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 弟 妯 娌

在下水村,大根和二根是兄弟倆。

爹媽早亡,大根照管著二根長大成人,覺得這是自己應盡的兄長之責;二根呢,也打心眼裡認為大根是一個好大哥。

後來兩兄弟都娶了婆娘成了家,成了家自然要各自起爐灶過日子。

祖傳下來的兩棟土坯房,隔著一大片菜地遙遙相望,東邊的大些,稱大屋,西邊的新些,稱新屋。大根對二根說,你要住哪裡隨你挑。二根也說,大哥你先挑。

兩妯娌就笑,說反正房子都不怎麼好,總體上持平,就拈鬮吧。

就請了人寫鬮,由人作證拈了阿。結果,二根住進了大屋,大根住進了新屋。兩家人都嗬嗬笑著,覺得和和美美地做完了一件大事。

雖然分了家,兩家子卻好得像是一家人,你家的事,我家的事,都是大家的事。農忙時,你幫我割禾,我幫你打穀,幹得那是盡心盡力。你家殺豬,我家打狗,兩家人不分彼此,喝酒吃肉快快活活。

就這樣過了幾年,大根家生了個女兒叫小妞,甜甜地管二根叫二爺;二根生了個兒子叫大牛,火火地管大根叫大爺。添了丁口,兩家人好得更熱乎了。

誰也沒想到的是,一條高速公路規劃好了,正好要從二根的大屋穿過。二根住的大屋很大,拆遷補償款有好幾萬。

幾萬塊錢啊!捏慣了死泥巴的大根、二根及妯娌倆聽到這個數字,心狂跳不已。

大根的婆娘跟大根說,大屋不拆遷也會倒塌了,白撿了幾萬塊錢。幾萬塊建一棟二層洋樓還有剩呢。大根不言語。婆娘說,大屋是祖傳下來的,也不是二根他一個人的。大根還是不言語。婆娘說,大屋和新屋是兩家共有的。好處不應該二根一家人得嘛我看要用補償款建兩座房子,一家一棟,咱現在住的新屋也仍舊歸大家。大根沉默不語。

婆娘氣鼓鼓的,連飯也懶得生火做了。

大根不想吃飯,一幅魂魄不定的樣子,就到了二根家。可見了二根,卻又不知怎麼著開口提起話題。大根好不容易才說,你嫂子說大屋、新屋屬大家共有。

二根就收起了笑容,回頭去看自己的婆娘,發現婆娘垂著眉、黑著臉,好難看。二根就不做聲,於是就冷了場,搞得大根如坐針氈。

大根說,二根你想想吧,我等你回話。說完就起身走了,走到外面牆根下,聽到二根的婆娘叫起來:什麼共有的?當初拈了鬮的,拈到什麼就是什麼,哪個拈到就是哪個的!

反正後來補償款全被二根一家領走了,大根家毛都沒看到一根。

很快,二根家住上了二層小洋樓。

大根家呢,卻一直住在古老的土坯“新屋”裡。大根不作聲,心情糟糕極了。婆娘說,二根這沒良心的,他還是大根你照管長大的呢。

大根遇著二根,眼皮子都不抬了,當作碰見了魔鬼、冤家。

兩妯娌也形同路人了,會了面就像是兩頭母夜叉。大根的婆娘甚至有幾回黑夜裡把二根家的青菜拔了個精光,惹得二根的婆娘直罵大街,說是若曉得是誰拔光了她家的菜,她就要拔光誰的毛。

連大牛和二妞也不在一起玩過家家了。兩家就這樣打了一個死結。

幾年後,大根下決心要建新房,找準了一塊宅基地揮起鎬自個兒動起了工。沒料到,村裡的張屠戶跳了出來,說大根動工過了界,挖到他的宅基地上去了。

大根惱火,自己的宅基地是在鄉里審批好了的,張屠戶完全是要耍刁蠻嘛,便不理會。張屠戶就動手搶大根的鎬鋤,於是兩人動拳動腳糾纏起來。大根婆娘在邊上眼看著大根明顯處下風,捶胸拍腿地敞開喉嚨叫喊:老天呃,會出人命哩,快來人哦……

結果人高馬大的張屠戶把大根拎小雞一樣摜在地上,並踏上一隻腳,大聲道:你大根算什麼鳥毛!你兩個雞巴兄弟一起上,我也一拳一個全揍倒!

二根聽到叫喊趕來,這話聽了個正著,一腔熱血直衝頭頂,扯起一根扁擔照準張屠戶的後腰就是狠狠的一下,張屠戶當即被擊倒在地。

二根一躍,騎在張屠戶的後頸上,大根也爬起來,在張屠戶的屁股上、後背上一頓猛捶,直到張屠戶開口求饒才罷了手。

兩兄弟站起身,四目相對,熱淚盈盈。二根說,大哥,你建這房子,我知道你錢不夠。當初的補償款我節約著用,剩下了一個零頭,這兩年家裡的收入我也一直積攢著,全部用來支助你。我婆娘也是這個意思。

大根的婆娘眼睛一熱,轉過了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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