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認識的範曾——魯光

2000年春天,在浙中的一次宴席上,一位省領導問我:“聽說,你把範曾請過來了?他是一個有爭議的人物。”我說:“不是小爭議,是有大爭議的人物。”那位省領導說:“他的畫是好的。”自從跨出校門,不同尋常的範曾就引發各種議論。半個多世紀來,各種議論不絕於耳。

在中央電視臺節目中,他論詩詞論繪畫論書法之美,才智敏捷,可以一字不錯地背誦《離騷》全文。聽眾無不折服。作丈二、丈六匹大畫,不打稿,揮揮灑灑,行雲流水。詩詞,出口成章,散文得大獎……書家畫家,這是普遍公認的,大學者季羨林卻給了他三個頭銜,“國畫家、國學家、思想家”。

粉絲空前眾多,罵者亦不少。依然故我,範曾我行我素。只要隔些日子不見,他總有驚人之舉。一本比一本豪華的畫冊、論文集、散文集、生肖郵票、書法集,在國內外問世。向災區捐贈一千萬又一千萬,慈善家、納稅大戶等頭銜也不斷落到他頭上。近些年來,一年一度的榮寶齋範曾書畫展,年年漲價,年年暢銷,成為中國畫壇的一大奇蹟。

面對持不同看法者,我總是這樣說:“人無完人,對一個藝術家不必求全責備。不狂不傲不率真,中國就沒了範曾。”集詩書畫、文學、國學於一身者,在當代中國畫壇未見他人。中國文聯出版社慶賀建國六十週年出版了一本大紅袍,所列十位國畫大師,“九死一生”。那位活著的大師便是範曾。

範曾,今年七十又二。蓋棺定論是以後的事。大家乎?大師乎?爭議歸爭議,他依舊故我。他說,他最看重的是“範曾”兩個字。我有幸與他相識,有責任將對他的一些印象寫出來,以利諸君認識一個真實的範曾。


我所認識的範曾——魯光


最初的印象

此生頭一回見範曾,是與廣州畫家詹忠效一起去的。大約是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末,其時範曾家住新源裡一帶。

範曾與忠效見面的頭一句話,便是“對你的線描,我佩服得五體投地。”當時,詹忠效的線描人物正紅極一時,但範曾口出此言,還是令我吃驚不小。

範曾的畫室不大,燈光也不算特別明亮。當時報刊上稱範曾是著名書法家。我們見面後,我說:“你應該是書畫家呀,怎麼光提書法家呢?”

範曾自己也說:“我應是書畫家。”

他搬出了幾十幅人物畫,一一向我們展示。

不知怎麼說起詩詞來,範曾說:“我們家是十三代詩詞世家……”

“又吹上了!”從裡屋走出一位老者。此翁即是範曾之父範子愚老先生。

範曾說,他生活最拮据時,口袋裡只剩下二元錢。七十年代末,剛改革開放,中日間開始書畫交流,範曾手頭稍為寬鬆了一些。範曾鋪紙,磨墨、提筆,說:“獻醜了!”剛要落筆,突然停電了。

點上了蠟燭,我們又在昏暗的燭光下聊了一會兒。電燈沒有再亮。“今天獻不了醜了。來日吧!”過了些日子,範曾給我寄來了一幅字。此後,他搬到團結湖,又搬到崇文門,然後是力宏花園、昌平別墅,我們時不時有些來往。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中,有一天一大早,他來電話:“我病了,來看看我吧!我剛出了一本畫冊……”我趕到團結湖去看他。他住五層,無電梯,拾階而上,我一口氣爬上五樓。

他感冒在家休息。他從裡屋找出一幅三個人物的畫,題了款送給我,說:“先拿一張玩吧。本來應當場畫的,無力,以後再畫。”


我所認識的範曾——魯光



 還有一回,我從天壇公園出來,碰到範曾騎車過來,我問他:“幹什麼去呀?”他說:“我找你給我寫部傳記。”我遲疑道:“我管著一張大報,寫傳恐怕沒有時間。”“好吧,我找別人寫。”沒有停留,他說著就騎車走了。不久,徐剛寫的《範曾傳》問世。範曾送了我一本,後又問讀後感。我說:“不是此時的徐剛絕對寫不出這部傳記。其實是徐剛借你範曾痛快淋漓地抒寫了他自己當時的心境狀態。”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中後期,範曾為天津大學東方藝術館籌措資金,日夜作畫不息。他常感嘆:“這360萬,是靠範某人一筆一劃畫出來的。”那個時期,範宅常常門庭若市。他彷彿也習慣於“五分鐘一個電話,十分鐘一個會見”的熱鬧生活。我們體育界不少人都有範曾的書畫。鄭鳳榮、袁偉民、徐寅生、李富榮、聶衛平、郎平、莊則棟、李寧……

徐寅生那幅是我陪他去求的。那天,範曾剛從天津回來,有些疲憊,但徐寅生已上門,他便囑我的司機小周:“磨墨。”一邊畫一邊聊,畫了一幅四尺整紙的人物,還題寫了長跋。他倆是一個屬性——虎。徐寅生大他一個月。將畫送徐寅生時,說:“李富榮該有意見了,他那幅小。” 徐寅生囑我寫過一篇《求畫與贈畫》文稿,記述他與範曾的友誼,並將此文刊登在他當主編的《乒乓世界》雜誌上。

榮高棠向他求畫,他叫我跟他一道送去。榮高棠住崇文門菜市場後面。那是一個夜晚。上車時,範曾說:“我最後一次坐你的車,我已買了一輛新車。”

莊則棟去年不幸患了癌症之後,範曾又為他書寫了一張橫幅。我去看望莊則棟時,這條橫幅懸掛在客廳的正牆上,激勵莊則棟與死亡搏鬥。

1985年,當我的報告文學《中國男子漢》發表時,範曾即興寫過“中國男子漢”的橫幅,囑我轉交當時的中國女排主教練袁偉民。他問過我:“袁偉民掛了沒有?”我說:“讚美他的,恐怕他不好意思掛。”

當袁偉民卸任後,範曾又為袁偉民寫了一幅“激情歲月”,託我轉交。據說,如今這兩幅字都掛出來了。

在天津,範曾請李寧和我們到他的天津大學寓所作客。“李寧,你畫一張四尺的竹子,畫得空白多一些,我來畫竹林七賢。畫兩張,你一張,我也留一張。”範曾即興說。

後來,我問過李寧,畫了那兩張竹子沒有?李寧說:“我先畫錢,以後再畫畫。”那時,他正創辦李寧服裝公司,在事業上進行新的拼搏。據傳,李寧近年來又鋪紙畫畫了,不知李範的合作之畫還能否問世。

範曾與體育結緣,與體育界名流結緣,也許是緣於一種體育精神。我還記得我將頭一幅習作小雞給範曾過目時的情景。一日,在為行將出國的裱畫師畫了一幅三雞圖。有一張三雞圖畫壞了一隻小雞,裁掉了,我登門訪範曾時順便讓他看一看。我故作神秘地說:“範兄,請你看一幅小品……”

範曾說:“誰的呀?”

我說:“你先看筆墨如何吧!”

範見畫,說:“白石遺風!”此時,我才說:“是本人習作。”範曾即興題了“白石真傳”四個字。




我所認識的範曾——魯光


"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