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錢幫父親做壽,她鼓起勇氣向弟弟開口,卻被對方的話噎住了


沒錢幫父親做壽,她鼓起勇氣向弟弟開口,卻被對方的話噎住了

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簽約作者:不回去的喬

1

歐麗的父親老歐,年底就快七十了。

七十歲的整壽,老人一直想熱熱鬧鬧地做,辦上幾桌酒席,再叫子女給老伴買只黃燦燦的大金鐲子。

可這個願望突然之間成了泡影,因為家中平遭橫禍,歐麗的老公進了看守所。

人一被拘,就和外界失了聯繫,偏偏女婿還欠著外債,一夜之間債務爆發,內憂外患,女兒歐麗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既蒼老又憔悴,瘦得變了形。性格也眼見變得古怪,有時一句話沒有,有時又滔滔不絕,表現出神經質般詭異的樂觀。

老歐心疼又為難,想幫幫不了,想安慰又覺得無從開口。陪著長吁短嘆吧,愈發顯得家中晦氣,他自恨百無一用,鬱悶至極,下意識地想往遠了躲。

什麼壽不壽的,只能以後再說。然而可預見的蕭條的七十大壽,會讓老伴多麼失望呢?又會讓身邊的親友如何笑話自己呢?

老歐對吃穿住行都不講究,但風俗禮儀方面,必須按著老規矩來,是個相當有腔調的古板小老頭。因此他白天心疼女兒,夜裡心疼自己,個把月熬將下來,幾乎比女兒還瘦。

他還變得常愛嘆氣,並且不分場合不分時間,尤其是愛在歐麗心情平靜的時候,半玩笑半委屈地提上一嘴半嘴。

也真不是欲擒故縱,他只是想一家人聊天罷了。說到底,壽宴的不能進行,可不就全因女婿的入獄嘛!

2

歐麗是完全沒轍了。

這些年,老公欠了不少債。

可老公的債務也不是亂來,無非是為了企業的資金鍊,夫妻兩個這些年為了還債,把自己搞得一窮二白,好不容易半年前才剛結束租房生涯,置了個小房子,貸款還沒還幾期呢,就出了天大的紕漏。

歐麗之前只是管些資金進出,並不熟悉生產和業務,跌跌撞撞地維持了沒多久,千頭萬緒的問題層出不窮,她終於做不了女強人,工廠全盤告停,徹底歇火。兩個手裡握著資產抵押的債主,第一時間就來接了手,換門衛裝監控,將廠子換了江山。

這下歐麗連本來的一份工資都失去了,別說還房貸,很快連吃飯都要成問題。

她還帶著個正上學的女兒。

她還有許多零星的債務要還。

可是老爸對七十大壽的渴望她沒法裝糊塗。

老歐總是喝了酒後笑眯眯地對她說:“麗啊,你現在這個樣子,我壽就不做了,以後吧,以後補好了,哎,你出這麼個事.......”

過得幾天,老歐就會把這話再說一遍。

歐麗想不回家也罷,可她突然沒了老公沒了工作,眼睛一睜最想去的,還是爸爸的身邊。

她想了又想,打算跟弟弟好好商量一下。說起來,弟弟還欠著她幾萬塊錢呢。

3

在一次晚餐後,歐麗鼓足了勇氣,開了口。

可她是真怕要這個錢啊。姐弟之間陳年舊債這種事,多少是膈應人的,這麼久了,弟弟但凡想還,又何必她為難。她想想難免暗恨。

“歐海,去年你急用,我幫你墊了兩萬塊,還記得吧?你看,最近能不能還我?我我我...”她說著說著幾乎要結巴。

弟媳孫華心裡冷笑。她早在心裡把這場面演習了好久,今天英雄有了用武之地。

“可是姐姐,姐夫前年跟歐海借了十萬呢。”孫華坐直脊背,嘴角含著個淡笑,態度上卻分明樹起了戰旗。

歐麗心底嘆口氣,她又何嘗不是早就料到這個回答:“我替他還了你們。”

“你只還了五萬。還欠五萬!”

歐麗只覺得自己聲音有些哆嗦:“十幾年前,你們付房子首付款,從我這裡拿了五萬。”

十五年了,當年赤貧的弟弟夫妻倆,如今房子也已有了好幾套,而房價更是已經漲了十倍不止,非得算的話,她歐麗還想算算這筆賬呢。

孫華刷地站起,聲音也高了起來:“那是爸跟你借的,我和歐海結婚,他從頭到尾也只不過拿出這五萬元而已!要還,也該是爸還你啊!”

歐海拉孫華坐下:“姐,不然我們叫爸來問問吧,爸說要我還,那我肯定還。”

歐麗洩了氣,本來就是為了爸做壽才向弟弟要錢,現在卻變成向爸討債,這算是怎麼回事?但心裡的那點不甘心,令她又有一絲期待,希望爸站出來幫她主持主持公道。至於這公道的對立面是誰,弟弟抑或是老爸本身?她不知道。

而門外的老歐,愣了一會,怏怏地出了家門。他將腳步聲降到最低,但開門關門的那點動靜,在岑寂的夜裡還是清晰可聞。

歐麗的心涼了涼,什麼都沒再說,就徑直離開了。

4

老歐到弟弟家坐了好久,等歐麗歐海都走了才回。

老伴倒了牛奶給他喝,又幫他把腳洗的熱熱的,再送進暖乎乎的被窩。手上忙著,嘴巴也不空,左一句右一句地罵人,怪老歐今天不該躲出門去,讓歐麗受委屈。

很溫柔,也很嘮叨。老歐看著這溫柔而嘮叨的老伴,心情略略好了些。

說是老伴,其實才六十不到,哪裡老了?

在一起的時候,她也才三十多,跟著老歐吃盡了苦,帶大兒子,一起償還前妻治病、還有造房子時欠下的錢,雖然這房子只造了半拉,債可是實打實的債啊。

被人打上門來要錢時,是這個女人把老歐往樓上一藏,自己以一當十地又撒潑又討好,這才把艱難的日子水磨般過了下來。

這麼一琢磨,男人欠債,女人受罪,倒像是歐家的傳統了。老歐簡直是愧疚至極。

他是多麼期盼能做個大壽,好光明正大地叫孩子們也孝敬孝敬這個媽。

可看歐麗今天這個樣子,恐怕真是山窮水盡了,否則怎肯如此當面鑼對面鼓?按照風俗,做壽本來就是女兒的份內事,偏偏他的女兒現在處境艱難。那難道還能強行做壽嗎?不能,他不好這樣不通情理,所以黃定了。

說到十多年前的那五萬元,他對女兒更是懷著抱歉,那的確是他伸的手。當時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償還能力,最終怕是還不起這筆錢。他只是長久地揣著明白當糊塗罷了。

事到如今,即使女兒真的到了絕境,打算討說法,他也只能繼續裝糊塗下去。

叫他能怎麼辦?他七十歲了,要想手頭寬裕些,就還得去做泥瓦匠賣勞力,哎,一個那麼老的泥瓦匠!

他能拿什麼錢去還女兒呢?可如果說讓兒子還這個錢,又無論如何開不了口。

當年兒子結婚,自己正是最窮的時候,拿不出錢來幫忙買房子。媳婦懷了恨,由孃家操持著把婚給結了,自此再也不肯給個好臉色給老歐。老歐也感覺沒臉,跟兒子媳婦淡了往來。還是多虧了老伴,這些年種些小菜,養點雞鴨,時不時地喊兒子回來拿了給孫子吃,這才慢慢又恢復來往。

老婆辛苦養的那些雞鴨,那是連她自己的兒孫都不捨得給。也虧得那邊的孩子不計較。

可如果現在老歐站出來說,那五萬元應該由兒子兒媳償還,那兒媳只會重新而更加地恨上自己老兩口,說白了,更恨這個後媽。那他老歐又怎麼對得起老伴?更別提風燭殘年,兒子如果不肯養老送終,他們豈不淒涼?

人活著,真是兩難!

5

回去的路上,孫華和歐海都不說話,各想各的心思。

車裡的英文歌曲到了高潮部分,吵嚷出鑼鼓喧天的氣勢,鬧得人頭疼,歐海用力一旋轉鈕,直到有舒緩的音樂重新傳出,這才鬆開擰著的兩道黑眉。

這把孫華逗得一樂,她捶了歐海一記粉拳:“你今天為什麼不攔著我?”

歐海回了她一記白眼,依然不肯吱聲。

“姐姐也可憐。我們好像真是過分了。”孫華說:“可我始終過不了自己心裡的坎。”

“我十八歲認識你,一直到結婚,你爸管過我們嗎?從頭到尾不理不問,既沒錢,也沒人,我們連結婚的房子都是租的。結婚那天,你爸帶著你後媽,居然像親戚一般,來吃個酒席了事,還得專門安排人接送。”

歐海嘆了口氣,摸了摸孫華的頭。

”更加過分的是,嫡親的孫子,你爸主動來看過嗎?這也就算了,可我居然碰到他帶那邊的孫子去買東西吃,還手拉手!你知道兒子回來有多傷心嗎?”

兒子其實還小並不懂事,傷心的是孫華,她當時想,這是什麼薄如紙的親情?

這樣寡情的公公,就只能跟他談錢了,那五萬元的首付款,難道不是他應當應分?否則她這媳婦也當得太憋屈了不是嗎?

可偏偏她又迴避不了姐姐倉皇悽然的樣子。孫華苦惱地看向窗外,悄悄地嘆了氣,她有一些些後悔了。

歐海把孫華冰涼的手指握到掌心,也跟著又嘆了口氣,心中著實茫然。

兩個孩子還那麼的小,妻子做全職主婦,他幹著一份貌似賺錢其實朝不保夕的房產中介工作,所以需要投資那幾套房子做未來保障。可養著一家四口,還著每月鉅額房貸,他其實也餘力有限。他是打算照顧姐姐的,但相對就要犧牲自己家的生活質量。

這都不要緊,更重要的是,他也需要那五萬元來證明老爸的存在意義。不然真是有了後媽,就有了後爸。

從這個角度來講,五萬元錢已經不單是錢的事,而意義非凡,既是他的委屈,也是他的慰籍,矛盾而統一。因此堅決不能由他來還,必須是老爸來還,不然最後得益者還是那個後媽。

他打算,湊些錢給姐姐,先把眼前的生活問題解決了再說。

6

歐麗有一輛小小的破二手車,此刻,她坐在車裡,熄了火,藉著路燈微光看自己在寒冷中呵氣成霜。

原來老公被拘已經這麼久,已經從夏走到了冬。

人到中年,日子總是既快又慢,有時轉瞬即逝,越珍貴越短暫,有時度日如年,越艱難越漫長。

而她到得不惑,很能站在別人角度看問題,立場這麼一換,許多事情就容易想得通。剛才的氣憤一旦過去,她滿心裡只剩了蒼涼。大家各有立場,都有自己的道理,也都不容易。是她欠弟弟三萬,還是弟弟欠她兩萬,又怎麼樣呢?

可為什麼沒人站在她的立場理理她的心酸?她也不過是肉骨凡胎,並不能將委屈全當渡劫,以求得道成仙。

鼻子一酸,她立刻把傷心的情緒強行忽略,否則哭成個腫眼泡回去,女兒又要偷偷擔心她,擔心得講話走路都謹小慎微。

不如想點實際的,爸老了,壽辰是他心頭的大願望,她真的還是想好好地辦一辦。

畢竟這可氣的老頭兒,卻也是可親的老頭兒。

昨天他還在嘮叨呢,說如果女兒找不到工作,那就由他來養活。他雖然現在年紀大了,可也還幹得動。如果老屋拆遷,他還能分點錢分點房子給女兒。雖然他的遠景展望有些不切實際,因為偏僻村莊的拆遷恐怕還得等個十年八年,但這些話在漫長的冬天中,給了歐麗太多的暖意。

這個小老頭兒,自己都不知道,他如今居然是歐麗唯一的精神支柱。

整理了好半天思緒,歐麗給歐海撥了電話。

電話響了一聲就被接起,傳來歐海急切的聲音:“姐——”

“我要賣房。”歐麗平靜而迅速地打斷他,說。

7

“姐,你別生氣也彆著急,生活上有我呢,難道還能叫你餓肚子?買房子的事情再想想。”歐海灌了一口熱茶,他趕得有些氣喘。

歐麗搖搖頭:“房子有三十萬首付款,我需要那個錢。可一次性結清房款我做不到,這事你想辦法。我記得你說過,你們公司可以墊資。需要籤什麼字,叫律師帶進去給你姐夫籤。十萬火急,越快越好!”

她想了想,補充道:“你別勸我,一則我眼下的確還不起這房貸;二則,我特別,特別需要錢。想來想去,沒別的路可走。”

歐海急得暴走:“不是說了,生活有我嘛!!”

“對我而言,靠人接濟,不如砸鍋賣鐵來得痛快。”歐麗笑,幫歐海奉茶,“喝水,生氣容易上火。”

歐海無語,姐姐的話裡透著力度小小的嘲弄。

也是,他既然不肯在那五萬元的問題上讓步,如今對著姐姐,他哪來發言權?

8

房子賣掉了。歐麗木著臉搬家。

心中掐指一算,跟老公結婚之後,這是第九次搬家,在這個不大的城市,她一如既往,繼續流浪。

搬完家,她又木著臉,緊鑼密鼓地準備壽宴,買新衣服,買大金鐲子,攔都攔不住。

這可嚇壞了老歐。女兒的善待超出了心理預期,變得有些難以承受。

等到歐麗拿來個超大紅包時,老歐終於崩潰了:“麗麗,你這是幹啥?你現在連片自己的瓦都沒有,我能要你這個錢?!”

“不是人生唯一的七十歲,特想做壽嗎?”歐麗的笑容在老歐眼裡顯得捉摸不定。

“我都說了,以後再補。你出這麼大的事,我哪有心情做壽?不做,不做!”

歐麗垂首搖頭,她閉上眼睛默了很久,再說話時已經紅了臉也紅了眼。“做壽就做壽嘛,我房子都賣了,你不做?!啊?!”

老歐噤聲。老伴忙說:“麗麗,你爸是心疼你。”

“心疼我就不要老是說,是我害你做不成壽嘛!”歐麗的聲音漸高漸哽咽,她自己也想不到,會在剎那之間情緒失控,用著失了準頭的腔調,她越說越抖。

“我不想你天天在我面前講,就因為我的原因做不成壽,我心裡真不好過。你還強調呢,強調那是人生唯一的七十歲。那我只好賣房子嘛,我現在手上有錢了,該花的錢就花啊,爸,你又何必矯情呢?!”

她哭的全身肌肉緊張,一口氣梗在心口差點把自己噎死:“壽一定得做,誰敢說不做,我就跟誰沒完,再囉嗦,再囉嗦我就永遠不回這個家!”

“麗麗,你爸就是老糊塗,你可別發這麼大的火了,傷身體。我知道你心裡難受,我們錯了,錯了不行嗎?你別哭啊,別哭啊!”後媽見歐麗臉憋成紫紅,趕緊上來幫她摸著背順氣。

歐麗懶得再說話,踢桌子打板凳地揚長而去,邊走邊感覺心裡又空又痛,幾乎要虛脫。走了一段之後,平靜下來,又覺得解了氣,又覺得犯了錯,在內疚和幫自己找理由之間百般輾轉。

9

老歐眼前總出現歐麗流淚的樣子。

女兒好強,他仔細想想,除了媽媽過世,還真沒見過歐麗這樣悲傷。原來傷心到這種地步了?

他又想起這些年來,造了半拉的房子,是歐麗悄悄出錢造完成的,也是歐麗每月給他卡上打生活費,直打到女婿入獄。

後來那麼難的時候,女兒還是會時不時地塞錢給他,每次都會說:“給你就拿著吧,你和媽就算現在用不上,也可以存起來,畢竟我今天給了,明天還不知道有沒有呢!”

朝不保夕的,她還得想著老父親。

“你個老糊塗,都快把女兒逼瘋了!”老伴指著他罵。老歐被罵得哭了一鼻子,和老伴商量了好幾個回合,終於有了主意。

10

歐海接到電話,說有對老人在金店裡撒潑打滾,正是他的父母。

歐海聽得一頭霧水,帶著孫華急急地趕了過去。一見之下,不是老歐夫妻又是誰?

老歐奇怪道:“我撒潑了嗎?沒有啊。我就是想把這鐲子退貨,你看,我懂的,發票也在,盒子也好好的,給我退了就是了嘛。怎麼說都不肯!”

店家氣不過:“我們是金店,沒有質量問題概不退換。再說了,你拿走幾天才回來說要退,哪知道你這是真是假?”

“這好辦啊,你們鑑定一下不就好了嘛!”老歐振振有辭。

店家:“……”

歐海拿著票據,卻漸漸看出了問題:“爸,這是姐幫你買的?”

“是啊!你姐非說要給我做壽。還買了一堆新衣服。衣服我們給退掉了,就這家金店不講道理。”

“姐這是幹什麼,為什麼不跟我們商量一下?做壽也不是她一個人的事情啊?”歐海話剛說完,心裡就明白過來,姐姐這是還生著氣。他拿著那票據,看看還在爭論不休的爸,突然有些疑心,姐姐看來生了大氣,會不會從此以後,就不認弟弟了?

越想越有可能,搞得他煩惱起來,正抱頭苦思時,清晰聽到孫華的聲音在說:“爸,我有個朋友正想買金鐲呢,我幫你拿過去,晚上就把錢給你好了!”

11

孫華並沒有一個朋友想買金鐲,她和歐海自己掏腰包,把鐲子的錢給了老歐。

“人活著,該爭的要爭,該花的要花。”她說。

歐海失笑:“看來你人生在世,最大的主題就是錢。”

“誰不是呢?世上哪裡真有錢解決不了的問題,如果有,那就是錢不夠多。”

“那喬布斯怎還是死了呢?”歐海問。

孫華愣了一會:“不管,反正起碼,這筆錢花的能叫我心裡舒服點。你沒有舒服點嗎?難道我們真肯把姐姐逼到絕路上去?”

歐海吐菸圈裝深沉:“老婆果然是世上最明智而偉大的生物。”

“那宴席的定金,姐姐出了就出了,剩下的錢,我們來付。本來就該我們來付。你說是不是?”

“聽老婆的話,跟老婆走。”

12

宴席如期進行了。

趁著客人陸續到來的空檔,老歐拿出厚厚一疊錢,二話不說塞進歐麗包裡:“麗麗,這些天你不肯回家,錢你拿著。”

歐麗茫然:“什麼錢?”

“衣服和鐲子,我都給退了,還有你給的紅包。你拿著,爸現在絕不拖累你。錢得留著給丫頭上學呢。”老歐想到自己能成功退貨,仰首挺胸得意到不行。

歐麗聽得大奇,眾人面前又不能表現得太驚訝,只能瞠目結舌壓低聲音:“爸,你這是唱的哪一齣?把錢拿回去,這麼多親戚在,惹人笑話。”

“有什麼好笑話的?誰還遇不見個事?”

“總之你把錢拿回去!”歐麗的聲音很壓抑,她手裡捏著錢,簡直無法想象,平時連鎮上都很少去的農民老父親,是如何在市區的店裡跟人軟磨硬泡的。

一家人,何必這樣一時相煎太急,一時父慈子孝?這叫她該如何是好?感激涕零?還是拍案而起表決心。真是煩惱透頂。

正躊躇著,手機響了,眾人突然全都安靜下來。

歐麗只好硬著頭皮接電話,接聽片刻,大家眼見著她面色漸漸煞白,終於身子一搖,“咕咚”一聲栽到了地下。

宴席,算是個不歡而散了。

13

歐麗接的那個電話,是老公同案人員的出獄報喜電話。電話那頭一片喜氣洋洋,人家緩刑回家了。

這個電話徹底紮了歐麗的心,把近半年時光裡壓下的傷心絕望全都給紮了出來。把她給徹底扎倒了。

雖是一樣的案子,可論起情節來,所有人都說,恐怕歐麗老公是極難也判個緩刑的,實刑是必須,只看時間短長。一入牢門深似海,曾經朝夕相處的親人,再見難期。

歐麗失了心頭希望,死氣沉沉地熬了幾天,得到律師通知,老公的案子終於要開庭。因為案子關乎公司,做為法人的老公已經入獄,那隻能是歐麗做公司的訴訟代理人。再說,她又怎能放過這唯一能見到老公的機會?

她只能打起精神。而老歐不放心女兒身體,也同去旁聽。

隔了那麼久,終於見著女婿,老歐夫妻和親家都痛哭失聲,老臉上涕淚交加。

誰受得了?原本好好地開著工廠,現在女婿穿著囚服帶著手銬不說,女兒面如死灰,卻也還要和女婿並排站在受審席上。

老人們活了一輩子,哪裡見過這個場面?

更別提檢方人員氣勢洶洶,罪狀一二三,把律師都逼得臉紅耳赤。雖然沒有當庭宣判,但在場的人都心裡暗歎,大局已定。

庭審結束,短暫的時間裡,老歐看到白髮蒼蒼的親家,將兒子雙手緊握嚎啕大哭,心也跟著碎成一地。

悲歡離合,他早就把壽宴忘到九霄雲外,暗罵自己太蠢,親眼所見之後才知道,原來女兒受著這樣的磨難,竟還要被迫分心顧及他老東西的感受,世上哪有此等父母?

見到歐海孫華把姐姐護在身邊,他又感到安慰,想不到他們姐弟在隔閡之後,仍能相互扶持。

他直到此時,才反應過來,肯好好反省,原來對女兒也好,對兒子也罷,自己真可算得上個老糊塗。

14

峰迴路轉。

歐麗本來已經絕望到底,卻又接到了律師電話。

律師是個好的,這些日子也算是四處奔走想盡了辦法,此刻不知道是打通了哪個關節,他終於給了歐麗一個希望:“先交罰金。不交罰金是肯定出不來。”

律師頓了頓:“說到底,你老公也不是作奸犯科,也沒造成任何後果,並不是天大的惡,甚至連惡都談不上,再加上還是十多年前發生的事情,你別太著急。法律條文是死的,它也是活的。我不會放棄。”

跌爬滾打的日子,讓歐麗學會了聽話聽音。這席話讓她如聞天籟,突然感覺所有的力氣都回來了,似乎已經看到老公站在她的面前。

激動得雙手冰涼,她想起個大問題,立刻去檢查自己手中全部的錢。

包裡有爸那天塞進的,另外卡上還剩下點生活費。她此刻無比感謝親愛的老爸,簡直想抱著那顆白髮蒼蒼的腦袋親上一口。

可是還差,差不少,怎麼辦?怪自己,不該心急償還了好幾筆債務。現在真是窮得要壞事。

歐麗正開著車,一時心緒慌亂,放眼看四周樓宇林立,似乎都是這些年住過的地方。

東南西北,她竟想不起如今自己家在哪裡。

對了!還有弟弟!

歐海的臉在腦海中跳出,歐麗來不及多想,一個電話打了過去。不知道為什麼,她篤信弟弟會幫她。

“錢,我要錢。給我錢!”幾乎不等電話接通,她已經語無倫次。

歐海嚇了好大一跳:“姐,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姐夫要出來,要交罰金,快,轉我錢!”

歐海把身邊的孫華緊緊一摟:“姐,你別急,慢慢說,多虧孫華想得周到,昨天她就想到開庭後可能需要錢打點,已經準備了一些。姐,別怕,有我們呢。你說,需要多少?”

歐麗說了數字,得到了歐海的肯定回答。錢有了。

她的心終於落了地,累得幾乎氣若游絲:“歐海,我……我住哪個小區啊現在?”

15

女婿終於出獄,雖然判了好幾年的緩刑,人畢竟是活生生地歸了家。

老公回家之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把面臨的問題一個個解決。日子又過得順了,歐麗的臉上漸有血色。

老歐想,那個熟悉的女兒又回來了。

不發火,不突然沉默也不突然說很多話,有時候被數落幾句也會呵呵笑了。老歐告訴自己,他差點就沒了這樣一個女兒,因為生活的打擊,也因為家人有意無意的傷害。

有一天,孫華見老歐把孫子孫女抱在懷中親不夠,突然腦袋一熱,說了句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話:“爸,給你補個壽宴吧,上次姐暈過去,沒辦成。”

老歐搖頭:“別,你們還是先把欠姐姐的錢還了吧!”

孫華碰了一鼻子灰,火了:“還什麼錢?!那錢是你借的,你還!難道兒子買房子,做爸爸的出點首付都不要出?”

“是,我是沒用!我老農民嘛。掙不到錢!”老歐也吹鬍子瞪眼。旁邊的老伴想,老歐混妖了嘛,居然敢和兒媳叫板了?

“你才不是掙不到錢,你掙的錢,都去貼補了別人的孫子!”孫華的爆脾氣徹底炸了,指桑罵槐地開始反擊,把後媽差點氣個倒仰。

旁邊的歐海不出聲,歐麗哭笑不得地拉住孫華拉不住小老頭,拉住小老頭拉不住孫華。她只能和稀泥。不過心裡也高興,總算這五萬元的糾紛要開庭論辯了。

“行了行了!事情不是靠吵就能解決的。這樣吧,都回家想想,然後我們改天開家庭會議。你看電視上不就這樣嘛,有事就要開家庭會議。”

“可電視上總是開不成功!”孫華不服氣。

歐海忍不住笑出來:“對,行了行了!聽姐的。今天不說錢的事,弟弟欠姐姐的,姐姐也欠弟弟的。大不了互相賴賬就是了。”

歐麗和孫華同時給了歐海的腦袋一記爆慄。

旁邊的歐麗老公看了這半會子的熱鬧,突然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好的!現在進行第一次家庭會議。議題是:論如何補辦老歐的壽宴!”

老歐這下真是又氣又樂。

“沒大沒小啊你們這些傢伙!”他到底忍不住,前所未有地,暢快地,哈哈大笑起來。(作品名:《做壽》,作者:不回去的橋。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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