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間巧計,設榜捕盜:明代江蘇揚州“上門傷人劫盜案”鉤沉

江蘇揚州百姓胡納忠,世家鉅富,某夜忽被三十多個強盜上門明火劫掠,擄去財帛不可勝計,且雜有家人被傷、婢妾被辱之事。胡納忠受虧難忍,奈何強賊散去後,不知所在,只得赴縣衙呈告:“盜風蜂起,世界變常。忠素善弱,守積財帛。陡於今月十三夜靜人定,強盜三十餘徒,明火持杖,打進大門,捆縛男女,殺傷老幼,淫辱婢妾,勒逼金銀,抄擄錢帛,家財髜空,門壁粉碎,荼毒非常。冤屈彌天,懇臺準差捕盜,緝拿眾賊正法,懲惡究贓。”

知縣柳慶獲報,傳胡納忠查問:“奇怪,上門強盜如此之多,混亂之中,難道沒認清其中一兩個人的面貌?家中竟沒一個走脫的人嗎?”胡納忠嘆道:“大人明察,強賊皆白布包頭,煙墨搽臉,故無法辨認,小的雖有印象相似之人,如今卻也不敢妄加指認。再者,大門一響,賊群擁入,家人焉能走脫?兼之賊勢浩大,鄰里左右無人敢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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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知縣點頭道:“既是如此,你鄉里若有慣盜,或有與你結仇的,或當夜所見之強賊的舉動類似某個人的情況,你均可逐件寫出。”胡納忠當即依言取筆面報“某人是慣賊,某人與我有仇,前夜之賊有像某人者”一口氣共呈報二十多人,柳知縣令差役按姓名全部拘押到堂審問,眾人各不肯認,紛紛喊冤。柳知縣喝道:“本官暫且將你們記錄在案,你等可代為尋賊,一旦找到,即可替你們自己銷案。”

鑑於官府催拿甚急,被胡納忠指認的眾人,只好四處幫忙查訪。柳知縣經過再三深思,認為強賊眾多,其心必然不一,如今衙門緝拿又緊,風聲既已傳出,賊寇豈會不怕,此時正是設詐破案的好時機。於是他暗作匿名帖:“我等共劫胡家,人數混雜,終究害怕事情洩露。今欲首伏,恐不免誅。若聽先首免罪,便要來告。”令親隨張貼衙前和胡家附近示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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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案後散於各處的強賊,見到匿名帖,果然彼此懷疑,都道同夥中有人要站出向官府自首,以求“首告免罪”。胡納忠見到帖子,也信以為真,將之揭下送到官府,柳知縣笑而不語,書一告示張掛外面:“見得前日劫賊,若有悔過自新先出告首者,許免其罪。”兩天過後,有王家一家奴昝吉,出來自首:“吉本家奴,素非徒棍。不幸前月十三夜出守園,路遇強徒三十餘眾,執將捫命,哀告乞免。逼往胡家,同夥打劫,並未分贓。蒙臺出榜,先首免罪,理合首明。乞念孱奴被脅,情非得已,願悔夙非,許開後善。”

柳知縣笑道:“你自首之情無誤,本當赦罪不問,但你應報出別的強賊,方可免你之罪,豈能只洗刷供出自己就可免罪的?”昝吉害怕,告饒道:“大人明察,別的盜賊生面,小的也不知是誰。”柳知縣收起笑容,不悅道:“難道一兩個認識的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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昝吉頓首:“小的認不真,不敢妄指。”(混賬,你戲弄本官是吧?)柳知縣臉色登時一變,喝令左右杖刑,還沒打幾下,昝吉受不了痛,就報出了繆復、於聰兩個名字。很快,繆復、於聰被押至,雖死不承認,然經一番“嚴刑拷勘”,兩人總共報出了三十個人。柳知縣又恢復了笑容,當眾宣判:“昝吉先出首告,又系脅從,且未分贓,理當獨赦,其他人全部擬死。”

繆復等人痛恨昝吉“叛變”,首告最早,得以免罪,都不幹了,紛紛堅持道:“大人明察,昝吉本屬同謀同劫,又分贓某物,這哪算是脅從?死便當同死,怎能獨生?”柳知縣點頭笑道:“昝吉若首告說出三十個人,雖同謀也應免死,然他最初糊塗只顧洗刷自己,既能指出一人,便說明是有同夥賊寇之輩,故也不得以自首減等論之,理當同罪。”

柳知縣認為繆復、於聰等三十三人,身為閭閻惡少、市井餓夫,嘯集不義之徒,指揮無賴之黨,“殺戮自由,猛過豺狼之勢;姦淫無忌,毒甚犬羊之兇”,所以不分首從,俱正典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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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案譯自《諸司公案》中【設榜捕盜】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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