“每拉進來一個人，他們就獎勵2400元。”
為了拉人，自然陽光給出了各種獎勵辦法，“交2萬元可以成為主任級，交6萬元可以成為‘高級主任’，還可以獲得見‘001號服務商’雷成一面的機會。有的人為了見他一面，自己交2萬元不說，還拉上了自己的老母親、女兒，湊了3個人的人頭費。”
為了儘快把2萬元的貨款賺回來，劉安和同伴們拼命地拉人入會，而這些人會被自然陽光的工作人員帶到南京、上海聽培訓會，“第一次去南京、上海聽課、開會時，我們的車票都是自然陽光主動給報銷的。”劉安說。
但即便這樣，劉安等人的口袋還是越來越空，因為自然陽光要求他們要大量服用從公司買來的保健品，吃完還要繼續買，“就拿我最開始買的一套4000元的淨化系列來說，按照雷成和他姐姐雷芬的指示，不到兩個月我就吃完了。之後，自然陽光的營養師又讓我接著吃一套5368元的強化系列，還讓我們加大劑量，於是很快又吃完了。直到我們發現不對勁前，每個人少說買了四五萬的保健品，還有人已經買了20多萬的產品，我們按照營養師後來規定的劑量計算過，每次服用的劑量差不多價值近200元。買貨時，都是通過微信、支付寶轉賬，以自然陽光公司賬戶的名義收款，但從來只給一個購貨清單，沒有發票。”
賦力強化系列5368元一套，供一個月服用
除了買保健品，自然陽光的另一個要求更讓劉安等人負債累累。“去年5月，公司要求我們這些人出資，在湖北黃石開一家自然陽光體驗館，要‘有排場、高大上’。我拿出了幾十萬的積蓄做裝修、買傢俱、買健身器材，還找高利貸借了一部分錢。自然陽光只承諾在開店後將每月營業額的2%作為補貼給我，並沒有給我報銷裝修門店的任何費用。”劉安說，這家體驗館在2月份已經被他自己關閉，但房租還在交。
位於湖北黃石的自然陽光體驗館
劉安為體驗館裝修墊付時的收據
劉安痛苦地說：“我們的錢就是這樣被慢慢榨乾的。”
（本文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姓名均為化名）
閱讀更多 津雲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