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元，不用體檢，一天就能拿到健康證。”四川省成都市錦江區觀音橋西路的一家專門招聘外賣小哥的公司裡，一名女子對前來應聘的年輕人說。
近日，紅星新聞記者接到報料稱，有部分外賣配送員招聘點，收取應聘人員150元后，不用體檢，直接就能“造”出健康證。連日來，紅星新聞記者以應聘外賣小哥為名，進入招聘公司，暗訪外賣人員健康證辦理情況。
目前，警方已介入調查，涉嫌為他人辦理假健康證的人員已被警方帶走。
↑觀音橋西路的餓了麼配送站點內，擺放的配送箱
市民報料 不體檢就能拿健康證？
成都的王先生前段時間去找工作，計劃做外賣配送員。他告訴記者，自己在58同城網站上創建了一份簡歷，之後便有不少人打電話找他面試，其中便有一位自稱“餓了麼站長”的陳姓男子。“加了我微信，沒說啥子，就喊我見面再說。”
對方發了個定位給王先生，地址在成都市錦江區淨居寺附近的觀音橋西路79號。去了之後，王先生注意到，門口擺放了不少電動車。“說是買車才能推薦去他們的站點跑全職。”聊完了待遇、工作內容後，他們講到了健康證。“餓了麼的配送平臺蜂鳥配送上面，必須有健康證才能接單。”不過接下來的聊天卻讓王先生有些驚訝。
“他們說，公司可以辦健康證，不用去體檢。”王先生說。他意識到，這個不需體檢的“健康證”存在問題。“不體檢，健康證能證明什麼呢？”他也懷疑，對方代辦的健康證可能根本就是假證。王先生告訴記者，當時他以“回家想一想”的名義離開了這家公司。
事實上他沒有多想。“他們那樣做肯定有問題。”王先生表示，出來後他就想到要將這種做法曝光。
↑觀音橋西路的餓了麼配送站點內，工作人員說可以代辦健康證，並拿出一張
↑觀音橋西路的餓了麼配送站點內，工作人員拿出的培訓手冊
記者暗訪：
交150元不用體檢辦健康證 “當天入職的都這麼弄”
根據王先生的經歷，記者來到了觀音橋西路79號。“哪裡在招外賣配送員？”記者詢問了門口幾個外賣小哥，他們都指向一旁的門面。記者注意到，門面外擺放了幾輛新電動車，車身都寫有“e換電”，門面藍色招牌上也寫了“暢享e換電”。同時，記者在58同城上也創建了一份“配送員”的求職簡歷，此前聯繫王先生的那位陳姓男子也聯繫了記者，提出面試，併發來了同樣的定位地址。陳姓男子的備註中寫了公司名稱：四川龍馳遠景網絡科技有限公司。
在門口，記者見到了陳姓男子，門面內一名彭姓女子接待了記者。店內一角擺放了一摞“餓了麼”的藍色配送箱，玻璃門上一張海報上寫著：“餓了麼 蜂鳥配送 加盟商業務能力提升培訓項目”。彭姓女子首先拿出了一份印著“餓了麼 從新人到熟手 騎手成長之路”的冊子，接著又取出一份髮捲的打印冊，冊子的首頁寫有“餓了麼外賣運營中心”。介紹了工作內容後，很快就聊到了健康證的事。她表示，不論是跑全職還是兼職，都需要健康證。
自己是否可以去辦理？她回答：要預約排隊，還要公司出證明；有時候有點小毛病還可能通不過，她舉例道：“像結核病之類的，其實沒得啥子的。”接著她表示“不用擔心”，並說“公司可以辦”，而如果公司辦的話，“會比較快，另外就是可以不用體檢。”她告訴記者，通過公司辦理只需花150元，加上身份證照片即可，“一天就能拿到，快的話今天晚上就可以跑兼職了。”
女子翻出來她與一名制證人的微信聊天記錄，“你看，這3個人今天入職，都是這麼弄的。”在這份聊天記錄裡，她將這三人的身份證照片、聯繫方式以及工作站點所在的區，發送給了對方（制證方）。
記者通過微信向她支付了150元，她便拿起記者的身份證如法炮製。“我們肯定能行。（注，指辦健康證）”女子又索要了記者的地址，“明天上午快遞寄給你。”
這名女子稱，公司是餓了麼平臺的第三方合作單位。
↑在觀音橋西路的餓了麼配送站點，記者付錢後拿到的假健康證
次日拿到“健康證” 疾控中心鑑定：假的
紅星新聞記者提出找制證人員當面取證，被彭姓女子拒絕。次日上午，記者收到了一份同城的順豐快遞，打開後只有一張“健康證”。粗一看，這張“健康證”上信息齊全：有效期、編號、條碼甚至專用章都一應俱全，發證機構寫的是“成都市錦江區疾病預防控制中心”，背面蓋了“衛生知識培訓合格”的字樣。
不過，記者在成都衛生計生監督信息網上查詢後，並沒有找到對應的信息。
“沒有體檢，你的證肯定有問題。”錦江區疾控中心一位工作人員斷言。粗看這張“健康證”，中心一位負責人即表示“是假證”，“編號都不是錦江區的”。接著，窗口工作人員在系統中輸入該健康證以及記者身份證號，均沒有查詢到信息。記者也將這張“健康證”與中心裡的真證對比，發現除了字體存在差別，具體項目以及書寫方式也有多處偏差。
“現在健康證都是免費辦理。”上述負責人說道。她也表示，疾控中心甚至專門為外賣配送員辦理健康證想過辦法，“可以去所在街道辦申請。”
↑假健康證通過了平臺審核
假證成功通過審核 還能接單配送
不過，這張假證，卻通過了蜂鳥配送的審核。
註冊“餓了麼”的配送軟件的“蜂鳥眾包”後，記者發現，軟件確實要求審核健康證。4月26日，在四川龍馳遠景網絡科技有限公司的站點內，彭姓女子讓站內另一位女性工作人員幫記者操作。
這名女子按照APP的要求，拍下了假健康證的正面、反面以及記者手持假證的照片，接著上傳。很快，軟件的健康證一欄便呈現為“審核中”。但是第一次審核並不順利。等待了幾分鐘後，軟件提示“健康證”審核失敗。
“你再拍了試一下，多試幾次就可以了。”上述女子與彭姓女子一起向記者建議道，她們似乎並不意外。再重複之前的操作後，這次假健康證順利通過了審核，狀態變為“生效中”。
按照軟件要求，記者交納了99元保證金。根據上述女子的指導，記者將軟件中的個人狀態由“未開工”變更為“接單”，很快便出現了多筆訂單。記者隨意選擇了一單，點擊“搶單”後成功搶到了配送任務，並且被要求去取件和配送。
↑新南路上的一家餓了麼配送站點
收錢就辦假證的 不止這一家
不體檢便能拿假健康證、安排做配送員的，不止這一家站點。
紅星新聞記者隨機去往了另一家位於武侯區新南路上的配送站。店招上有“餓了麼”和“蜂鳥快送”的標誌，店內一張複印的營業執照上寫的是“成都法斯特物流有限公司”。
58同城上，該公司也在招聘外賣配送員。公司介紹裡稱，其為餓了麼配送加盟商，業務覆蓋成都、西安、合肥、廣漢等多個城市。站點內一名袁姓工作人員介紹，他們是與餓了麼合作的第三方公司。
面談中，在記者提到“健康證”時，袁姓工作人員表示，可以“在外面找人辦”，又神秘地說：“我們是有人的。”接著他介紹，通過他辦健康證要收取70元錢，“我們只賺幾塊錢。”他補充，通過他找外面的人辦理，“把身份證拍了我們來辦，（你們）不用去抽血體檢。”
↑辦假健康證的支付記錄
支付了70元后，第二天記者就從男子手裡拿到了“健康證”，發證機構寫的是“成都市武侯區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編號、條形碼、公章等都一應俱全，背面寫有“成都市衛生局監製”。
袁姓男子從抽屜裡取證遞給記者時，因抽屜裡還有多張“健康證”，他差點拿錯。
與觀音西路的站點一樣的是，該“健康證”在成都衛生計生監督信息網上查不到；武侯區疾控中心相關負責人在系統中也沒有查詢到。此外，武侯疾控相關負責人也介紹，目前武侯區疾控中心的健康證辦理預約已經到一個月之後了，即使成功預約到，“體檢後也要5個工作日才能拿到，沒有隔天拿到那麼快。”
↑在新南路上的餓了麼配送站點，記者付錢後拿到的假健康證
錦江、武侯警方介入調查
涉嫌辦理假證人員已被帶走
5月5日，錦江區疾控中心相關負責人與記者一起到錦江區東光派出所報警。民警也去往觀音橋西路79號的四川龍馳遠景網絡科技有限公司，並將法人代表田某帶回派出所。
在派出所內，田某稱，事件中的彭姓女子來上班不久，負責招聘配送人員，“她還在老家，我正聯繫她過來。”田某向記者確認的公司信息，不過卻稱公司不是餓了麼的承包商，“我們公司負責幫我朋友的公司招人，那個朋友的公司是餓了麼的承包商。”記者詢問其公司招聘的其他配送員的健康證是否都是假的，他表示“不清楚”。6日下午，東光派出所表示，彭姓女子已經到案，警方將對案件做進一步調查。
另一方面，對於新南路上的餓了麼配送站點，記者也向武侯區跳傘塔派出所報案。6日中午，袁姓男子被警方帶回派出所接受調查。
武侯區疾控中心一位負責人則表示，中心沒有執法權，此前雖有過類似反映，他們也只能張貼聲明。記者在疾控中心門口看到了一張去年6月的聲明，其中表示“有部分不法人員冒用武侯區疾控中心的名義收取費用辦理健康證（尤其針對外賣人員）”，其中也提醒從業人員去正規機構免費體檢和辦理。
此外，成都市市場監督管理局相關人員表示，目前相關法律法規對於外賣配送員是否需要辦理健康證並無明確規定。不過，“如果有外賣配送員從事接觸直接入口的食品工作，但是沒有或者使用假的健康證，市民可以向我們舉報。”
紅星新聞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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