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鵰瞎呂任瑞羾

民國初年,在黔州地區來了一位逃難的手藝人。此人身材短小,衣衫單薄,且有一眼落下殘疾。他來到此地,一無親二無戚,飢腸轆轆,身上又無半文錢。只見他用僅有的一隻眼左看看右望望,然後從附近的山路上撿起一些小石塊來,用一把小刀在上面刻刻畫畫的。不一會兒,一顆小白菜、一隻小螞蚱、一朵小花就在他的刀下栩栩如生地展現出來。

圍觀的人們嘖嘖稱奇,問他要多少錢才賣。他笑了笑說,隨便給點就行了,拿點吃的穿的來換也成!

就這樣,他靠著自己的手藝在這個地方安頓了下來。他為人隨和,又不計較錢物,找他雕東西的人也就越來越多,大家也慢慢知道了他姓呂,後來就乾脆叫他瞎呂了!

隨著瞎呂名氣的增長,有一些外地的玉石商人也專程跑來找他雕些大件的物品。有一回,滇北大商運了塊大玉過來,讓他雕一尊千手觀音,瞎呂呵呵一笑,說這回可得多收點錢了!

那大商二話沒說便扔下一千塊大洋,講明這是首期款,如果雕好了再付兩百塊大洋。

旁人聽了伸了伸舌頭,說,這下瞎呂可發了!

兩個月後大商來提貨,只見那千手觀音晶瑩剔透,慈眉善目。每一隻手形態各異,還各拿一件法器。在胸前的那一隻手則輕挽柳枝,上面水珠瑩瑩,甚至還有人聞到了一絲柳葉的清香味。瞎呂這回的名氣就更大了,人們都改口尊稱他為“神鵰瞎呂”。

這一年冬天,天氣格外冷,鵝毛大雪一連下了三天三夜,把個天和地都蓋得嚴嚴實實的。在這樣的鬼天氣裡,瞎呂的老毛病又發作了,全身的骨頭痛得像火燒一樣,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口中還時不時地輕聲哼哼著。

突然門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瞎呂拖著痠痛的身子把門打開,城區管辦侯三帶著幾個兵痞子闖了進來。

侯三長得賊頭鼠腦的,平日裡盡做些偷雞摸狗的事,仗著老婆和城防長官有那麼一手的關係,也混了個管辦的差事。他不等瞎呂開口就拈著嘴角邊的一撮毛,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今兒個城防大人過生日,他早聽說你小子有非凡的雕刻手藝,特讓我來請你上府,雕一尊雪雕展翅,以助酒興。這可是你瞎呂的造化呀!”說罷嘿嘿地乾笑了幾聲。

瞎呂一聽,輕擺無力的手,用微弱的聲音說道:“能不能緩幾天呀?我最近身體不舒服,沒有力氣來雕刻。”那侯三一聽瞎呂不想去,馬上嘴臉一變,破口大罵瞎呂不識抬舉,然後拿眼色向那幾個兵痞子一使,說:“老呂他身子不爽,走不動,哥幾個就幫幫他的忙吧!”說罷幾個人連拖帶拉地把衣服都還沒穿好的瞎呂給抓走了。

雪越下雪大,像刀子一樣的風把瞎呂吹得兩眼發直,四肢發僵。當他來到城防長官的府裡時,雙眉已掛起了冰珠子。大廳裡燈火通明,幾大桌人正在上面喝酒猜拳。那城防長官看見侯三把瞎呂給帶來了,也不叫他進來先暖暖身子,就叫嚷著讓瞎呂在院子裡馬上開始堆雪雕。

瞎呂立在冰天雪地之中,用僵硬顫抖的手一捧捧地把雪堆了起來。寒風中不時傳來侯三和城防長官喝酒作樂的淫詞浪語。

瞎呂忍著滿腔的怒火,一刀一刀地在雪地裡雕刻起來。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發現瞎呂不見了,院子裡只留下一尊雄偉的雪雕,只見那雪雕犀眼利嘴,展翅欲飛,一隻爪裡好像還抓著個什麼東西,因風急雪大也沒人太注意。廳上的人就繼續吃喝著,酒足飯飽之後,眾人紛紛回屋睡覺去了。

第二天還沒大亮時,侯三他老婆突然驚叫,響徹了整個城防府。原來這侯三的老婆長期和城防長官有那麼一手,為了掩人耳目,每天都是深夜到城防長官的房裡睡,然後又在第二天天不亮時回到侯三的房裡。這天早上她又偷偷摸回侯三房的時候,沒聽到往常侯三打呼嚕的動靜聲,她走到床邊,嘴裡一邊唸叨著侯三是不是昨晚喝多了,一邊用手掀開被子,貓著身子鑽了進去。沒想到被子裡一點熱氣都沒有,而且她摸到侯三的身子居然是僵硬冰涼的,她大著膽子藉著亮光湊近一看,那侯三睜大著血紅的眼睛,已死了。

城防長官得知消息,趕忙帶著一隊兵就跑了過來。只見侯三光著冰溼的身子,前胸後背有無數被抓咬過的痕跡,而且眼睛還被啄去了一隻,人已是死去多時。有一個眼尖的兵痞嘴裡不覺咦了一聲,說這抓痕好像是雕的爪印,而這侯三身上又有那麼多的冰水,難道是那隻冰雕乾的?說完害怕地吐了吐舌頭。

這城防長官是行伍出身,根本不信這個邪,帶著弟兄們就朝自家院子的雪雕走去。還沒走到跟前,就發覺那雪雕的嘴裡好像是叨了個什麼血球子,走進一看,城防長官嚇得倒退了三步,原來那雪雕的嘴裡真有一隻血肉模糊的眼珠子。他再大著膽子往雪雕的爪子下望去,昨夜那看不清的東西終於展現了出來,是一個人形模樣的雕塑,再仔細一看,那人的外形可不是和侯三一模一樣嗎……

城防長官心想,這肯定和瞎呂脫不了關係,便咆哮著叫士兵把瞎呂給綁來。沒過多久,去抓人的兵就氣喘吁吁地跑來回話,說瞎呂的屋子早已被雪給封住了,他們用手榴彈炸開房門後,裡面空無一個,不見瞎呂的蹤影。

那城防長官一聽,氣急敗壞地嚷道:“把這個雪雕給老子砸了!”說罷手一招,上來了數十個兵痞子,一起用腳用槍去推去砸那雪雕,不知為什麼,那雪雕就像是灌了鉛似的紋絲不動。城防長官雙眼衝血,大喊一聲:統統給老子閃回來,看老子一手榴彈給它炸飛了不可。

手榴彈在雪地裡一聲悶響,四周傳來幾聲號叫之後就靜了下來,那雪雕仍然完好無損地立在雪地上。離雪雕不遠的地方,橫七豎八地躺著被炸得皮開肉裂的城防長官和他的兵痞子們。原來是那根扔過去的手榴彈被雪雕堅硬的身子反彈了回來,反而把扔手榴彈的人和他的兵痞子們全炸死了。

聽到爆炸聲的人們尋聲跑來一看,只見那城防大院內早已是死寂一片。唯一能聽到的聲音,就是從雪雕眼裡滴下來的血紅水珠落在雪地上發出來的滴答聲。

有人說,快看,這雪雕開始融化了。而一個小孩子卻嫩聲嫩氣地說道,這雪雕不是化了,它是在哭。它找不到瞎呂了,所以它哭了!

從此,神鵰瞎呂神秘地消失了,再也沒有人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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