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的雪片，打在人的臉上時，令人感到十分冰冷。但陳德此時的額頭，卻正在冒著絲絲熱氣。
“他奶奶的，這見鬼的破車！”
陳德用力踢了兩下車門，自然自語道：“每次出門都搞新花樣，這回可好，把老子困在這荒郊野地……”
林翔拍了拍陳德的肩膀，安慰道：“算了，反正這時候都已經半夜兩點了，咱們在車裡湊合一宿，等天亮了到大路上找個修車師傅。”
陳德想了想，搖著頭道：“不行，這種天氣呆在車裡，估計要不了半個小時，就能把咱倆凍死。”
林翔輕鬆地道：“橫豎也不過幾個小時，有那麼嚴重嗎？”
陳德點燃一支菸：“我去附近的村子想想辦法，你看著車子。”
林翔驚呼道：“什麼？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在這種鬼地方亂跑？”
陳德笑了笑：“別忘了我可是鄉下長大的孩子，什麼沒見過？我告訴你，小時候我們可是經常半夜裡躲在墳頭上嚇人的……”
他抽著煙，悠然向前方走去，隨著他的腳步，夜空中遠遠飄來一縷白色的煙霧……
走了大概半個小時，陳德終於在一條小道上看到了燈光。他仔細眺望了頃刻，那裡應該是一個村莊。
“哎，都快三點了。”陳德取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加快腳步向前行進。
到了那條小道的盡頭，他在一株梅樹上折下一段樹枝，用隨身攜帶的小刀在上面劃了幾道明顯的刻痕，然後將其橫放在小道的中央。這是他小時候跟著村裡的老人學的——在不熟悉的地方，遇到轉彎處，留下一個明顯的記號，以便回程時方便認路。
他快步前行了一段路程，只覺得燈光依舊遙遙在前方閃爍著，不禁苦笑道：“人家說望山跑死馬，我這可是看燈走斷腿啊！”
陳德又點燃一支香菸，喘了兩口粗氣，剛剛抬起腳步，突然一個踉蹌，幾乎跌了個狗啃泥。
“他媽的，這什麼破路！”陳德嘟囔著站穩身形，赫然發現將他絆倒的，竟然是一段十分稠密的樹枝。
忽然間，他愣住了！這不是剛才自己折下的樹枝嗎？他不會看錯，那上面分明刻著自己所劃下的刻痕。
這是怎麼回事，自己該不會是又繞回來了吧？可是他明明記得，自己一路都在直線前行，根本沒有繞過任何彎路。
“難道是……”陳德晃了晃腦袋，不敢再想下去。
他定了定神，仔細向周圍觀察了一番。此時，一陣狂風陡然吹來，將周遭的樹枝吹的吱吱作響，枝頭上的雪花撲簌簌落了下來，那情形就似是正在對陳德含笑著揮手致意。
陳德縮了縮脖子：“不會那麼倒黴吧，真讓老子碰上了鬼打牆？”
他言猶未畢，又是一陣惡風吹來。這陣風比起剛才的風，卻又大有不同。
陳德好像依稀在風中聽到了笑聲，這笑聲頓時令他毛骨悚然，驚駭萬分。
陳德下意識的抽了口冷氣，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幾步。
風起，風又起！風中的笑聲越來越明晰可聞，陳德的雙腿一顫，幾乎就要栽倒於地之際，遠方忽而又亮起了一片火光。
這次的光絕不是燈光，陳德凝視著那飄忽不定的火團，它向自己緩緩飛來的行程中，好像不斷在變化著，一會兒化成一個鬼面，一會兒化成一個人臉，一會兒又化成一個火龍……
“媽呀！”陳德一哆嗦，一下子坐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
在這霎時間，他的腦中一片混亂，只覺得平生大大小小的事件，都被剪輯成一個個片段，在他面前不斷放映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陳德回過了神，他不敢抬頭向空際觀望，唯恐一看之下，那火團就在自己的面前——那實在是太令人觸目驚心的場面。
他靜默了很久，直到漸漸聽不到風聲和那詭異的笑聲，才大著膽子，偷偷向前方瞟了一眼。
這一看可不要緊，他那原本鬆弛下來的神經，立時又崩潰了。在離他不足十米的地方，站著一個巨大的身影，那人背對著他，雖是看不清五官面貌，但從他嶽峙淵渟的神態上，陳德隱隱感到了一絲令人不由自主就馬上平靜下來的氣場。
過了一會兒，那人好像知道陳德已然恢復了常態，當下緩緩對他揮了揮手。
陳德又是一驚，這個手勢的意思很明顯——他是要自己跟著他走。可是他究竟是什麼……什麼人，自己能跟他走嗎？
那人雖然背對著陳德，卻似是對他的一舉一動，就連心中所想也十分清楚。他再次對陳德揮了揮手，當先踏出一步，向東南方向走去。
陳德怔了怔，望著那人在月光下的倒影，終於咬了咬牙，爬起來跟著他緩步行去——對於無可選擇的人而言，他只有冒險一試。
路，並沒有多遠。陳德只是跟著那人走了半個小時，便遠遠看到了一輛車——那正是他自己的車子。
而此時前方行走的那人，卻定住了腳步，遙遙向他揮了揮手。
陳德這次看的很清楚，他此刻揮手的動作，顯然是在對自己再見。
“謝謝你，老兄！”
陳德高叫了一聲，奔跑著向他行去。可是他的腳步才甫一邁出，那人的身影已不見了。
是的，不見了！在朗月照耀的雪地上，攸忽間消失在原地不見了。
陳德呆呆的停住腳步，心中狂呼道：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那麼他是什麼呢？陳德在第二天，把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訴了一個人，這個人叫陳奉，是陳德老家裡輩分最高，見識最廣的一位老人。
他聽完了陳德的經歷，笑著對他說：你所經歷的事，在我們年輕時很常見。那時候我們經常走夜路，每次遇到鬼打牆，就會有“路神”現身相助，將迷路的人帶回正途，避免他們在被鬼魂迷惑的情況下，墜入懸崖或者坑洞中。
陳德感慨萬千的點了點頭：“原來傳說中的‘路神’，就是我所見到的樣子。”
陳奉擺了擺手：“‘路神’是永遠不會讓人看到他的樣子的，也不會跟任何人說話。他通常都背對著人，只要將人從迷途中解救出來，便會消失不見。”
一直在旁邊聽故事的幾個孩子，笑嘻嘻的抱著陳奉的腿，爭先恐後的問道：“爺爺，真的有‘路神’嗎？”
陳奉笑了，他笑著抽了口旱菸，憐愛的撫了撫小孩子們的腦袋。
陳德也笑了，笑著想起了那個巨大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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