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母親有秘密是我到廣東的第四天。
自從父母搬到廣東後，我就難得有時間陪他們。現在有一週的假期，我特意從廣西跑到廣東來陪母親。
母親有早起的習慣。當晚，我和母親約好，第二天一起散步，一起喝早茶。母親答應她一起床就叫我。第二天，我醒來時，母親已散步回來。說是看我睡得香，不忍心叫醒。
第二晚，我再跟母親約定，還調好了鬧醒。第三天鬧鈴一響，我發現母親又不在。母親解釋，是提前去排隊買了我愛吃的早點。
有了這兩次的敗訓，第三晚我不僅調好了鬧鈴，還跟母親睡在了一起。不用說，第四天早上，我還是被母親放了“鴿子”。要知道，為了提防母親再次拋下我私自出發，我昨晚已經把鬧鈴比約定時間調早了20分鐘。也就是說，母親是在五點前離開家的。
我把母親有秘密的事跟兄弟姐妹們一說，他們也嚇了一大跳。大家紛紛猜測母親早起的秘密到底是什麼？大姐說，或許什麼事都沒有，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她有早起的習慣。想想也是，母親養有我們兄弟姐妹七個，習慣了操勞。儘管我們現在都已成家立業，可母親還是一直早起。
不對呀!媽媽最愛的人要數四姐了（四姐是我的小名），如果沒有什麼秘密，她會拒絕四姐跟她一起散步？而且是在四姐這麼久不陪她的情況下？小妹發出疑問。
依我對媽媽的瞭解，如果真沒有秘密，她肯定不會撇下四姐自己出去散步的。大弟肯定了小妹的疑問。
小弟立馬接話：“老媽會不會有相好了？”
小弟的話一出，大家面面相覷。父親三年前已去世。三年來，母親堅持自己一人獨居。母親一向勤勞、節儉，搬到廣東後，這個習慣並沒有改變。母親所住的小區樓下是一個大商場，每天傍晚都有人從商場裡拿很多紙箱出來，放到指定的垃圾箱旁。母親瞄準了這個好時機，每天這個時候，總會守候在那，也就個把小時的時間，母親就會免費收集到幾十斤的紙箱。父親知道母親撿紙箱後，大發雷霆，連問母親缺錢嗎？我們也說母親這做法不妥。知道母親生活的人，會覺得母親是勤勞、節儉。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母親的子女不孝呢。為了母親不撿紙箱，我們每個月總會給錢母親。而母親呢，說她不缺錢，撿紙箱是因為見不得浪費。直到我說了那句“你不撿的話，那這些紙箱它就會留給更需要的人”，母親才消停。父親去世後，母親又開始撿些瓶瓶罐罐回家裡。我們發現後，都阻止了。
“胡說什麼呀！”我敲了一下小弟的頭。幾經商量，兄弟姐妹們最後決定，讓我明天早上偷偷跟著母親出門，一探究竟。
那晚，我特意跟母親聊天，說決定不再約她出門了。
凌晨三點，我偷偷起來開了條門縫，只要母親起來，我就會發現燈光。然後躺在床上玩手機。
半小時過去了。
又半小時過去了。
四點零三分。母親終於出門。
母親出了小區往南，穿過南四路，到中山路時，母親左轉進了第三間的房子。我細看，是一間類似車庫之類的。我的心咯噔地一下……正在我胡思亂想裡面住的是什麼人時，母親出來了。只見她胸前掛著圍裙，左手拿著袋子，右手拿著鉗子，快速地朝著江濱路走去。
這是一條專擺夜宵的路。一到晚上，這裡就熱鬧起來。各種各樣的夜宵攤沿著江邊一字排開。工點不同的年輕人一下了夜班，總愛扎堆地來這吃東西。一直持續到凌晨四五點，各種夜宵攤才陸續地撤去。
母親此刻就走在夜宵攤剛撤走的地方。這裡一片狼藉。地面上殘留有密密麻麻的紙巾、骨頭、竹籤、空田螺……
當然，還有母親此刻正用鉗子夾進袋子裡的各種易拉罐、空酒瓶、塑料瓶以及各種瓶蓋子。
躲在遠處的我，心底頓時冒出了一股不可壓抑的火。
清潔工正忙著清掃。而母親的動作也越來越快。很明顯，她是為了能趕在清潔工清掃前撿起散落的瓶瓶罐罐。在我要過去指責母親時，突然，母親一個踉蹌，不知是踩到了東西還是因為太趕而致。那一刻，我的心像被蜂蟄了一下。也就那麼的一瞬間，我竟快步地走了過去，在母親的旁邊蹲了下來。母親看到我，呆住了。
我朝母親笑了笑，左右手同時開弓，把瓶子、蓋子等一塊撿起來，扔進了母親拖著的袋子裡。
母親趕緊把手裡的鉗子硬塞到我手裡……
一直到把撿來的兩大袋東西放進車庫，我都沒問母親為什麼。
回去洗了澡後，我陪母親出來喝早茶。這時，母親才告訴我，為了不讓我們發現，母親租了那間車庫放撿來的東西。
我摸著母親佈滿青筋的手，說：“媽媽，其實你不用這樣，錢不夠，我們可以多給……”
“我不缺錢！”母親直接打斷。看我不語，母親繼續：“我只是不習慣閒著，就想做點什麼……”
“你可以去跳舞，可以……”
“快吃吧，吃完我帶你去個地方！”
當母親帶我走到“陽光敬老院”時，我似乎明白了一切。果不其然，母親跟裡面的老人熟得很，一見面，就嘰裡呱啦地聊開了。
工作人員告訴我，母親常來這，也常送吃的，用的。尤其這三年來得更頻繁。跟這裡的人都很熟。
從敬老院出來，母親喃喃地說：“我不是不聽你們的話，我只是閒不住，總想勞動勞動，一可以鍛鍊身體，二可以用這勞動得來的錢幫助一些需要幫助的人。我覺得自己現在挺幸福的，我也想這裡的老人能跟我一樣……”
我緊緊拉著母親的手：“媽媽，以後你就撿小區樓下大商場扔出來的紙箱吧！這樣就不用早起……”
“可以嗎？”母親看著我。
我點了點頭：“我會說服姐弟他們的……”
回去後，我去找了大商場的經理，把商場的紙箱包了下來。交易方式，讓各個部門的人每天傍晚拿到守在垃圾箱旁的老人手裡……
母親今年71了，每天傍晚，總會守在那勞動著。我們每次看到母親這個時候的身影，總會覺得母親很美，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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