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2月末，筆者在國家京劇院辦公樓六層會客廳，又一次見到了國家京劇院黨委書記、院長宋晨。與一年半以前相比，他的白髮更多了一些，但目光更加清亮。宋晨依然非常忙碌，可是看不到一絲疲憊。筆者對他的專訪夾在他的兩個會議中間，他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不過只要他坐下來談起京劇就滔滔不絕……
近年來，國家京劇院對於推廣京劇“走出去”“走進去”的探索和實踐碩果累累，對此筆者對宋晨進行了專訪，請這位京劇“走出去”“走進去”的倡導者、親身參與者談談他的所感所想。
宋晨在葡萄牙接受媒體採訪
1919年，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梅蘭芳在日本舉行首場海外公演，演出引起極大轟動，這是中國京劇藝術在世界舞臺有組織、有規模的第一次驚豔亮相。一輪明月，百年心，時至今日，京劇走出國門已百年，以其獨特的藝術魅力開啟了世界瞭解中國的窗口，成為傳播和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不可替代的載體。京劇在向世界展示中國精神、中國古典美學、中國價值觀，提高中國文化影響力的同時，也與各國經典藝術互融互鑑，在中西藝術百花園中爭妍鬥豔，為世界戲劇藝術舞臺錦上添花，豐富了各國民眾的戲劇審美享受。
尤其是近年來，隨著中國國力的增強，在國際事務上的影響力不斷提高，吸引世界目光的不再只是中國的經濟成就，中國文化受到了越來越多來自海外政商界人士、學者和民眾的關注。京劇作為中國的“國粹”，自然收穫了最熱切的目光，各種海外藝術節邀約、商業演出需求、交流互訪邀請紛至沓來……世界渴望以京劇為切入點，認識中國、瞭解中國，甚至是在戲劇藝術的創新發展上互相借力、共謀新策。
作為文化和旅遊部直屬的唯一國家級京劇藝術院團，國家京劇院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種需求，在與文化和旅遊部及駐外機構的密切配合下，近幾年頻繁走出國門，對於京劇面向世界“走出去”“走進去”進行了不懈地探索和實踐。
1月5日、6日，作為意大利2019年“歡樂春節”首場活動，中國國家京劇院經典劇目《白蛇傳》在意大利中部城市切塞納連續上演
01
“走出去”，擴大中國文化影響力
宋晨介紹，2019年開年以來，國家京劇院攜傳統經典劇目《楊門女將》《白蛇傳》《大鬧天宮》、中意聯合制作實驗京劇《杜蘭朵公主》，以及“經典京劇摺子戲”等分別赴葡萄牙、意大利、瑞士、美國的十餘個城市進行巡演、巡遊、座談、講座等豐富多樣的文化交流活動，獲得海外觀眾的高度認可。短短兩個月時間內，國家京劇院組派了五個批次、共計240人次的出訪團組，累計演出35場。
宋晨說，這一系列的訪演頻次之高為歷年之最。國家京劇院厲兵秣馬、精密策劃，針對不同的出訪國家、不同的文化背景及演出要求，遴選出了多部優秀京劇劇目，有經典中的經典，也有首次面世的新作；有講述家國情懷的巾幗大戲《楊門女將》，也有展現纏綿悱惻愛情的民間傳說《白蛇傳》，有武戲經典《大鬧天宮》，也有“西戲中演”的實驗京劇《杜蘭朵公主》；在演出的形式上也推陳出新，不拘泥於舞臺表演，將巡遊展示和深入當地學校、文化機構進行講解、示範、互動體驗相結合，迅速拉近了與當地民眾間的距離，促進了“民心相通”。
1月5日、6日，作為意大利2019年“歡樂春節”首場活動，中國國家京劇院經典劇目《白蛇傳》在意大利中部城市切塞納連續上演
宋晨認為，如此密集的訪演需求，正是中國文化影響力在海外持續擴大的最佳佐證。近年來，隨著京劇“走出去”機會越來越多，海外觀眾對京劇藝術的欣賞，也不再止於品嚐式的需求。海外觀眾在經歷了一個由表及裡、由淺入深的過程後，他們能夠逐漸領會京劇所傳達的中國價值觀。最直接的表現是海外觀眾人群和欣賞水平的變化。以前觀眾是以華人華僑為主，而現在無論是劇場演出還是廣場巡遊都以海外本土的中青年觀眾居多，甚至兒童觀眾也越來越多。另一方面，以前的觀眾通常是被熱鬧的武打場面、華麗的行頭、獨具特色的臉譜等直觀感受所吸引，而現在的海外觀眾更關注京劇豐富的表演形式，甚至能夠明瞭京劇中展現出的忠貞、愛家、愛國這些人類共同的情感而產生共鳴。中青年觀眾、甚至兒童觀眾的入場也表現出海外觀眾的一種來自教育或者內在完善的需求。宋晨認為，這是一個值得關注的現象，也是一個很好的機遇，對在海外持續擴大中國文化影響力很有參考意義。基於此，他也提出了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什麼樣的作品、什麼樣的團組可以代表中國文化“走出去”，應該有一個基本的藝術水準的要求，並輔以相應的宣傳手段和經費支持等等，這樣才能對在全球擴大中國文化影響力起到正向推動作用。
02
借勢出海，服務國家外交大局
2月8日，國家主席習近平同葡萄牙總統德索薩互致賀電，慶祝中葡兩國建交40週年。當日晚，國家京劇院傳統經典劇目《楊門女將》在葡萄牙里斯本聖卡洛斯國立劇院精彩上演，中國駐葡萄牙大使蔡潤與眾多葡萄牙政要觀看了演出。去年12月，在習近平主席對葡萄牙進行國事訪問期間，文化和旅遊部部長雒樹剛與葡萄牙文化部長格拉薩·豐塞卡就2019年互辦文化節簽署諒解備忘錄，8日晚的演出正是葡萄牙“中國文化節”的一項重要活動。正如蔡潤在致辭時表示：“國家京劇院此次來葡訪演有著三個特殊意義：一是落實習近平主席對葡萄牙進行國事訪問的成果；二是慶祝中葡建交40週年；三是拉開2019年葡萄牙‘歡樂春節’活動序幕。”
2月8日，國家京劇院在里斯本聖卡洛斯國立劇院演出傳統京劇《楊門女將》
在此背景下，《楊門女將》的上演在葡萄牙引起了極大的關注，觀眾反響熱烈，葡萄牙電視臺、葡萄牙《快報》等當地主流媒體也紛紛發表長篇報道對演出給予盛讚。
此次赴葡萄牙訪演的69人團組由宋晨親自帶隊，在里斯本和拉戈阿演出傳統經典劇目《楊門女將》，並開展戶外巡遊展示和“經典摺子戲”演出等一系列文化交流活動。這也是國家京劇院首次組派大型團組訪演葡萄牙。宋晨認為，此次赴葡萄牙的訪演展現出在海外推廣中國文化多種形式、多重意義融合的趨勢。京劇藝術精品在海外的出訪渠道更加多樣，脫離了單一的商業演出或者邀請演出，而是在當地政府和駐外機構的密切配合下，與兩國外交大背景相結合，互相借力，加深了演出的意義，提升了中國文化交流活動在訪演國的影響力，達到了“傳播好中國聲音”的目的，有力地服務於國家外交大局。
2月8日，中國駐葡萄牙大使館工作人員、葡萄牙政要在里斯本聖卡洛斯國立劇院和國家京劇院《楊門女將》演職人員合影
國與國之間的關係是以民與民之間的友誼和交往為基礎的。2019年2月15日，“中美民間友好交流中心”在美國中部艾奧瓦州小城馬斯卡廷成立，國家京劇院的藝術家們來到這裡為該中心的成立獻上了精彩的“歡樂春節”中國音樂會。京劇以藝術為橋樑，通過經典作品展現中華民族品格，溝通了兩國人民的情感，增加了兩國人民互信，以促“民心相通”對我國外交大局給予有力支撐。
2月10日，國家京劇院的藝術家在芝加哥交響樂團演出大廳表演劇目《三岔口》
03
創新形式，推動中國文化“走出去”
中國文化要“走出去”，更重要的是“走進去”，走進世界主流，走進民眾的心。“走進去”就需要參與世界戲劇市場的競爭。據宋晨介紹，今年，國家京劇院赴瑞士日內瓦萬國歌劇院演出《大鬧天宮》，赴意大利波爾扎諾、普拉託、摩德納、費拉拉、卡薩爾馬焦雷、羅馬六個城市巡演《白蛇傳》及《杜蘭朵公主》，均採取了市場化運作模式，以商業演出形式打入海外主流文化市場。瑞士和意大利巡演的演出票都早早售罄，上座率也節節攀升，取得了非常可觀的演出收入。這是京劇藝術，甚至中國傳統藝術以商業演出模式走出國門的又一重要突破。
國家京劇院一行39人於1月9日至14日訪問瑞士日內瓦，將3場京劇經典武戲《大鬧天宮》獻給瑞士觀眾。圖為《水簾洞》演出劇照
除了長演不衰的《大鬧天宮》和《白蛇傳》，《杜蘭朵公主》是首次與海外觀眾見面。提及《杜蘭朵公主》，宋晨難掩興奮之情。他介紹，該劇採用意大利著名歌劇《圖蘭朵》的人物設定和故事架構，以京劇藝術為本體，融合中西方戲劇、音樂元素，是繼2015年中意藝術家聯合制作實驗京劇《浮士德》後，雙方攜手合作的又一次探索和創新。宋晨特別強調，實驗京劇也必須是京劇，在創作的過程中要盡全力保留京劇元素。《杜蘭朵公主》的表現形式是京劇，但在間奏部分採用了一些西方的樂器，這讓西方觀眾觀看起來倍感親切。他還講了一個在劇目編排過程中發生的小插曲：意方曾要求將中方樂隊人數減少到四人，遭到了國家京劇院的反對——京劇有京劇的規制——樂隊必須是七人。由於國家京劇院的堅持，最終形成了七名京劇樂手與包括大貝斯在內的三名意大利樂手共同伴奏的陣容。
宋晨說，《杜蘭朵公主》這部劇目優勢明顯，《圖蘭朵》的故事在西方家喻戶曉，西方觀眾很容易理解劇情，會更關注京劇藝術的表演形式。西方觀眾發現他們熟悉的故事，經過中國古老的藝術形式的演繹，煥發出不一樣的生命力，也很興奮。這部戲在意大利的演出收穫了極好的反響。宋晨認為，此種類型的實驗京劇與傳統經典劇目，在京劇藝術對外傳播的過程中，可以發揮互為補充的作用，相輔相成，促進京劇藝術更好地“走進去”。
由中國國家京劇院與意大利艾米利亞-羅馬涅劇院基金會聯合出品製作的實驗京劇《杜蘭朵公主》1月10日亮相意北部城市博爾扎諾。圖為演出劇照
提到國家京劇院對於實驗京劇今後的發展計劃，宋晨透露，他們已經開始籌備瓦格納經典歌劇《尼伯龍根的指環》的改編。與《浮士德》和《杜蘭朵公主》一樣，這次也是外方主動發出邀請。談到此處，宋晨指出，我們應該看到這種變化——以前是我們絞盡腦汁把劇目推出去，現在是外方主動“找上門”。宋晨介紹，2018年國家京劇院接待了150位外國文藝工作者的來訪，其中包括一些大型國際藝術節的總監，也有一些文化機構的編導，他們不僅是來詳細地瞭解京劇藝術，也有很多是直接抱著洽談合作的目的而來。“這是一個趨勢，隨著西方的觀眾對京劇藝術的需求不斷擴大，西方的戲劇藝術界也需要與我們互相借力，他們也需要創新，需要發展。我們應該從思想意識的高度重視這種趨勢，制定相應的規劃，採取一系列應對措施。這可能是京劇藝術‘走進去’的一個契機，切莫錯失良機。藝術作為全世界人民的共同財富，互融互通是保持旺盛生命力的有力手段。我還有一個大膽的預測，也許不久的將來，西方的藝術家會以歌劇的表現形式演繹京劇的經典故事。”宋晨說。
04
不斷實踐，瞄準問題務實推進
這是筆者第二次對宋晨進行專訪，對於京劇藝術“走出去”“走進去”的關鍵所在，他再次重申，除京劇作品本身需要淬鍊之外，延伸的輔助手段也需要進一步提高，比如海外宣傳、演出形式、瞭解海外觀眾需求、演員培養等等。近幾年來，國家京劇院通過不斷深入調研、砥礪實踐，把破解關鍵的工作落到實處。
在海外演出的宣傳手段上，國家京劇院瞄準海外高品質的合作機構，以有影響力的網站、當地媒體、在線視頻、街頭海報、在當地舉行媒體見面會、投放廣告和宣傳手冊等多元化的傳播方式，為演出造勢。在此次葡萄牙的訪演中，他們攜手中國駐葡萄牙大使館登上了葡萄牙國家電視臺的直播節目，該節目不僅覆蓋葡萄牙全國，更在網絡上進行全球直播，對京劇在海外的推廣起到了很好的宣傳效果。另據葡方反饋，正是由於國家京劇院的加盟，當天該節目的收視率大幅上升。宋晨強調，要利用好國外的媒體，加強媒體的介入，完善宣傳體系，當然前提是要了解海外媒體運營的規律和法則。
國家京劇院一行39人於1月9日至14日訪問瑞士日內瓦，將3場京劇經典武戲《大鬧天宮》獻給瑞士觀眾。圖為《御馬監》演出劇照
宋晨還介紹，由於京劇表演受到一些演出場地的限制，還有各國國情不同，為了開拓更大的京劇“粉絲圈”，京劇“走出去”的形式也更靈活，趨向多元化。除了舞臺上的演出，他們也在海外推出了京劇服飾展覽、京劇講座、互動體驗等多種形式的交流活動。有講有演的形式在海外尤其受到歡迎。
宋晨認為，品牌劇目和優秀演員仍然是助力京劇“走出去”的基礎，為了更好地將好作品和好演員推廣到海外，國家京劇院也制定了相關的長效機制，積極謀劃，多方籌資，製作精品，激勵優秀京劇工作者積極創作。另外他還指出，要滿足不同國家地區人群的需求，需要進行調研，提高針對性，尤其需要瞄準海外的年輕觀眾，這樣在對外交流過程中才能事半功倍。
在採訪的最後，宋晨也提到了京劇“走出去”路上存在的一些難點，包括獲取海外文化藝術市場信息渠道匱乏等問題。他坦陳，在與外國開展文化交流時，如何獲取第一手信息是一個難點，譬如此時此刻我們就不瞭解非洲對於京劇藝術有什麼樣的需求。因此他希望搭建一個高層次的信息溝通平臺，將信息獲取、海外宣傳、藝術團組出訪等信息統籌分享並進行管理。
斗轉星移，距離1919年京劇藝術走出國門的那天，百年已過，世界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當今的京劇，肩負著向世界傳播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任，面對千變萬化的全球環境、日新月異的祖國風貌，顯然需要更加敏銳的洞察力、視野更廣闊的前瞻性、真抓實幹的務實精神……我們要做足準備工作，為中國文化‘走出去’‘走進去’，貢獻我們的‘京劇智慧’。”宋晨深情地說。
本文刊登於2019年3月《中外文化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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