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對伊朗“極限施壓”誘發高衝突風險

崔守軍中國人民大學國家發展與戰略研究院研究員

4月22日,美國白宮宣稱5月2日對伊朗石油進口的“豁免權”到期後,特朗普政府將不再繼續簽署延遲該期限。無獨有偶,兩週前特朗普政府將伊朗伊斯蘭革命衛隊(IRGC)列為“外國恐怖主義組織”,這是首次將主權國家的武裝力量列入美國的恐怖主義名單。美國上述舉措意在將伊朗石油出口“降低為零”,再次加大對伊朗的石油、經濟和金融制裁力度,迫使伊朗在核問題上徹底妥協。然而,作為一個有千年歷史的中東大國,伊朗極具戰略與戰術韌性,面對美國空前的“經濟絞殺”壓力,不會輕易就範。美伊關係的急劇惡化,為原本就動盪不安的中東帶來新的高衝突風險。

美國加大對伊朗制裁的邏輯

2018年5月,美國總統特朗普宣佈退出伊朗核協議(JCPOA),重新啟動對伊朗“最高級別的經濟制裁”,其核心內容為禁止他國投資伊朗石油產業和從伊朗進口原油。自去5月以來,美國採取逐步價碼的經濟制裁方式,對伊朗經濟造成嚴重衝擊。由於石油是伊朗經濟體系的支柱產業,進入2019年以來美國石油制裁的威力逐步顯現,伊朗國內經濟形勢嚴峻,貨幣持續貶值,通脹嚴重,水果、家禽、雞蛋和牛奶等食品的價格暴漲,伊朗民眾的生活成本大幅上漲。

從制裁效果看,美國認為對伊經濟制裁已經取得積極效果。據美國情報機構評估,自去年下半年以來,伊朗對周邊國家和武裝組織的支持力度創近幾年來新低,特別是對敘利亞阿薩德政權、黎巴嫩真主黨、伊拉克什葉派組織和也門胡塞武裝組織的支持度大幅下降,由此美國判斷對伊朗的石油和經濟制裁起到了積極作用。此次,美國一意孤行取消有關8國進口伊朗石油的“豁免權”,認為這將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通過進一步勒緊懸在伊朗脖子上的“絞殺繩索”,美國寄希望於伊朗親美派別能夠乘勢而起奪取政權,以期達誘發“以壓促變”的內部政權更迭。

從美國國內政治運作邏輯看,在特朗普的閣僚結構中鷹派勢力已經完全佔據上風。在溫和派和務實派代表人物——前國防部長馬蒂斯今年1月辭職後,以國務卿蓬佩奧和總統國家安全助理博爾頓為代表的保守派和強硬派勢力已經成為特朗普決策班底的“底色”。蓬佩奧和博爾頓均主張對伊採取強硬立場,認為對伊朗“極限施壓”會大概率引發伊國內自由派和親美力量的遊行反抗,引發“顏色革命”進而達到實現伊朗政權更迭。此外,伊朗被以色列視為地區最大威脅,認為伊朗對真主黨等反以“代理人”的支持威脅到以色列的國家安全,特朗普與以色列極右翼總理內塔尼亞胡私人關係極為密切,加強對伊的打壓成為其中東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

伊朗國內局勢的演變邏輯

伊朗國內政治格局呈現出最高領袖哈梅內伊、總統魯哈尼以及伊斯蘭革命衛隊“三足鼎立”的態勢,哈梅內伊和伊朗伊斯蘭革命衛隊屬於保守派,總統魯哈尼為改革派。革命衛隊作為伊朗政治獨特的組成部分,已不是單純的效忠宗教領袖的軍事力量,其擁有獨立的財政來源。

有統計顯示,伊朗在海灣國家近半數僑民與革命衛隊有關聯,參與這些國家的投資及項目承攬,取得的收益又反哺革命衛隊的建設。魯哈尼作為伊朗改革派的代表,在經濟上主張發揮市場的資源配置作用、減少行政干預,在政治上主張改善伊美關係、加強對歐盟外交,但是魯哈尼在伊朗政教合一的權力結構中始終處於相對弱勢的地位。尤其是在美伊關係惡化的背景下,伊國內對改革派的批評聲日益增加,魯哈尼的國內影響力進一步受挫。

隨著美國製裁的加劇和經濟局勢的惡化,伊朗保守派在國家權力結構中的權力進一步加大,改革派的影響力將進一步受到打壓。若伊朗判斷美國製裁對其政權生存構成致命威脅,不能排除伊朗重啟 “核計劃”的可能性。

事實上,在2018年6月,伊朗原子能組織負責人就宣佈伊朗已啟動納坦茲(Natanz)先進離心機的基礎建設,旨在提高提煉濃縮鈾的產能。由於伊核協議的其他5方仍承認伊核協議的合法性,伊朗也將上述決定通知國際原子能機構,並承諾將繼續遵守伊核協議。

然而,特朗普政府始終對伊朗步步緊逼,在加大對伊朗制裁力度的同時,積極在中東地區打造遏制伊朗的“阿拉伯版北約”防務體系。美國的上述遏制政策可能會將伊朗逼入絕境,一旦歐盟在美國的強大壓力下也加入美國陣營,伊朗僅存的一絲希望破滅後,伊朗最高領袖哈梅內因很可能會宣佈協議崩潰,進而正式宣佈重“核計劃”。屆時,中東地緣政治局勢將難以避免地發生劇烈震盪。

毋庸置疑,美國的石油禁運和經濟制裁無疑讓伊朗經濟遭受嚴重的痛苦,但外部施加的經濟制裁和軍事威脅不但難以動搖伊朗政權的合法性,反而會讓伊朗人更加痛恨美國。事實上,伊朗國內並無形成氣候的反對派別,這與委內瑞拉情況截然不同。當前伊朗並急於同美國談判,寧願採用“靜觀其變”的策略,希望特朗普連任失敗後下一屆總統能夠重返談判議程。

美國對伊朗實施軍事打擊的可能性很小

面對美國的制裁,伊朗在言辭上表現較為激進,但在行動上較為剋制,目前沒有采取針對美國的正面“挑釁性”進攻行為。從美國方面看,美國不會像干預委內瑞拉政局一樣輕易介入伊朗,對伊實施軍事打擊的可能性很小。

一方面,拉動美國經濟復甦是美國的首要利益,軍事介入伊朗有悖於特朗普的“美國第一”信條,這對特朗普的連任沒有好處;

另一方面,伊朗是中東軍事大國,具有較好的抗打擊和反打擊能力。伊朗國內工業基礎健全,導彈防禦技術較為發達,彈道導彈打擊範圍基本覆蓋大中東和周邊地區,發生全面戰爭也不符合美國中東盟友的利益。

此外,伊朗國內高山連綿、國土縱深優勢大,加大了打擊難度。從伊朗方面看,伊朗國內擁有相對完整的工業體系,已承受美國近40年、多達26輪的經濟制裁,整體承壓能力較強,且親西方群體勢力較弱,暫時難以形成較大影響撼動政府。同時,在美國退出伊核協議後,歐盟建立與伊朗結算的金融機制即“特殊目的載體”(SPV)以規避美國的制裁,伊朗對外貿易仍在持續。(責任編輯:毅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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