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這裡有一家夢境研究室,周圍的居民都避而遠之,覺得不好

小說:這裡有一家夢境研究室,周圍的居民都避而遠之,覺得不好

夫奇異之夢,多有收而少無為者矣。

所有的夢,總有原因可尋。

序章

長長的青磚衚衕裡,有一家不起眼的店,大門和牌匾都是白色的,總是擦得一塵不染,門口不倫不類地掛著一串燈籠,紅彤彤的燈籠上寫著幾個毛筆字——夢境研究室。

周圍的居民並不明白這個研究室究竟是幹嗎的,從沒見有人白天光顧這裡,直到晚上,才會有一些人陸陸續續上門。研究室總是靜悄悄的,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這裡的一切都讓人不寒而慄,就算是清掃阿姨,也不願意過多地停留。這天,衚衕口來了一個女孩,她剪著時尚的BOBO頭,身穿一件白色T恤,一條格子長裙,腳上是一雙精緻漂亮的低跟涼鞋,但是細看就會發現鞋面上已經有了些許磨損,看來已經穿了很久了。

“阿姨。”女孩叫住一旁在馬路邊做清潔的保潔阿姨,拿著一張紙條問,“這裡是XX路24號夢境研究室嗎?”

保潔阿姨猛地抬起頭來,用驚恐詫異的眼神看著女孩。女孩被看得懵了,以為自己臉上有什麼,在臉上擦了好幾把,手還沒放下,就被保潔阿姨一把拉到一邊低聲說起話來。

“姑娘……你來這裡幹什麼?”阿姨的臉色變得陰森恐怖。

“我面試啊,找工作。”女孩被阿姨的反應嚇著了。這個地方有點兒偏僻,她一路問過來,基本上被她問過的人反應都不太正常,阿姨是最嚇人的一個。

“你可別來這裡上班,這裡只有晚上有人,神神秘秘的,肯定不是什麼正經地方!”

“啊?不會是傳銷吧?!”女孩目瞪口呆。

“我進去過一次,裡面就有一個穿白衣服的人在屋裡晃晃悠悠,自己跟自己說話,嚇死人了。我勸你還是別來了。”保潔阿姨說完,轉身走了。

女孩站在門口有點兒茫然,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一路打聽過來,她已經被弄得膽戰心驚了。她徘徊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推門進去了。

兩分鐘之後,門裡傳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聲,之後又安靜了下來,巷子裡只剩下保潔阿姨掃地的背影。

半個小時之後,女孩出來了,目光呆滯,動作僵硬,保潔阿姨忙迎上去:“怎麼樣?姑娘,我沒騙你吧?”

女孩嘴角勾出一抹淺淺的神秘微笑:“我以後就在這裡工作了……”

一個人的婚禮

我走過長長的街道,走過靜謐的山谷,走過流淌的小溪。

一切都很美,但是我只有一個人。

那個愛我的人,她拒絕陪同我。

我一直都是一個人。

——邱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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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蕭婉揚把最後一隻咖啡杯放在托盤裡,擦了擦頭上的汗。來這裡已經兩個月了,每天的工作就是各種各樣的雜活,這讓她覺得尤為無聊,而她印象最深的是那個神神叨叨的老闆萬東陽。

萬東陽長得不錯,個子高高的,偏瘦,皮膚很白,一副電視劇裡當紅小鮮肉的模樣,但是有一張面癱臉和時不時脫線的腦回路。

那天蕭婉揚一進門,先看到一個種滿花草的小院子,穿過院子就是諮詢室的門,她慢慢走到門口,想推門進去,突然發現有個白衣人正站在諮詢室的窗戶前面無表情地盯著她,蒼白的膚色跟死人一樣。她之所以留下來是因為一個月八千的工資,還有一週兩天的休假,而且這裡白天不用上班,晚上來就行。

蕭婉揚要做的工作只是收拾房間,給客人衝好咖啡端上去,然後洗洗咖啡杯。她很納悶兒,只做這些工作,怎麼會有這麼高的月薪?而且這老闆怎麼會要她這麼一個沒有任何工作經驗,除了咖啡泡得不錯以外,什麼都不會的笨蛋?可既然已經答應在此工作,她覺得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諮詢室裡裝修得很簡單:辦公桌和書架是原木色,客廳沙發是淺灰色,牆壁和天花板都被白色填充——很乾淨的現代風格,給人一種輕鬆的靜謐感,讓人不忍破壞。地板上鋪了一整塊毛茸茸的地毯,有很多次,蕭婉揚都想躺在上面。老闆萬東陽喜歡在裡面點檀香,放一些古典音樂,還喜歡穿一身唐裝在屋裡來回走動,像是在思考一些很深奧的問題,有時候也會泡一壺龍井茶,幽幽的茶香會瀰漫整個屋子。

晚上八點半,蕭婉揚準時打開研究室的門,這是邱凝每日固定來的時間。她是這裡的常客,最近來得很勤。

今天下了一天的雨,衚衕裡到處都是積水,現在也還在下著小雨。空氣潮溼得有點兒悶,整個青磚衚衕都籠罩在濛濛的夜雨中。

蕭婉揚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看了看手錶——八點二十九分。衚衕果然出現她走來的身影。邱凝穿著一條白色的連衣裙,打著一把紅傘,踩著積水款款而來,進門時正好是八點三十分,半分不差,每天都是如此。

“來了。”萬東陽始終平靜且專業地說道。

“嗯。”邱凝面無表情地回道。

一樣的時間,一樣的對話,已經重複了很多遍了。

蕭婉揚依然記得邱凝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那也是一個雨天,她穿著得體的職業套裝,手裡拿著精緻的名牌包,在屋簷下略顯狼狽地躲雨。

坐在窗邊發呆的萬東陽突然站了起來,指著攝像頭裡的邱凝說:“有客人來了。”

蕭婉揚瞟了一眼閉路電視裡的邱凝,然後很淡定地把咖啡放在萬東陽面前:“那只是個躲雨的人。”

萬東陽沒有說話,從牆角拿起一把傘就出去了。

邱凝正對著外面的雨發呆,目光呆滯,腦子裡一片空白。萬東陽突然出現,在她肩膀上一拍,邱凝嚇得一哆嗦,然後蕭婉揚就在閉路電視裡看到兩人一句句交談起來,她雖然聽不到他們說的是什麼,但能感覺出萬東陽是個交際高手,只用了十分鐘,他就將邱凝請進了屋。於是邱凝就成了為數不多的客人之一。

邱凝是一家外貿公司的高管,性格有點兒孤僻。她做事一板一眼,非常正經。她的強迫症十分嚴重,儘管她本人不承認,拒絕去看任何心理醫生,但是任何與她相處的人都能感覺到這一點。在國人的眼裡,心理醫生跟精神病醫生的區別大概是前者聽起來比較好聽,性質是一樣的。

萬東陽有著心理諮詢師的從業資格證,他是名牌大學畢業的,似乎只對虛無縹緲的夢感興趣,尤其對人的噩夢有近乎偏執的喜歡。他曾在畢業論文裡提出一個觀點——噩夢能夠摧毀一個人的一生。可惜他的觀點太過偏激,以至於他的論文寫了三次才勉強拿到學位證。但他還是對噩夢情有獨鍾,傾盡資產開了這麼一家研究室。客人不多,但像邱凝這樣的人很常見,他們都有三個共同點:多金、繁忙、要面子。

邱凝長得很有味道,身材修長,有些瘦削;一頭柔軟的長髮,不燙不染,長度正好到她的鎖骨;她的鎖骨很漂亮,骨窩深淺適度,線條清晰圓潤,在光潔細滑的肌膚映襯下更顯誘惑。然而擁有這般美好身形的女人,卻有著一張平凡的臉;她皮膚很好,白而細膩。不過萬東陽似乎對她的外貌沒什麼興趣,他只喜歡邱凝的噩夢。

“萬先生,上次我說的故事你還記得嗎?”邱凝坐在沙發上,坐姿很拘謹,是標準的禮儀姿勢——她是一個自律又守規矩的人,而她的夢卻和她的個性截然相反。

萬東陽點了點頭,腦海中很快浮現她說過的夢:“最近還在做噩夢嗎?”

“嗯,還像以前一樣,我夢到了世界末日,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天空是紅色的,高樓大廈全都變成了廢墟,只剩下遊樂場的摩天輪。我走在街上,身邊空無一人,整個城市好像只剩我一個人還活著,我就這麼往摩天輪的方向走去。”

“為什麼要去那裡?”

“我不知道,但是我覺得那裡有什麼東西在召喚我,我穿一件婚紗,長尾拖地,拿著捧花……捧花是潔白的百合……”邱凝的臉上露出一絲陶醉。她無數次地做那樣的夢,殷紅如血的天空飛舞著白色的花瓣,她穿著一件綴滿珍珠和鑽石的潔白婚紗,腳踩著水晶鞋,一步步走向婚禮殿堂。那是多少女孩夢寐以求的場景。女人最喜歡陶醉在無邊的美夢裡,一旦夢破碎,她們就會對現實發洩自己的不滿。邱凝覺得自己早就明白什麼是現實了,可她的夢還是帶著她走向了最極致的浪漫。

邱凝一步一步走到教堂門口,教堂的一切都是純白的,包括腳下的臺階。她輕輕推開門,綴滿蕾絲的手套精巧漂亮,她痴迷地看著自己的手指,直到教堂裡響起歌聲。她抬起頭,看到一個穿著白色禮服的男子站在教堂中間對著她微笑,然後伸出了自己的手。

邱凝記得他手上的戒指,那是她拿到第一筆工資想給自己買項鍊時在首飾店裡看到的。極簡潔的戒託,圍成花瓣狀的碎鑽襯托著中間的大顆鑽石,十分漂亮,內側可以刻上心愛的人的名字。

邱凝笑著向那個男人跑去,期盼著她這一輩子最幸福的時刻。但是那個男人卻掏出一把匕首,一邊笑著唱歌一邊往自己身上捅……

邱凝大驚失色,她想撲過去阻止他,卻被裙子絆住了腳,動不了。

“然後我就醒了……”邱凝每次提起這個夢都心有餘悸,“萬先生,你覺得這個夢有什麼含義嗎?”

萬東陽沉默了一會兒,問她:“那個男人你認識嗎?”

邱凝陷入沉思,慢慢低下頭,而後又搖了搖頭:“我不記得。”

萬東陽想了想,剛想開口說話,卻被邱凝阻止:“你只講夢就好。別的就別問了。”

“好,”萬東陽點點頭,“從夢裡來看,你渴望愛情和婚姻,卻又不相信自己會得到幸福,總覺得幸福會在你以為完全得到的時候消失。”

邱凝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她站起身,說道:“今天就這樣吧,我先回去了。”

邱凝離開後,蕭婉揚進來收拾,邱凝面前的咖啡一口未喝,茶几上的東西什麼都沒動,就像沒人來過。蕭婉揚見過很多客人走後一片狼藉的桌面,有時候上面滿是撕碎的紙屑,有時候上面是潑灑的咖啡,有時候沙發上有很多頭髮……但是邱凝待過的地方都很乾淨。

“你猜她有沒有潔癖?”蕭婉揚好奇地問道,她本人生活很隨意,一直想知道那些有潔癖的人都是怎麼想的,“一般像她這樣對自己要求嚴格的人,應該都會有潔癖。”

“沒興趣。”萬東陽一直在看著自己手裡的筆記本,沒有抬頭。筆記本里密密麻麻地記錄著各種夢境,以前蕭婉揚好奇,拿來翻過,剛開始還看得很入迷,但越往後越覺得心驚膽戰,尤其是最後那幾個,簡直嚇死她了。

筆記本里各種風格的噩夢都有,邱凝的夢屬於浪漫詭異型的。有講墜入無盡地獄,飽受各種酷刑而痛不欲生的;有講無時無刻不被人窺探的;還有講身邊的人全都有另一張面孔,揹著人的時候都是另外一張嘴臉的……看到一個變態殺手的夢時,蕭婉揚臉都青了。她立即把本子丟在桌子上,心情久久無法平復,轉身想逃離時,卻發現萬東陽就站在她背後,跟她貼得很近。

“好看嗎?”萬東陽問。

蕭婉揚怒罵:“竟然收集這種東西,變態!”

萬東陽絲毫無視蕭婉揚的無禮,晃晃悠悠地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後,修長的手指玩弄著自己的唐裝釦子:“你缺乏對衣食父母的基本尊重。”

蕭婉揚吐了吐舌頭,轉身要走。

“倒杯咖啡來。”萬東陽低頭翻著手裡的筆記本,順手拿筆做個標註。

“裝模作樣!”

但她還是轉身去倒咖啡了,她太需要這份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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