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臺,我先禿為敬

一個學術問題


髮際線問題,是歷史遺留問題。

這一“學術”觀點,從古代畫作和文獻中都可以找到例證。


兄臺,我先禿為敬

聽琴圖 宋代 宋徽宗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常規來說,宋徽宗的《聽琴圖》與髮際線沒有關係。賞畫時,主要體會這幅畫直貫向上的氣勢和觀察古人刻畫無形之物——琴音——的能力:

畫中 4 人與一座假山石形成閉環,為的是不讓琴音散去,同時呼應“聽琴”二字;戴紗帽的兩個人並不完全對稱,因此置一童子在身後以平衡畫面,同時也避免了琴音側出;松樹後散寫三五竿墨竹,增添了空間的幽深感,也襯托出琴聲的悠揚。

不過,什麼事都怕太認真,在被宋徽宗的細膩構思感動地一塌糊塗之時,畫裡 3 位成年人明亮的髮際線,還是打破了觀畫氣氛,鎖住了我的目光。突然覺得,是時候穿越時光去了解一下這個困擾現代人的重大問題了。


兄臺,我先禿為敬


兄臺,我先禿為敬

宋徽宗及官員、童子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受古代倫理思想影響,清代之前的漢人都有留髮習慣,並視為孝道的一部分。相應的,夏朝到東漢時期也就出現了針對頭髮的髡( kūn )刑,這種刑罰是將人的頭髮全部或部分剃掉,算是一種恥辱刑,在當時,受到這種處罰的人不會比肉體之痛好受多少。

頭髮如此重要,在中國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中也有體現:

玼( cī )兮玼兮,其之翟( dí )也。

鬒( zhěn )發如雲,不屑髢( dí )也。


大意是,多麼秀美啊,她的長髮又黑又密,不用假髮裝扮...可見,3000 多千年前的春秋時期已有假髮,但它僅是用作裝飾、巫術,還是也有掩蓋脫髮的實際用途,我們不得而知。能夠確定的是,西漢第十一位皇帝漢元帝和篡漢建立短暫王朝的王莽都受到了髮際線問題的困擾,不過,二人略有不同:前者是額前的頭髮太多,後者是額前無發。

《蔡邕·獨斷》中記載:(漢)元帝額有壯發,不欲使人見,始進幘服之,群臣皆隨焉。然尚無巾,至王莽內加巾,故言王莽禿幘施屋。

文中提到的幘( zé ),算得上早期的“帽子”,在朝或行商時與“冠”搭配,居家時可單戴。顯然,對這個行頭,漢元帝和王莽都很喜歡...


兄臺,我先禿為敬

高逸圖 唐代 孫位 上海博物院藏


至魏晉年代,起始帝王魏文帝曹丕也有苦不堪言的髮際線之痛。

從其父親曹操的濃密長髮來看,曹丕的脫髮問題估計不是遺傳,更大的可能性是他從小隨父南征北戰、又經過立嗣之爭和篡漢為帝后承受的巨大精神壓力所致。受此困擾,稱帝之後,他命太醫研製了一款增發藥,名叫馬鬐( qí )膏,配料是馬脖子下的皮下脂肪和其他名貴中草藥熬製而成。

至於是否有效,我不敢妄下結論...

如果說心理變化易導致髮際線後移,那描繪魏晉時期竹林七賢故事的《高逸圖》則提供了另一種樣式。唐末畫家孫位完成的這幅畫年代久遠,流傳過程中,由於部分殘缺,現在只剩四賢——山濤、王戎、劉伶和阮籍,他們分別坐於華麗的氈毯上,每人身旁各有一名小侍童。


兄臺,我先禿為敬

竹林七賢之王戎


畫中,善於思辨創作的名士們還算正常,反而是幾位侍童的髮際線,著實讓人擔心。


兄臺,我先禿為敬


兄臺,我先禿為敬

侍童


實際上,對這個問題最不在乎的,還是宋人。

《槐蔭消夏圖》中,在盛夏的綠槐濃蔭下,一男子袒胸、翹足,仰臥在涼榻上,閉目養神,怡然自得。床頭立著一面屏風,上面繪有仿范寬的《雪景寒林圖》,這顯然是想從意識裡來個透心涼...


兄臺,我先禿為敬

槐蔭消夏圖 宋代 佚名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在他伸手可及的茶几上,放著書卷、香爐、蠟臺、茶漏等物件。觀此畫,使人想象出這樣一個情景:一陣涼風吹過,帶走了周圍的熱流。主人躺在涼榻上眯了一會兒,起身喝幾口茶,然後再躺下來閉目養神,閒散怡然,愜意自得。

有多悠然,對髮際線有多不在乎?看下面這個局部截圖就知道了。


兄臺,我先禿為敬

妖嬈的姿勢


元代畫家趙孟頫曾畫過一幅獨行側身《杜甫像》,用筆簡潔、遒勁有力、筆墨轉換自然流暢,畫中的“詩聖”形象造型準確,表情自然生動。


兄臺,我先禿為敬

杜甫像 元代 趙孟頫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有意思的是,暮年杜甫被裹得嚴嚴實實,他身著長服,頭戴幞頭外加斗笠,只有面部露在外面。據推測,這極有可能是趙孟頫的有心之作,因為杜甫也有嚴重的脫髮,他在詩中曾描述: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

意思是頭髮一抓,便大把大把的掉,最後,簪子都用不了了。在另一首詩《九月藍田催氏莊》中,杜甫還描寫的另一個場景:羞將短髮還吹帽,笑請旁人為正冠。

杜甫自感人到老年,怕帽子一落會顯露出那屈指可數的蕭蕭長髮,所以每當風起時,都請他人幫忙扶正。想一想,這種情形著實讓人心酸。


兄臺,我先禿為敬

《杜甫像》局部


至此,古人的髮際線學術研究報告告一段落,再“研究”下去,感覺頭頂的溫度都變低了,只好草草收尾。

那些“先禿為敬”的解壓論調和“房間裡到處都有頭髮,就是不在我頭上”的絕望聲音,現在也可以收起來了,畢竟我在開頭已經說了,這是個歷史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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