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一半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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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一半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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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驟至,如瓢潑一般。

柏油路面的低窪地帶積起了水,倒映著人行道上深綠色的香樟樹冠頂,雨珠頻頻墜落而下,激得水波輕漾,樹影晃動。

陳萄站在公交站臺上,怔怔地盯著地上的水窪,眼睛裡神彩暗淡,猶如蒙著灰塵的黑珍珠,掩住了原有的光澤。

29路公交車飄著刺鼻的尾氣,以一個穩妥的腳剎,停到了站臺邊。

陳萄動作流暢地踏上了公交車,從包裡掏出公交卡刷了一下,選了一個臨窗的位置坐下。

這一連串的動作、一系列的流程彷彿上演了無數遍,已不用多加思考,就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今天的陳萄有些不同。

往日裡從公司下班,總會踩著點追趕29路這趟班車的她,今天卻早早地就到了站臺等候,上車也不似往日倚著車窗閤眼小睡,以消解因工作而帶來的疲憊,而是眼神空洞迷茫地望著窗外。

今日,她好像失了魂似的,所有的動作都像機械在運作,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公交車關上車門,啟動了起來,奔著下一站而去。

包裡的手機突然震動,嗡嗡聲不斷。陳萄低下頭翻了翻,順手拿出,亮起的屏幕上顯示著來電通知。

她看著上面的人名,頓了幾秒才緩緩按下綠色的接聽鍵:“喂?”

“葡萄,你還好嗎?”

電話裡傳來的聲音渾厚低沉又帶著一點磁性,隱隱透露著一種淡含疏離的關心,是祖子謙,陳萄的前男友。

她內心艱澀,卻故作輕鬆,語氣輕淺地回答道:“嗯,我都挺好的。”

... ...

“對自己好一點。別總是一味隱忍,什麼委屈都往肚子裡咽。”

陳萄聽著這番話,眼角微微泛紅,眼眶也漸漸被淚水充盈。

淚水將欲滑落,她匆忙抬起頭,睜大眼睛。

公交的室內車頂,灰灰的漆裡嵌著幾管長形白燈,照得眼睛刺啦啦的,下意識地一閉,淚珠子順流而下,沿著脖子狡猾地進了羽絨衣裡,陳萄一個冷顫,驚涼驚涼的,猶如她此時的心,沒有了溫度。

陳萄一直覺得祖子謙是個溫柔體貼的男人。

她困的時候,會毫不猶豫地攬過她的腦袋,把肩膀給她靠;她冷的時候,會輕柔地握著她的手,揣進自己的兜裡。

直到他格外殘忍地傷了陳萄的心... ...

陳萄才知道,他的體貼不只是對她一個人。

她不是那種吃不到糖就哭的小姑娘,很少流淚,再大的苦都情願忍著、熬著,也不願意讓身邊的人擔心。

祖子謙的變心讓她意識到,男人好像不大接受這種隱忍,反而寧願去喜歡愛哭愛鬧的天真女孩。

是的,祖子謙出軌了,愛上了一個漿果糖一樣甜的女孩。

陳萄真的不懂,那種體恤怎麼會漸漸變得不再討喜,祖子謙怎麼就不喜歡了呢。

他說過,她的性格讓他格外心疼的... ...

失戀的一個多月裡,陳萄的心一直是疼的,就像被蟲子蛀空了,還吹著穿堂風,刺骨的疼痛和寒涼圍繞著她。

她把自己鎖在一個黑暗的角落裡,如綿軟的蚯蚓躲進了泥土裡,不肯同人交流。

公交車上的人熙熙攘攘,格外熱鬧,暖氣醺得人暈暈乎乎,但這些顯然已與她無關。

電話不知什麼時候斷了,陳萄捂著臉失聲痛哭,額頭上的青筋暴起,猶如樹葉的根莖蜿蜒著。這一哭,她彷彿用盡了全身的氣力。

白然漂浮在半空中,看著座位上埋頭痛哭的女孩,眼裡閃過一絲好奇。

這個女孩... ...是誰?

白然的靈魂被困在這趟29路公交已久,沒有任何記憶。

可是此刻,他卻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不再如從前一樣死寂,那種壓抑、胸悶,陌生而又熟悉,彷彿曾經歷過一般。

“你……是誰呢?”

白然輕輕地飄了下來,停在陳萄的面前呢喃了一句,彷彿是在說給自己聽,又彷彿是在輕聲詢問。

陳萄聞聲抬起頭來,髮絲被淚水打溼,粘著臉頰有些凌亂,臉上的淚痕未乾。

她轉頭看了看旁邊的座位,有些疑惑:

“明明有聲音的啊,怎麼沒人了呢?”

白然輕輕地在她左側的座位上坐了下來,眼神溫柔地看著她:

“你看不見的,我只是一縷魂魄。”

“魂魄?”

陳萄有些怔愣,隱隱感覺有一道視線不深不淺,恰好落在她身上。

“我叫白然。”

白然的那雙眸子猶如夜空中的繁星,澄澈璀璨,專注地凝視著她。

陳萄抬手輕輕抹去臉上的淚漬,隨後雙眼失神地凝視著前方,猶如深不見底的深淵,再也看不清裡面的情緒。

白然輕嘆了一口氣,輕飄飄地回到了車頂,再也沒有說話。

公交車徐徐開了十幾站,在清涼寺停了下來。

陳萄看了眼左側的座位,淡淡留下一句:

“我下車了。”

便頭也不回地走下了車。

白然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眼神諱莫如深,似心疼,似感傷,又似帶著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蒼涼孤寂。

他輕輕對著空氣呢喃了一句:

“我一直都在這裡。”


故事:一半靈魂


之後的每日,白然都會高高地浮在車頂,不發一言地凝望著座位上坐著的陳萄。

而陳萄也會時不時看著自己身側的座位,總覺得有一道身影,溫暖地圍繞著自己。

日復一日,他們默契地重複著這樣的場景,陳萄的悲傷也漸漸在時間的流逝中淡去,慢慢被白然的身影取代。

有一次,陳萄和同事聚會,喝了點酒,也許是醉意作祟,陳萄忍不住開了口:

“白然,你還在嗎?”

白然輕輕地從車頂飄下來,坐到了她的身邊:

“我在。”

“我好想看看你... ...白然,我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了,怎麼辦... ...”

陳萄眼神迷離地說著,臉頰像熟透而又飽滿的櫻桃,比往常多了些嬌豔和任性。

白然看著眼前的女孩黯然的模樣,眼神微微放空,彷彿穿透了無盡的生命:“等到有一日,我落淚的時候吧。”

落淚的那一日,靈魂漸漸融入塵埃,或許我便能想起前塵過往,想起我為何會為你落的淚而心痛不已…

看著這樣的陳萄,有那麼一瞬,他忽然有些迫切地渴望那一刻的到來。

都說十二月大雪紛飛,寒風穿骨。

一場雪落下,路面積滿了厚厚的一層素白,裹著光滑的冰面,使得交通格外不便。

公交車向來都是準時的,因此,無論天氣如何,29路車總會如期而至。

陳萄裹著厚厚的羽絨大衣,如蠶蛹一般臃腫地縮著脖子,小跑上了公交,鼻頭被寒風吹得微紅。

不知道今天還能不能碰到白然,時間有些晚了。

她找了座位坐下,就抬頭看向車頂,眼神裡帶著光亮,猶如一彎明月,清暉動人。

“白然,你在嗎?我今天有些遲了,不知道還是不是這班車。”

白然看著她,輕輕勾起了唇角。

“我在。”

他們如此靠近,卻又彷彿隔著一條銀河的距離,看不到,觸摸不得,極盡萬難。

但白然覺得,只要常常能聽到這個軟糯的聲音,他便十分欣喜。

雪的冰冷,彷彿是大自然對這個世界的一場懲罰,人心的暖不足以應對。

積雪凝成了冰,路面出奇的滑。29路公交剎車驟然失靈,車頭猶如一頭失控的猛虎衝向了擁擠的車流。

公交車裡則是一片混亂,充斥著眾人驚慌失措的尖叫,陳萄也不例外。她驚得心頭髮顫,雙腿已經不受控制。

白然若一道閃電極速衝向了車頭,用靈魂之力擋住了它前進的方向。因為力量的相撞,空氣中瞬間光芒萬丈。

刺眼的光芒眩暈了眾人的眼,只剩下一片白亮。

車受到阻力漸漸停了下來,而白然的靈魂卻已接近透明,他的意識逐漸模糊,在腦海深處,那些被遺忘的從前浮現了出來。

原來,他是陳萄的另一半心... ...

上古時,炎黃二帝大戰蚩尤,蚩尤落敗隕落,一縷魂卻機緣巧合寄居在炎帝之女精衛的七巧玲瓏心之內。

後精衛以身填海,一顆七巧玲瓏心又輾轉流離世間,經過了幾千年的時間,兜兜轉轉,出現在了陳萄身上。

而那縷魂就是如今的白然,亦是落敗的蚩尤,不論在何處,始終守候在七巧玲瓏心的身邊。

蚩尤與七巧玲瓏心,白然與陳萄,原來這一切竟是命定的結局。

前世它收容了他,今生他以命相護。

陳萄緩緩睜開因受刺激而緊閉的雙眼,前方只剩下了一道淡去的白光,漸漸消失在了空氣中。

一切都停了下來,如往常一般,卻又彷彿少了什麼。

她知道,白然不在了,心裡好像有什麼地方也缺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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