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逸斐連著三天都沒去人才市場了。
初來時,那地方就像個剛剛進門的新媳婦,令人神往,甚至想先睹為快,而現在,那地方就像個品行不端的老婆娘,不但嘮嘮叨叨,而且還懶惰成性,令人生厭。
夜幕降臨,天幕如同巨型鍋蓋籠罩著蒼茫的大地,朗逸斐感覺自己就像被被關在漆黑的籠子裡。他走出狹小的房間,伸手摘了一顆楊桃放進嘴裡。
朗逸斐平時就不喜歡楊桃的味道和口感,今天的楊桃更酸澀,酸澀得朗逸斐只想流淚。
為了阻止眼淚爆流,他連渣滓都吃進了肚子。他要用一種情緒引開另外一種情緒。就像悲傷的時候要唱一首歌,用歡樂的情緒驅趕悲傷的情感。
樓道傳來雜亂的腳步聲,聽聲音不是一個人。
當腳步聲越來越近並戛然停止後,朗逸斐身後傳來房東熟悉的聲音:“喂,郎先生,我昨天已經提醒過你,你的房租到期了,這不,兩個新的租客就站在這裡,請你收拾行李另找別處,你放心,今天的房租我不收了,就算贈送你的,你我素不相識,我已經仁至義盡了,你心裡也別難受,更別恨我。”
朗逸斐聽到贈送兩字很想笑,他知道如果他笑出聲來,他的笑也一定充滿了嘲諷,所以他忍住了。他也很想辯解,說他只是一時落魄,並不是惡意拖欠房租。他還想說,他已經走投無路了,如果現在趕他走,他今晚都不知道住在什麼地方,希望房東再允許他住兩天。
可最後,朗逸斐什麼也沒說。利益,哪怕是蠅頭小利,在物慾面前很蒼白無力,這點他有深刻的體會。
朗逸斐把情緒調整到最佳狀態,預先在臉上堆滿笑容,這才轉身,彬彬有禮地說:“老闆,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謝謝你免收了我一天的房租,還有,這段時間,你家的楊桃我吃了不少,如果有機會,我會補償的。”
人雖落魄,但風度猶存,這應該是極具修養的體現。
房東擺擺手,不耐煩地說:“天已經晚了,趕緊收拾東西,這兩位房客還等著入住呢。”
聽著朗逸斐的話,一男一女兩個新來的年輕房客有點尷尬,其中女的對房東說:“出門在外都不容易,不如讓他再住一晚,我們明天再住進來,這晚的房租算我們的,你看如何。“
男的也附和道:“對,房租算我們的,我這就給你付房租。“
朗逸斐的眼睛溼漉漉的,他心裡清楚,他這是被感動了。
房東沒理會兩個新來的房客,也沒搭理朗逸斐,直接走進房間。朗逸斐似乎知道房東 要幹什麼,跟著進去,簡單收拾了行李,捲起了席子,揹著包跨出了房間。
“謝謝你們的好意,如果有緣,希望我們還能再見,好人,一生平安。“朗逸斐朝兩個新房客點點頭,笑著說。
月亮突破了雲層的裹挾,終於露出半張臉,雖然有些朦朧,但天空已經不再墨染一般漆黑。
揹著揹包,提著席片,加上身心的極度疲憊,一個流浪漢的形象躍然在馬路上。孤獨和無奈籠罩他,連影子都有點單薄。其實從他被趕出來的那刻起,他已經是流浪漢了。先不說果腹,今晚如果找不到臨時的棲身之地,他估計要露宿街頭了。
天當房地當床,聽起來很浪漫,但如果一經和現實相結合,任何人都認為,這和浪漫主義根本就不搭界。
子牙河南北穿過海瓊市,把這座城市一分為二。河流和兩岸的存在,也給市民提供了良好的遊玩場所。朗逸斐有幸,不知步行多遠,終於來到了這裡。
河流清澈,街燈明亮,微風吹拂,兩岸柳樹依依。
朗逸斐在一棵柳樹下停下,放下包,抖開席片坐下來。今晚他將露宿在子牙河畔。雖然有些無奈,但試圖迫使自己喜歡這無窮大的空間。
為了拋棄悲觀的情緒,他用書上看到的一句話安慰自己:我心安處就是家!現在,這顆柳樹下,席片大的地方就是朗逸斐的棲身之所,就是他臨時的家。
仰躺在席片上,以包為枕,兩隻手抱著後腦勺,朗逸斐儘量裝出一副自由自在的神態。他想姿態感染興趣,從而使自己高興起來。
耳邊河水潺潺,天空月色朦朧,場景宜人。心裡是否悲苦,只有身臨其境的人才有切身體會。
乏困促使朗逸斐很快閉上了眼睛,閉上 眼睛不久之後就做了個夢,雖然朗逸斐當時不知道他做的是夢。
有人用鞭子狠狠抽打著朗逸斐,鞭梢無處不打。沒有疼痛,只有寒冷。他全身溼透,無處躲避。打個冷顫,朗逸斐睜開眼睛。下雨了。
雨滴驚醒了夢境,雨水打溼了衣裳,他一股碌爬起來 ,縮起頭,雙手抱肩,接著站起來,抓起席片舉過頭頂。
席片這玩兒意確實不錯,不但能當褥子,還能遮風擋雨。如果哪天死了,又能蓋在身上,不至於和黃土直接接觸。朗逸斐如是想。
伴隨著電閃雷鳴,雨越下越大。面對暴風驟雨,頭頂的席片已經不能遮擋風雨的肆虐的侵襲。朗逸斐必須尋找新的去處。
朗逸斐再次行走在大街上。
走出大約幾百米,藉著閃電的餘光,他發現一個院子。
院子大門敞開,鐵門破舊不堪,看樣子是個廢棄的工廠。朗逸斐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三間房子出現在朗逸斐面前。
閃電中,朗逸斐發現,房子沒有門,沒有窗戶。破爛的房子裡肯定沒人,朗逸斐閃進了房間。
放下包和涼蓆,朗逸斐脫掉了溼透的衣服,包括褲衩。這裡即使有人,在黑暗中也窺探不到他的隱私。
朗逸斐正要擰乾衣服,一道強光突然朝朗逸斐照過來。朗逸斐抖開衣服,來不及穿上,本能地捂住了下半截身體。
“喂,你哪位,你幹什麼的?“
一個略帶恐懼的聲音從牆角處傳來,聽聲音是個年輕人。
朗逸斐一手按住衣服,一手蓋在眼睛上面,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原來這裡有人呀,這位小哥,你先關燈,有話好說。“
燈不但沒關,反而直照朗逸斐的臉。
“請你出去,這不是你住的地方。“年輕人大聲說。聲音冷漠,冷漠中透露出一股威嚴,大有不可違背的氣勢。
“你不是也住在這裡麼,我怎麼就不能呢,請問你是房子的主人麼?“朗逸斐問道。
“這是我的地盤?“那人的語氣有點蠻橫。
“你的地盤?憑什麼說是你的地盤?“朗逸斐的口氣也開始硬起來。他感覺到,這人北方口音,估計也是臨時住在這裡的,說不定和自己一樣,也是流浪漢。
“我先來自然就是我的地盤。“那人辯解道。
“你什麼時候來的?“朗逸斐問道。
對方不知道朗逸斐開始給他下套,快速回答道:“今年年初我就住進來,我都住了大半年了。“
朗逸斐冷笑一聲,大咧咧地說:“我還以為這是你家房子呢,實話告訴你,我從前年開始就住在這裡了,要說先來,也是我先來,你後來,按照你的說法,要走的人也該是你。“
朗逸斐說完,徑直朝光源走過去。
燈光亂顫,那人顫聲問道:“你要幹什麼?這裡離派出所只有五百米,你要胡來,很快就被抓住了,再說,我們這些打零工的也沒錢,你什麼也搶不到。“
朗逸斐知道對方已經服軟,就呵呵 一笑,說:“兄弟,你誤會了,我也是落難之人,外邊下雨,沒有去處,臨時找個睡覺的地方,你一個人住在這裡,黑燈瞎火的,也沒人說話,怪孤獨寂寞的,多個人多個伴兒……有火柴麼,弄點火,我先把衣服烤乾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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