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兵的日子》連載八:半碗泡麵湯

《當兵的日子》連載八:半碗泡麵湯

我是1999年底到的部隊,按照公元紀年法,次年我們將迎來一個嶄新的世紀2000年,所以首長稱我們這一屆新兵為“跨世紀新兵”,大家都覺得非常自豪,感覺就像我們親自見證了世紀交替一樣,我們新兵連也理所當然被稱為“跨世紀新兵連”。

擁有一個簡單的信仰,往往會給人無窮的力量,軍人的信仰就是榮譽,這是除了生命之外最值得珍惜的東西。一個“跨世紀新兵”就讓我們覺得無尚光榮了,幹啥都有勁,平時要是誰工作不積極,訓練託後腿了,班長就會教育我們,咱們不能給“跨世紀新兵”丟臉,一定要好好學習,努力訓練。

我們新兵有個外號叫“新兵蛋子”,這是老兵對我們的“尊稱”,不僅僅是我們,碰到比班長資歷還老的老兵,跟班長開玩笑時也會稱呼我們的班長為新兵蛋子,因為在他的面前,我們班長一樣是新兵。聽起來像貶義詞,其實是很友好的一個口頭禪,彼此都不會介意。

大多時候,連隊幹部和班長們在生活上還是對我們很關心的,畢竟第一次來到部隊,很多人從來沒有受過這種苦,心裡覺得委屈、後悔,但是又不能說,如果沒有人及時給予疏導的話,很容易造成心理壓力,思想就會出問題。所以我們每週六上午都會有一堂政治教育課,每月都會有一次團以上級別的安全形勢大會,週末晚上集體組織到大禮堂看電影,平時班長還要教我們唱軍歌,班與班、排與排之間還會有拉歌比賽。有了這些娛樂科目,就可以很大程度緩解新兵們的焦慮情緒。

拉歌是很好玩的,碰到大的集會時,是必須有拉歌比賽的。就是連隊和連隊之間比,看誰的歌唱得響、唱得好。比如今天團裡集合開會,各個單位都會提前進場,按規定區域列隊就座,待全體人員進場完畢後,如果離會議開始的時間還早,在首長們還沒有到達之前,各單位就開始拉歌了。

拉歌也是很考驗當指揮人的水平和應變能力的,大概步驟是這樣的:

一連的派人到隊伍前面指揮連隊官兵唱了一首歌,唱完之後一看隔壁的咋還沒有動靜?於是指揮員就對著自己連隊的人說:“一連的兄弟,我們唱了該誰唱(同時用手指向隔壁三連的)?”

下面的人就回答:“三連的!”指揮員就接著喊:“三連的,來一個!”全連官兵也一起跟著喊:“三連的,來一個!三連的,來一個……”,直到三連開唱為止。

結果三連一看,這樣不行啊,被人家欺負到家門口了,馬上派指揮員到隊伍前面指揮大家唱歌,歌聲一定要響亮,最好是能蓋過一連的。等三連唱完之後,一連的又開始了第二輪。

“大家說三連唱得好不好?”

“好!”

“要不要再來一個?”

“要!”

“三連的,來一個!”

“三連的,來一個!”

就這樣,一連的又繼續把皮球踢給了三連,這時三連也會反過來說:“我們唱了該誰唱?”,下面的人齊聲答到:“一連的!”

反覆幾個回合下來,如果三連還不開唱,一連就又開始了。

指揮員:“我們給三連打打氣,鼓勵一下好不好?”

官兵:“好!”

指揮員:“三連滴呀麼……”

官兵:“嗬咳!”

指揮員:“來一個呀麼……”

官兵:“嗬咳!”

指揮員:“你們的歌兒……”

官兵:“唱得好呀,唱得妙呀”

指揮員:“來一個呀麼……”

官兵:“嗬咳!嗬咳!嗬咳!……”

如果三連此時還不開始接歌,一連指揮員就繼續喊到:“我們再給三連打打氣好不好?”

官兵:“好!”

於是指揮員用手作打氣狀,下面的官兵嘴裡就是一齊發出類似輪胎漏氣的聲音,意思就是說你們三連不行。

如果是碰到兩邊的指揮員都是高手的話,那樣拉歌就好玩了,既要鬥智還要比技能,臺下的氣氛一下就全調動起來了。所以拉歌這個節目,是部隊特有的文化傳統,可以極大的提高官兵的士氣,唱著唱著就忘記了煩惱,忘記了疲勞。

這個遊戲玩上一個小時沒問題,還有很多拉歌詞和套路,能指揮好拉歌的,是絕對需要實力的,這跟看電影就是兩碼事了,電影沒拉歌好玩,不過大家還是喜歡看電影。最掃興的就是看電影的那天正好碰上自己站崗,有好幾次都是這樣,全連隊的官兵都去看電影了,留下兩個人在家守大門。不過這樣也好,兩個人還可以說說悄悄話,平時可沒這種待遇,難得碰到大家都不在,心裡上就覺得可以放鬆一下了。

平時要是輪到自己晚上站崗了,就等吃過晚飯後請假去趟服務社,先買桶泡麵回來放在櫃子裡,等晚上換了下一班崗之後就吃掉,因為每次晚上站崗肚子肯定會餓,要是不吃點東西根本睡不著。

有一次我被安排了凌晨的崗,結果哪天我忘記了,就沒有事先準備吃的,半夜裡睡得正香的時候被叫醒了,要我去換崗,此時我才想起來今天沒有備乾糧,估計晚上肚子肯定捱餓的。

我問跟我同一班崗的戰友有沒有多餘的泡麵,先借我一桶,明天再還給他。他說自己只買了一桶,買多了沒地方放,只能當晚解決掉。我說要不等會你給我留點湯吧,我喝點湯就行,要不晚上肯定沒法睡。

戰友答應給我留一點。

等換崗的時間到了,我就讓他先回宿舍泡麵,順便把下一班崗的人叫起來,過了十來分鐘有人來接崗了,我就回宿舍,先把帽子和腰帶取下來放到桌上,剛準備往桌上放的時候,趁著宿舍外面照進來的一點燈光,我看到桌上有一桶泡麵,我拿起來搖了搖,裡面還有差不多碗湯。

不用說,這肯定是班長吃剩下的,因為能把泡麵放在他床頭櫃子上的,只會是他自己。其實也不是床頭櫃,我們部隊叫“班務櫃”,外表就是一張寫字桌,每張桌子有8個小櫃子,每人分配一個,用來裝雨衣、挎包、水壺這些日常的單兵戰備物資,和學習用品以及少量的私人用品,因為櫃子的空間並不大,放不了太多東西。

班務櫃一般都是放在每個班班長的床頭位置,正好我的床鋪在桌子旁邊,所以我要放東西的位置也只有放桌上最方便,於是我就發現了那一桶剩下的泡麵,如獲至寶,端起碗就喝起湯來,先墊墊肚子。

等到半碗泡麵湯下肚,才感覺味道有點怪怪的,嘴巴里的東西嚼了半天也嚼不爛,心想班長吃的是啥牌子的牛肉麵,怎麼就咬不爛?我端著泡麵碗走到宿舍外的路燈下,把嘴裡的東西吐出來想看個究竟。

這一看,讓我就想把這剛喝下去的碗麵湯給吐出來,加上我嘴裡吐來的,碗裡一共三個菸頭。

於是我趕緊把戰友拉過來,讓他把剛泡好的面先給我吃兩口,壓壓驚。

《當兵的日子》連載八:半碗泡麵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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