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聽說颱風要打鎮子上過，順爺的爛房子就坐在鎮東頭，結實倒也結實，可是山頭那棵大槐樹揪他的心，萬一吹折了，樹叉往屋頂一戳，還不跟筷子桶豆腐一樣輕快？
順爺便滿院子轉悠找兒子發財，打聽了好幾個主兒，才從蘆生家裡把他喝呼出來，先是變著臉一頓臭罵，然後拉了回家要他把大槐樹的頭斫了。
發財借了鋸子爬上樹去一截一截地往下卸枝子，順爺在下邊歸攏好垛到院裡去，立即就有人報了大隊說發財在亂砍樹呢。
村長高升懶得去管這等小事，指派治保主任大栓前去了斷。
大栓到了現場衝樹頭的發財喊了一嗓子：“哪個準你砍樹來著？你的膽兒好大呢。”
發財只看他兩眼，仍舊使勁拉鋸，順爺說颱風要來了，怕樹頭掛拉了屋頂，不砍怎行？大栓說你聽哪個說颱風要來？大隊還不知道的事你先知道，你上喇叭廣播去吧！
順爺被噎了，上不來回話，扭了屁股進院去，一臉的惱怒。
大栓三兩步跟進去要揪順爺到大隊說去，順爺與他拉扯不過，便罵將起來，發財在樹上見了，隔牆把鋸子朝大栓砸了過去。
大栓慌忙閃開，指定了發財說你等著，一溜煙回了大隊部與高升一說，高升說還反了他不成！摸起電話要通派出所，不一會兒過來兩個穿制服的，用電棍逼住發財，鎖上銬子押走了。
順爺也沒辦法，只得每天把飯送過去給發財吃。
過了幾天後，發財放了出來，順爺問受了委屈沒有，發財說：“捱了幾腳，再沒搭理我。”
順爺心寬了許多說這就萬幸了，也沒罰我們錢。
發財在屋裡窩了兩天，還是耐不住性子，徑直去了蘆生家賭錢。
蘆生一邊輸著錢還說晚上要請發財去一個高檔的地方喝酒，發財當他只是開玩笑，也沒往心裡去。
不料蘆生在傍晚真得去叫發財喝酒，一併也拉扯上順爺。
順爺不明白蘆生要唱哪出戏，起初不想去，再一尋思，管他哩，有好吃好喝的，先賺了這頓再說。便跟緊了蘆生走進“好再來”酒店。
順爺進了店門就找不著東西南北了，只覺得天晃眼，地晃眼，出來進去的那些光腿露膀的閨女更晃眼，呆呆地立在當地兒不敢動，蘆生過來扶了他才懵懵懂懂進了一間不大的屋子裡坐定。
蘆生說這叫雅座。雅座裡有個服務小姐，蘆生涎著臉兒上去摟了一把，發財竟也手癢起來，正要湊上去，卻被順爺的怒視逼了回去。
順爺的心一直就懸著，越琢磨越覺得蘆生這頓飯請得讓人不自在。
發財卻不多想，瞅著桌上的酒菜直咽口水。
蘆生先是讓酒，順爺只碰了碰杯子，卻不沾口。
蘆生提起前天發財被捉的事來，探頭問順爺：“你可知道那幾天發財為啥沒受委屈？”
順爺說不知道，看看發財，發財正海吃猛塞，並不在意他們說什麼。
蘆生說：“那是俺叔跟王所長打了招呼，念發財初犯，就沒追究下去，這事我要不說出來，俺叔豈不是白當了好人不是？”
聽到此話，順爺這才“噢”了一聲，兩眼直直盯住蘆生看，一邊撮了一鍋子煙點火，卻總打不著火。
蘆生見了說：“費那勁兒，我給你要個火來。”
抬屁股出門去。順爺忙問發財：“蘆生是什麼意思？”
發財眨巴著眼想了半天，又搖搖頭說：“慢慢聽再說吧。”
蘆生進來時手裡就拿了火機和煙，把煙仍給發財，用火機給順爺點了火，順爺“滋啦”猛抽一口，把一腔子煙從鼻孔裡冒出來道蘆生：“有什麼要緊的事你說吧。”
發財也幫腔說：“只管照直講，怕個毬。”
蘆生見狀，也不拐彎了，直接問順爺 ：“你那房子值多少錢？”
順爺一打愣，問道：“你打探這個作什麼？”
蘆生見他警惕，笑起來：“你放心，也不搶你奪你的，怕什麼，我就問個價錢。”
順爺乾脆地說：“無價！”
把煙鍋子往菸缸裡磕得當當一陣亂響。
心裡納悶：這三間破房子倒真不值幾個錢，卻有不少人打主意，連蘆生這窮小子也跟著湊熱鬧。
“俺給你打個價。”
蘆生見順爺疑惑，便出了兩個指頭在他眼前晃。
“才兩萬？扯淡的事。”發財在一邊看了直嚷嚷：“你當這是跟你下賭注。”
說罷便要摔筷子，順爺用眼神止住了他，問蘆生：“哪個想要？”
“就俺叔。”蘆生說。
順爺這下子不吱聲了，摸出煙包又撮了一鍋子煙點上，一口一口地抽起來。
順爺心裡直打鼓：要是別人買，還可以考慮，這高升實在不是個好鳥，該不是又動了什麼歪歪心思？
但他轉念又一想：兩萬元可不是個小數目，管他哩，只要錢到手還怕哪個？
這麼想著嘴裡也說出來：“只怕白紙一張不給錢。”
蘆生一聽便擂得胸脯響：“要說有錢沒錢我這個現金保管還不知道，只要事辦成了，我把錢親手點給你老。”
順爺見蘆生說得硬實，二話不說，只一個字“行！”
那氣氛立馬就變了，蘆生好生侍侯了酒菜，直喝得順爺眼珠子也鑲了紅邊，止不住要扭晃起來。
2
順爺從酒店出來時，街上的路燈已亮堂堂的。他穩了穩腳跟，顛兒顛兒地往家走，那些燈頭在他眼裡總是三個兩個兩個三個不住地變化。
扭到自家門外，見有人立在哪兒，看不出是那個，只聽那人說：“三爺，又扭上了？我找來幾遍都是門上鎖。”
順爺湊上前去歪了臉細看才認出是餘力。
順爺很是驚奇：“你怎麼走到我門上來了？”心裡面說：餘力可是個好人。“走，屋裡去。”他掏出鑰匙卻找不到門鎖在哪裡，便讓餘力替他開了，一前一後進了院。
餘力又搶上前去替他開了房門，順爺心裡便自在了許多，摸著燈繩兒開了燈，把餘力往裡讓，餘力卻客氣得要死。
順爺受不住，只好先上炕坐了，又覺不妥，想要下地時，餘力按下他說一村一疃的不用那麼客氣。
餘力是竹器廠老闆，順爺正要問些廠裡的事，餘力卻把話題叉開，告訴順爺說村裡過些日子要選村長，問他打算選哪個？（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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