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養老,一個沉重的話題


農村養老,一個沉重的話題


這是我2015年11月寫的一篇文章,本次做了較大修改。

上次寫到的老人,有的已經去世了,本次我把那些故事都去掉了,不寫哪個具體的人,因為村裡的老人差不多都那樣,再說,我也不太想寫具體的人。

我只能說個大概。

現在農村老人成堆,從村口往進走,碰到一堆一堆下棋的、打牌的、路邊嘮嗑的,就算頭髮沒有全白,大約也已經花白了。年前回家還好,因為外面工作的年輕人大多都回家過年,村子裡還很有生氣,如果暑假回家,真是感覺到滿村的老人。

關於老人的養老,沒有一家是輕鬆的。沒錢是一切問題的根源。人老了什麼都難,老人們年輕的時候創造的財富應付了生活,基本沒有什麼積蓄,老了就得靠子女養著。當然,這些年國家也給農村老人們每月發放養老金,而且還逐年提高最低標準。比如甘肅省是這樣的:

“從2018年1月1日起,全省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中央基礎養老金最低標準提高至每人每月88元,即在原每人每月70元的基礎上增加18元。加上省級基礎養老金標準的每人每月15元,提標後我省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基礎養老金標準達到每人每月103元。”

每個老人每月103元,少嗎?當然少,但總比沒有強。其實拿到這筆錢,老人們的滿意度還是蠻高的,畢竟我大中華上下五千年的歷史中,國家給農村老人發養老金,這是第一次,真正的開天闢地,所以老人們對黨和國家還是挺感激的。這點錢如果能足額髮放到每個老人手上,沒有什麼剋扣,他們是很滿意的。只要不生大病,不去醫院,這點錢也能應付老人的日常開銷,畢竟他們吃飯睡覺並不需要錢。

最難的就是生了病。人老了,沒有大病,也有小疾,就算是小疾,老人身體差,病來如山倒啊。病倒在床,總要人拉著去就醫,所以有個兒子在身邊就顯得很必要。

我的《一個西北五線小城的城鄉風貌》(點擊閱讀)一文大火之後,有些讀者指責當地農民重男輕女,說什麼因為20年前重男輕女,用高科技選擇嬰兒性別,致使大批女嬰被殺死,才造成了當地男多女少。我知道有些文學作品中大肆宣傳這一點,有些人還因為宣傳這一點拿到了國際大獎。

我想說的是,請不要把這樣的“罪名”按在我的老鄉頭上,我的老家甘肅平涼可能更落後,在全國某些地方這麼幹的時候,平涼農村人還不知道選擇嬰兒性別的這個高科技是什麼。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大家,我所知道的十里八鄉沒有聽說過誰家用B超選擇了嬰兒性別。就算有,也是極個別,沒有蔚然成風。要知道,農村人是很喜歡傳八卦的,農村是熟人社會,沒有什麼事可以保得住“密”。我在故鄉生活了19年,此後每年還回村,平時還經常和父母電話嘮嗑,真的沒聽說過。

至於重男輕女的意識,肯定是有的,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傳統。畢竟女兒要外嫁,常常會嫁的比較遠,難以照顧到父母。

說來奇怪,不知什麼講究,故鄉人嫁女嫁的都比較遠,十里八鄉極少聽說誰家把女兒嫁給了同村人,或者嫁給了鄰居。我在湖南看到的是很多女孩嫁給了同村人,婆家和孃家就在一個村子裡,隔得很近,記得我那篇《再老,也是父母的孩子;再小,也是生命的延續》(點擊閱讀)一文中提到的那個在清明節祭奠自己母親的老奶奶嗎?她親生母親的墳墓離她現在住的房子距離不到500米。這是南方人的精明之處,顯然女兒在跟前更方便照顧自己。

在交通不便的過去,女兒嫁得遠,回趟孃家就很不容易,一年到頭可能就回了 一兩次孃家,親爹親孃變成了親戚,照顧基本談不上。這恐怕也是北方彩禮高的一個原因。古語云:“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為什麼會這麼薄情呢?不管多麼難以理解,這點薄情也是我大中華上下五千年的傳統,在北方,這種傳統尤甚。

這麼一說,希望身處城市,尤其南方城市的年輕人能對北方人的重男輕女意識的來源有一個認識,真的不是看不起女性,更不是人品差,是現實逼得他們只能這麼想,老病在床的時候,能靠得上的,就是眼前的兒子啊!

當然,近年來生活都變好了,遠嫁的女兒們也能比較方便地回孃家了,但孃家父母老病在床的時候,女兒也就是隔三差五來洗洗涮刷而已,不可能像兒子一樣日日守在床前,更難支付大筆醫藥費。這不是女兒們不孝,而是女兒的婆家父母也是女兒一家這樣養老的,女兒不可能付出雙份責任。這就是文化傳統啊,一環套一環。

農村老人病了是很麻煩的,首先距離醫院太遠,以病痛之軀長途折騰去醫院就很不容易,比這更難的是,農村老人大多是文盲,不識字,更沒有見識,進了城就找不到東南西北,讓70歲以上的老人獨自去城裡醫院就醫,基本不可能。

去年我回家帶父母去醫院的時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我稍一愣神,他倆就跟丟了,電話怎麼都打不通,我樓上樓下里裡外外找了近一個小時,差點氣炸了。讓這樣的老人獨自進城,獨自操辦複雜的就醫流程,基本不可能。當然,沒兒女可靠的老人也是自己瞎撞著看病的。

村裡有醫療室,鎮上有衛生院,按理說能解決農村人的醫療問題啊,為什麼農民會看病難呢?要想了解這一點,請看我的文章《鄉村醫療,在改革中離救死扶傷越來越遠》(點擊查看)。

村裡這些老人跟我父母年齡不差上下,都75歲左右,算是村裡老人的主體年齡。我發現村裡幾乎每一家都有這個年齡段的老人,而我小的時候基本上就沒有見過這些老人的父母。

換句話說:

第一,這個年齡段的老人數量多可能是因為1940年到1950年這段時間有一個大的嬰兒潮。官方公佈的嬰兒潮是新中國建國後,但我們村根據老人數量來看,應該在1949年前就生了很多;

第二,這些人的父母和爺爺奶奶普遍都很短壽,有一些在1958年到1962年大饑荒時期去世了,熬過大饑荒的普遍都沒有超過70歲就去世了。

唐伯虎有詩云:人生七十古來稀。連千古一帝康熙都只活了68歲多一點而已,農業社會中的普通人還能活多長壽呢?

由此我想到了中國農業社會中千古流傳的“養老”和“孝道”,或許並沒有傳說中那麼美好。

因為平均壽命短,老人們普遍都不老,往往在還算身強體壯的時候因病突然去世,沒有這麼多像現在我們看到的八九十歲行動不便甚至老年痴呆的老人。

我覺得陳忠實先生的《白鹿原》中關於死亡的描述就是我國幾千年農業社會的真實寫照,生命的誕生和死亡是那麼波瀾不驚,尤其死亡是那麼輕而易舉。

農業社會往往子女眾多,每個子女只需要承擔一部分義務。何況那時候醫療條件差,生病了無非就請個鄉里的土郎中開幾幅草藥,價格也貴不到哪裡去,因為療效差,耗不了多久病人也就去了,所以前前後後也花不了多少錢,因此“孝”的成本很低。即便如此,古人也有“久病床前無孝子”一說,可見古人也沒孝順到哪裡去。

但今天完全不同。醫療條件的提升導致平均壽命的延長,70歲以下死去的人都讓人覺得有點兒英年早逝,於是老人們集體越過70歲靠近80歲甚至走向90歲。

死亡可以延遲但衰老不可避免,於是老人越來越多,行動不便的老人也越來越多。這些人的養老問題是千年未遇的,怎麼對這些高齡的老人養老連老人們自己都不知道,因為他們的父母和爺爺奶奶都沒活到這麼大年齡。

在這個醫療手段高超,可以“用錢延長生命”的時代,農村的“孝道”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到底散盡家財送老人們去醫院延長生命呢,還是像老祖宗一樣“視死如歸”呢?不管什麼病,只要後輩們誠心想治,總能治一陣子,縱使有萬貫家財,只要你肯花,不用三五個月就可以千金散盡。農村人賺錢不容易,一點家產可能積攢了幾十年,所以遇到這種事就很傷腦筋。

經濟的發展社會的進步正在改寫著傳統的價值觀,尤其正在顛覆一些家庭倫理。我承認上文提到的這種養老的兩難是存在的,但是我看到的老人大多都很傳統,他們堅持“活到老幹到老”,並且坦然地“視死如歸”,其對生死的觀念就像他們的父輩們一樣。

但是我不得不羞愧地承認,我的老家那一帶社會風氣確實不好,兒女們把父母“抽乾榨盡”後卻不願養老送終的情況很普遍,很多兒孫滿堂的老人卻晚景淒涼,沒有子女願意讓老人跟他們一起生活,多子女的老人養老遠比只有一個兒子的老人艱難。

“婆媳矛盾、醫療花費、伺候老人”等都成為了家庭矛盾的爆發點,農業社會形成的傳統價值倫理蕩然無存,新的價值觀又因為經濟並沒有那麼富裕而難以形成。醫學進步讓老人們普遍高齡,孝道缺失讓老人們晚景艱難,現在的這一批老人既享受著他們的父輩沒有享過的福,也承受著他們的父輩沒有受過的氣。

不要以為西北地區民風就有多墮落,我觀察了湖南農村,養老問題也很棘手,經濟條件不好的家庭或者兄弟姐妹不和睦的家庭,其老人的養老跟我上文提到的一樣艱難。

也不要以為只有農村這樣,最早的獨生子女們的父母已經漸漸老去,再過10年,一對獨生子女肩扛至少4個老人,如果運氣不好,癱瘓的癱瘓,痴呆的痴呆,看都怎麼辦!

在城鄉福利不均等的當下,如何尊嚴地老去平靜地死去,農村的老人正在迷茫地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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