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離2004年元旦只有兩天了，清晨我踏著晨霧去上班，冷風颼颼地直往脖子裡鑽，白霧茫茫籠罩著整個梨城，“唉，天好冷啊！”我不禁打了個寒戰。到了急診科，已經有一些患者坐在椅子上等候就診了。
我穿上了白大褂，戴好燕尾帽和口罩，準備著搶救藥品，上午七點三十分開早會，主任和護士長勉勵著大家，在新的一年裡，工作事業更上一層樓，突然傳來一聲聲悽慘的哭喊聲：
“大夫快救救我女兒。”
一個婦女抱著渾身是血的女孩，闖進了急診科，女孩大約有9歲的樣子，車禍已使她面目全非了，只見她頭已被壓得變形了，從口裡流出許多血，雙側鼻孔向外流著發白的腦脊液，其實女孩早已死了，為了安慰女孩的母親，我們還是對已經死去的女孩做著毫無價值的搶救。40分鐘過去了，一切搶救都無濟於事。女孩走了，永遠走了。
母親抱著女孩大聲地哭喊：“玫玫，你醒一醒，再睜開眼睛看看媽媽，不要離開媽媽，我的女兒呀，……”，看到眼前的情景，我心裡湧過一陣酸苦，只感到心一直向下沉著，一直沉到那無底深淵。我拉住那婦女的手，對她說：
“大妹請不要哭了，人死不能復生，節節哀多保重，那輛撞死孩子的汽車呢？”
“乘著霧大，逃跑了”。
“是什麼樣的汽車？車型和車號記住了沒有？”我認真地詢問著。
“她一大早揹著書包上學了，我沒有在事發現場，我什麼也不知道啊。”說完她又大哭了起來。
“那你馬上報案呀！”我焦急地說著，並用紙巾為她擦著淚水，突然她撲向了我，“董姐，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玫玫的媽媽，方麗啊，玫玫和嚴妍是同學，還是好朋友呢，求你了，快救救她吧”。
說完竟跪在了我面前，“董姐，我有錢，有錢啊，你們再搶救搶救她吧。”
“她是玫玫，她怎麼會是玫玫呢？”
淚水不時地潤入我的口中，鹹鹹的，苦苦的，澀澀的，聽方麗這麼一說，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也跟著她掉淚，方麗的心碎了，她倒了下來，我和醫生急忙將她抬入病房，給她輸上了液體。
2
認識方麗已經是3年前的事情了，那年正是初春，路邊開著一簇簇黃色的迎春花，美麗的花兒將春天裝扮得很美很美。
我女兒嚴妍一邊走著一邊唱著跳著：“春天在哪裡呀，春天在哪裡，春天在那小朋友地心坎裡……”
接著有一個很漂亮的小姑娘，也隨著嚴妍在唱著跳著，這個小姑娘就是玫玫，兩個小姑娘，手拉著手向少兒文化宮跑去，就這樣我認識了玫玫，也認識了她母親方麗。
後來我才知道方麗離婚了，離婚後她一個人帶著玫玫，生活相當艱辛，玫玫知道她爸爸已拋棄了她和媽媽，心裡很委屈，性格也越來越孤僻了，為了使女兒童年快樂，她把女兒送到了少兒文化宮舞蹈班，學習舞蹈。
瞭解到方麗這麼孤獨，我的心裡有種隱隱的痛，我們同病相憐啊！我那位先生退休後，到廣州打工去了，常年分居兩地，使我感到很寂寞，每天回家只有嚴妍相伴，但她畢竟是個孩子。而先生走後一般不往家打電話，不知是因為孤獨要找人訴說，還是因為兩個孩子是好朋友，總之我和方麗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了。
而我站在她面前又顯得很自卑，她太漂亮了，比我小十歲，有著優美的體形和姣好的容顏，而我呢又老又醜，但沒有辦法，四十的女人豆腐渣嗎！
她常在我面前訴說著女兒如何懂事、乖巧，沒有離婚以前，方麗自認為自己是個幸福的女人，丈夫事業成功，英俊瀟灑，女兒聰明、漂亮，結婚幾年來她把自己的一切都給了家庭，無怨無悔地操持著家務，不讓丈夫在事業上有一點兒分心。生意做大了，錢也掙多了，丈夫感覺年輕的女孩比起漂亮的妻子更有魅力，於是有一天丈夫告訴她，“方麗你該帶孩子走了，我要與你離婚，因為我已經愛上了別的女孩”。
方麗難過的五內俱焚，沒想到自己一切為了丈夫辛苦付出，到頭來丈夫卻移情別戀，她是位個性很強的女人，既然愛情已死亡了，我也該帶著玫玫走了。離婚時她連孩子的撫養費都沒有拿。由於要獨自負擔女兒的生活，她不得不打兩份工，整日為生活奔波著、操勞著，為了培養女兒，她吃了不少苦。經過三年舞蹈訓練，女兒玫玫的性格也愉快開朗了起來，學習成績在班級名列前茅，今年四月份，玫玫和嚴妍同時被選入了遼寧省民族藝術學校舞蹈班。
離開萊陽的前兩天，玫玫採了一大束迎春花來為嚴妍送行，“嚴妍，我家窮，不能陪你上大連學舞蹈了，給你送束迎春花就算禮品了。”嚴妍快樂地接過花，她高興地對我說：“媽媽，玫玫送來了迎春花，你看，多美麗啊。”
3
方麗還沒有從悲痛中醒來，讓她多睡一會兒，再睡一會兒吧。我淚流滿面地呼瘓著方麗，玫玫你走了，你媽媽怎麼辦呢？方麗啊為什麼你的命這樣苦？！
難道真應了老天爺的話，紅顏多薄命嗎？傷感就如同洶湧澎湃的潮水時刻在拍打著我已破碎的心。
“方麗，玫玫走了你怎麼辦？”
方麗醒來了，她忽地一下站立起來，拔下了針頭，血從針眼中滲了出來，我忙用棉籤壓住了流血的針眼，她掙脫了，哭喊著向太平間奔去，臨走時，她給了我貳佰元錢，“董姐請給我買束迎春花，再給我買床花被子，玫玫冷，我要去給她蓋被子。”
我買好迎春花和花被子來到了太平間，方麗正用自己的大衣裹著女兒的屍體，鮮血滲透了大衣。方麗呆呆地坐在太平間冰冷潮溼的地上。
“玫玫快謝謝阿姨，她給你買來了花被子，還有迎春花。玫玫，媽媽知道你喜歡迎春花，可是迎春花還沒開，你就走了。媽媽還知道玫玫長大了，一直想蓋床大一點的花被子，可是咱窮，一直也沒有給你買，今天阿姨給你捎來了花被子，你看多漂亮啊……。”
“搖啊搖，搖啊搖，我的寶貝要睡覺，小花被蓋蓋好，我的寶貝睡著了，”
她給玫玫蓋上了花被子唱起了搖籃曲，輕輕拍著玫玫睡覺：
“睡吧玫玫，今晚媽媽陪著你”。我和太平間的工作人員一直勸著方麗回家，她執意不從，抱著女兒，一直到天亮。
4
第二天中午下班，我來到了火葬場，遠遠就看到了方麗，她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懷抱著玫玫的骨灰盒，臉上浮現著悲傷淒涼的痛苦表情，骨灰盒上是玫玫跳舞時的照片，我眼前又浮現出玫玫那漂亮的臉，淺淺的小酒窩。
她在跳著舞蹈《化蝶》，化做彩蝶的玫玫在舞臺上旋轉著，好象那飄飛的彩蝶，那樣美。真沒有想到她只有九歲就悄悄地飛走了。
在她生命的九年中，她過早地承擔著貧困與苦痛的折磨。她生前那麼喜歡迎春花，每到迎春花開的季節，她總是採一束給親愛的媽媽。
“玫玫，媽媽不能把你放在殯儀館，這裡太冷清了，跟著媽媽回家吧！”
我挽著方麗對她說：“天已黑了，咱們回家吧。”
方麗仰起頭看著天上的星星：“玫玫你在哪兒？”
骨灰盒中的玫玫彷彿用童稚的聲音在說：“媽媽，我正在賣火柴的小女孩這裡點燈呢！媽媽你不要哭了，天國裡四季如春，有著永不凋謝的迎春花。
媽媽天黑了快回家吧。我在天國裡有賣火柴的小女孩作伴可開心呢。我和她一起給你採摘最美麗的迎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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