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凌遲」簡史
說起古代酷刑，西方當屬古羅馬的「釘十字架」，而中國當屬「凌遲」，俗話說的「千刀萬剮」。
二者皆為古代最頂級之酷刑，沒有之一。
中國的「凌遲」也稱「陵遲」，其意有兩種說法：
- 說法一
清代法學家沈家本認為，「凌遲」即「陵遲」，語出《荀子》，本義是「山由漸而高」，引申表示「殺人者欲其死之徐而不速也」，也就是說如同「上山坡一樣，由低到高，慢慢折磨」。
《荀子·宥坐篇》：“百仞之山，任負車登焉，何則？陵遲故。
- 說法二
明代學者應檟認為「凌遲」 就是「慢慢割肉」的意思。
明·應檟《大明律釋義·刑律.卷十八》：凌，細割之意，遲，緩也。凌遲者，使之痛極而死，刑之極也，此又五刑之外也。
將人「活剮分屍」的酷刑自古有之，如秦漢之「磔刑」，隋唐五代之「臠割」，但都是偶爾為之的「法外之刑」，不是寫在國家律法典章中的「刑罰」。
「凌遲」作為一種「刑罰」寫入法律中，始自契丹族遼朝：
《遼史·刑法志》：死刑有絞、斬、凌遲之屬。
在中原政權中，反而是「以仁治國」的北宋，最先將「陵遲」寫入律法，成為一種正式刑罰：
宋·馬端臨《文獻通考·刑制考》：凌遲之法，昭陵（宋仁宗）以前，雖兇強殺人之盜，亦未嘗輕用，熙豐間詔獄繁興，口語狂悖者，皆遭此刑。
元、明、清三代沿用，直到1905年被晚清政府廢除。
上引資料見注【1、2、3】
二、最後的「凌遲」
照相術自19世紀發明，晚清時代進入中國的西方人，用鏡頭記錄下了凌遲行刑過程，拍下了一張張令人不寒而慄的照片。
其中最廣為人知就是下面這一張，一圖勝萬言：
儘管有莫言的小說《檀香刑》墊底，多少知道「凌遲」的過程：先割雙乳，後挑大腿，接著胸腹，最後梟首，然後剩下的骨頭架子，會被裝在一個小籮筐裡。
但是，我第一次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還是虎軀一震，語言都無法形容的震撼，十五秒才緩過神來，然後，我無比慶幸我活在21世紀。
最先反對「凌遲」酷刑的宋人陸游，給皇帝的條陳狀中這樣描述「凌遲」的殘酷：
- 肌肉已盡，而氣息未絕，
- 肝心聯絡，而視聽猶存。
這的是非常貼切。
這位被「千刀萬剮」的男子是誰？拍攝照片的又是誰？網絡上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我在法國的【東亞研究所（IAO）】的網站找到了比較可靠的資料：
法國東亞研究所的home page
法國漢學家鞏濤 (Jerome Bourgon)教授的學術網站提供的資料顯示，此人名叫【幅株哩】是一名蒙古奴隸，他在1905年2月的春節殺死了自己的主人：一位「蒙古王子」，1905年4月10日在菜市口，被處以「凌遲」的極刑：
圖引自：注4
鞏濤 (Jerome Bourgon)教授所著的《殺千刀：中西視野下的凌遲處死》一書中也有相同的論述，並在註解指出這個蒙古郡王是【敖漢郡王勒恩札勤】：
我查閱《清史稿》，確實記載了這件事：
趙爾巽《清史稿 : 列傳三百六》：（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扎薩克郡王勒恩扎勒諾爾贊覆被護衛刺死。
龔育之主編《中國二十世紀通鑑 ·1901-1920年》（頁229）記載時間為1905年2月13日：
但是，這張照片是誰拍攝的，目前還不清楚。
這張照片最先出現在法國醫師馬提儂所著的《在華十年記》，《這是北京》《愛神之淚》等書籍都有引用。
注5
關於【幅株哩】一案的詳細資料，目前在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保存，我也沒有條件獲得，所以暫時僅限於以上事件大略。
清廷在1905年廢除了凌遲，也就是說這位殺死自己的主人的蒙古僕人幅株裡，是中國歷史上最後一個被除以凌遲的人。
三、麻木的圍觀者
除了「凌遲」酷刑的震撼，這副照片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圍觀看客」，個個「靜若處子」，像觀看菜市場的豬肉販在切割顧客要的裡脊肉，那樣淡定從容。
史書中記載的袁崇煥被凌遲的時候，不明真相的【瓜眾】又是那麼的義憤填膺，搶著吃「人血饅頭」。
明·張岱《石匱書後集》：
遂於鎮撫司綁發西市，寸寸臠割之。割肉一塊，京師百姓從劊子手爭取生啖之。劊子亂撲，百姓以錢爭買其肉，頃刻立盡。開腔出其腸胃，百姓群起搶之，得其一節者，和燒酒生齧，血流齒頰間，猶唾地罵不已。拾得其骨者，以刀斧碎磔之，骨肉俱盡，止剩一首，傳視九邊。
勒龐《烏合之眾》對群體表現的兩種極端現象的評價，真的是一針見血，我實在不想引用，扮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樣子。
愛因斯坦遊歷中國的時候，他舉目看到的皆是可怕的赤貧，在自己的書信中，形容當時的中國人「麻木、空洞」，「駑鈍得不知道自己命運的可怕」.........
愛因斯坦的形容一點都不誇張，當時很多外國人都有這樣的評價，看當時外國人拍攝的照片完全可以感受得到。
1900 年，一位名叫詹姆斯·利卡爾頓（James Ricalton）的美國攝影師拍下大量晚清時代的照片。
他形容當時的中國「目光所及都是骯髒、窮困、悲慘、爛泥、惡臭、墮落，破舊和衰敗」。隨便引用幾張：
陷入絕境，無助等死的窮人：
乞丐的「破衣服」，這是衣服嗎？我的天。
天津的獨輪運輸車，推20英里只要10美分：
一家人在殘垣斷壁下吃飯：
圖皆引自注6
我生在當時的中國，如此的一貧如洗，像牲口一樣活著，不曾接受任何教育，大字不識一個，智識完全被「鎖死」。
我也會是魯迅先生說的「麻木的看客」，我也會是愛因斯坦說的「魯鈍得不知道自己命運的可怕」！
所以，我對那時候的國人，始終抱以「理解之同情」！不要輕言「國民性、劣根性」，人性底層大部分是相同的。
我始終相信倉稟足而知禮節，沒有物質基礎一切都是空中樓閣！「發展才是硬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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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 張晉藩, 張希坡, & 曾憲義. (1981). 中國法制史 (Vol. 1). 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頁248-249
- 孔學. (2004). 論凌遲之刑的起源及在宋代的發展. 史學月刊 , (6), 38-40.
- 程皓. (2007). 凌遲刑源流考. 法制與社會 (8), 764-765.
- Turandot : Chinese Torture / Supplice chinois. turandot.chineselegalculture.org.
- 卜正民, 鞏濤, & 格力高利・布魯. (2013). 殺千刀：中西視野下的凌遲處死. 商務印書館.頁252-253
- 詹姆斯·利卡爾頓, 利卡爾頓, & 徐廣宇. (2008). 1900, 美國攝影師的中國照片日記. 福建教育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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