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今日女報/鳳網記者 鄧魏
今年5月12日,是母親節,是護士節,也是汶川地震11年祭日。
三個特殊的日子聚集在一起,讓這一天變得意義非凡。
我很想寫點什麼,可坐在電腦邊幾個小時,一直不敢敲下第一個字。不是矯情,而是每一幀記憶都滾燙得讓人難受。
2008年5月12日,母親節剛過兩天,汶川地震發生。翌日清晨,我和同事孫雲趕往了地震災區。後來,我和廣州日報等媒體的五名記者於5月14日奔赴地震震中——汶川映秀鎮。
那年,我們是首批奔赴汶川地震震中的記者,而我是唯一的湖南記者。
從都江堰到汶川映秀,我走了11個小時,在我的內心深處卻跋涉了11年。
我相信,我這些文字是獨一無二的記憶和感悟:
汶川地震紀念日告訴我們正視苦難,
母親節提醒我們珍視母愛,
護士節讓我們重視守護。
1
5月14日清晨6時,剛閤眼兩個多小時,聽說通往震中——汶川縣映秀鎮的路被打通,可以步行了。我們連早飯都顧不上吃,便踏上了那條從成都前往映秀的唯一通道。
路上,我們偶爾見到從災區走出來的人們,他們有的姐妹相攙,有的父親揹著兒女,有的夫妻牽手而行……
在紫坪鋪鎮,我遇到一個叫蔣長友的男人,他家房屋也倒塌了,他媽叫他出來幫忙。他和村裡的年輕人一起開著摩托車,每隔4小時輪換一次,免費接送路上的行人。
許多年後,我每次想起蔣長友就百感交集:這個“聽媽媽的話”的男人,真好!
蔣長友等人把我們送到一個隧道口後,我們藉著手機燈光,迎著悽山風,走進了隧道里。隧道里到處塌方,幾輛汽車被砸爛橫在中間。迎面走來的是受災群眾,因為黑,他們輕喊提醒著:“小心,小心!”我們立即回應:“小心,小心!”
出了這條近千米的隧道,不遠處就看到兩個女人正在路邊燒水,桌子上放了幾十個杯子,陽光映照在她們疲憊的臉上。
這位母親見到我們就喊:“快來喝口水,休息一下!”我們不客氣地端起茶水仰頭就喝。
路透社英國記者艾瑪一直想打聽她們的名字,但她們始終不肯透露。
一個女孩蹲在地上,看不遠處的岷江。儘管11年了,我至今還能清晰地記起孩子恬靜的面容。沒錯,不管多大的天災人禍,只要跟家人在一起,就能心安。
後來,越往深處,人越稀少,路也越難走。路上滿目瘡痍,亂石叢生。
在漩口鎮,整個鎮上已沒了一棟完整的房屋。路口,有兩個軍人守護著一個昏死的女人。
地震發生時,她的孩子在睡覺,她去樓下買東西躲過一劫。但孩子被淹埋後,她就昏死了。十多個小時裡,她昏死了四次。
還有一個女人,60多歲。地震發生後,她狂奔回去喊兒子兒媳。遇上餘震,她與兒子永遠倒在了一起。
是女人意志稍弱,還是女人用情太深?我不知道!我只記得,那時母親們哭得最搶天忽地,喊得最撕心裂肺,也傷得最悲痛欲絕。
2
一路上,我們經過兩座危橋,兩條隧道。到達映秀鎮時,已是5月14日19點半——我們在路上走走停停已有11個小時了。
天空灰白而蒼涼,已被夷為平地的映秀小鎮死一般的寂靜。不時有直升飛機來接傷員,才讓這裡多了一點聲響和生氣。
不遠處的岷江正在低嚎,河水渾濁,雜物遍佈。在昏暗的天色下,有人正拿著魚網在河裡撈……
河邊綠洲上有一個男人一直想從河裡撈出孩子。他兒子的屍體掉進河裡了,他在河邊找了一天一夜沒找到,他兒子的母親急得扯掉了一半頭髮。
路邊平地上,隨處能見到擺放著的屍體,他們中有的被布緊緊地包裹著,一層又一層。有些好心人,特意把孩子和媽媽放一起,用同一塊布蓋著。
記得當時有人說,映秀鎮原有12000人,跑出來的卻只有2000到4000人左右。這其中,有多少骨肉分離,母子難見啊?
那時,我才26歲。我第一次真正感覺到:即使我再大,也是媽媽的孩子。我突然特別想媽媽,便借香港明報記者的衛星電話,準備給家人報個平安,可無法聯通。
後來,當母親知道了我這段經歷,她嘮叨了一個月。母親說,那幾天她老是心神不寧,打不通我的電話,又急又怕,只好天天祈禱。
我想,母子之間在冥冥之中就有一根臍帶牽扯著彼此的心靈吧。
3
5月14日的晚上,汶川的日夜溫差很大。悽風冷冷,餘震連連,山上的石頭滾下來,又帶來陣陣冷風。我白天穿短袖,晚上套上兩件雨衣,還是冷。
那天深夜,我們找到一隊解放軍戰士,希望插入他們的帳篷裡去過夜。但我們失望了,他們那小小的帳篷裡已擠滿了50多人,甚至是人上睡著人。
這些“最可愛的人”,這些母親疼愛的孩子們,他們每天只吃一個饅頭、只喝半瓶水,因為從飛機上丟下的是救災物資和裝屍袋……可他們得用手去廢墟里挖,幫母親們找出了一個一個孩子。
後來,我們決定在一堵矮牆下過夜,這樣既可擋風,又不擔心它因餘震而倒塌。我們提議燒一堆火。去廢墟里扯木柴的時候,一位記者被屍體砸到,導致我們一整夜躺在篝火邊難以入睡。
在我們的“床”邊不遠處,也有一個篝火。我翻身走去時才發現,這些人全是女人,她們相約從都江堰徒步來到尋找家人。談起自己的家裡的情況,這些幾分鐘前還十分堅強的女人淚水猛然決堤而瀉。
黑暗中的一根蠟燭下,一位中年母親正在切菜,她的每一刀都是那麼認真,似乎生怕驚動了沉睡在廢墟里的那些孩子們。我能清楚地見到她臉上的淚痕,可我又感覺到她臉上的恬靜。淡淡的燭光和那張慈祥的臉相映生輝,勾畫出一幅難以言表卻又溫馨無比的畫面。
至今這種情愫仍時常在心中激盪,可我總是無法用言語表達……就如同,我們能感覺到深切的母愛,卻常常無法表達母愛的深切。
凌晨五點時,天已泛白,我已醒來。那些女人已不見了,一問才知道她們去廢墟堆找孩子了。可一直到後來,那無數廢墟里才找出2個活著的孩子。
許多年後,我偶爾在新聞上看到,即便災難已逝去多年,有些母親還在鍥而不捨地尋找孩子,希望他們活在世上。是啊,天下所有的父母都一樣——只要孩子不見屍骨,只要孩子沒有歸來,她們心裡永遠都有期盼。
4
那年在映秀鎮,讓我印象深刻的,還有一群醫護人員。
醫患關係那時已惡化,很多人對白衣天使可沒啥好印象。但在我的鏡頭裡,我看到了一種救死扶傷的精神,看到了一種守護生命的擔當。
5月15日6點多,我們也是在一位年輕護士和一位年輕老師的帶領下到達映秀小學。
那時的學校已是一堆廢墟。大早就聽到許多人特別是女人在圍著廢墟哭泣,有些人已哭不出聲來。
一位母親拼命地用手指挖著腳下的磚塊,手指頭上沾滿了鮮血卻渾然不知疼痛。一塊磚頭砸在她腦袋上,她一個踉蹌,跌倒在地。這時,立即有護士跑過去。
不遠處,3個女人坐在一塊石頭上,面向廢墟,淚流滿面。在她們身邊,也有護士照看著。
其中有位母親,她的一對女兒都埋在身下的廢墟中,另兩位母親的獨生子也生死不明。
救援人員的雙手,在巨大的磚塊面前顯得無能為力。路被亂石掩蓋了,沒有修通啊,所有的大型機器被拒之山外!
一個小時後,廢墟中露出一個身子來,因為臉上佈滿了灰塵,他的真實年齡無法看清,只知是一個孩子。他的衣服被劃破,胳膊上的肉被削掉一大塊,黏在上面的血有些微微發黑了。因為腿部被陷在裡面,他的整個身子都無法出來。
救援人員大喊:“準備救人!快!”也有人喊:“這是誰家的孩子?”
他的父母沒有跑過來,跑過來的是幾個醫務人員。可輸液的針孔插進孩子的手臂,液體卻不再流淌——孩子在救援人員的眼前去世了。一個護士捂著嘴巴,哭著從廢墟里跑出。
這些年來,關於汶川地震,我們在新聞裡見過很多老師救下孩子的事蹟,可那年有個護士也讓我震撼感動。
我只記得她姓聶。她女兒在一所幼兒園裡,這棟60年代的房子裡曾經承載著許多孩子的快樂,但也被夷為平地。
聶媽媽的女兒被砸在一根橫樑下,她用一塊浴袍小心翼翼包裹孩子,又把孩子背在肩上,奔赴在救援的現場。休憩時,她就把孩子放下,用手帕輕輕地擦著孩子滿是灰塵的頭髮和臉蛋……
5
在汶川震中映秀鎮,我待了兩天;在整個地震災區,我待了21天。我拍下過近1000張照片,可11年來,許多照片我根本不敢去翻動。
不是矯情,而是每張照片都會揭開一段難受的記憶——那真的是人間煉獄啊。
可在那裡,無數母親的故事讓我感切到了母親深深。
生命是母親給的,有媽的地方就有家,懷胎十月養兒數年,天天年年,點點滴滴,她都會記一輩子……為你喜為你憂為你付出,儘量滿足你,你優秀時她欣喜,你淘氣她訓責,都是愛!
5·12大地震留給我們的是生命無常,我們無法控制生命,但我們要在活著的每一天多關心關心給你生命的母親,因為你無論怎樣愛她都永遠報答不了她給你的愛……
今年的5月12日,既是汶川地震11週年祭,又是母親節,也是護士節,這一天值得我們紀念苦難、母愛和守護。
我寫下這些瞬間,也許能讓您多一點啟發和感悟:人生總會有苦難,好在我們有愛相隨,有情守護。
母親節
祝福天下所有母親
也請您給母親一個問候和擁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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