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親事

01

我一直堅信，爸爸和媽媽的結合是天註定的，是緣分。

爺爺和奶奶生有四個孩子，一個女兒三個兒子，除去最大的姑姑外，爸爸是家裡的長子。

爺爺是個大個子，有一把力氣，性格上很固執。奶奶是十歲過來做的童養媳，她和爺爺一般大，他們的結合沒有多少愛情的成分。

雖然那時候農村很窮，但爺爺很重視爸爸的教育問題，一直把爸爸供到了初中。爸爸也很爭氣，成績挺好，我想，爺爺是盼著有一天爸爸能出人頭地的吧！爸爸十五歲，上初二，有人想給爸爸說親。爺爺說伢還在讀書，這事兒不急。或許，他並不想包辦爸爸的婚姻。

不知怎麼的，還是定了一門，女孩是爸爸大舅的女兒，爸爸的表妹。

定親的時候，爺爺已是肝癌晚期。爸爸曾和我談論到這件事，感慨:你爺爺那麼硬的一個人，躺在病榻上還說，死後什麼也不要，簡單裝殮一下就行。可臨死前，卻告訴我們說，想要一副棺材，逢清明春節要燒紙給他…

爺爺去世，爸爸的讀書就成了問題。首先是沒錢，其次，爸爸是家裡的長子，該挑起這個家的重擔。其時，爸爸15歲，二叔12歲，小叔只有7歲。白天，爸爸要上課，晚上，要到田裡做農活。這樣過下去，身體肯定吃不消。畢竟，還是一個十五歲的孩子。後來，就停學了，這是無奈而又必然的結果。

停了學的爸爸，開始一心一意做農活，養活一家人。

有人說，一個女人拖著四個孩子，這個家是看不到希望了。現在回過頭去看，那樣的生活無疑是艱難的，可是當時，爸爸他們也只有咬緊牙關堅持下去。活著，簡單而又困難的一件事。

不久，爸爸的舅舅舅媽相繼死去，爸爸作為準女婿，還披麻戴孝了。在當時看來，這並無不妥。

然而有一天，爸爸的外公卻上門，要為他的孫女和外孫取消親事。主要原因是，這個家太貧困了，怕那位表妹過來受苦。至於爺爺在世時送的一些衣服什麼的，會還回來的。

爸爸說錢和衣服呢，就不要你們還了，就算以後再說親，衣服還是買得起的。但是XX(那位表妹)的父母去世時，我是作為女婿的身份披麻戴孝的。別的且不說，讓XX到我父親的墳上磕三個頭，這事就算過去了。

爸爸一席話說得不卑不亢，他的外公也沒辦法。可是那位表妹卻說什麼也不願意去我爺爺的墳上。

這是爸爸的第一次親事。

02

大概到爸爸十八歲吧，有人給介紹了個鎮上的姑娘。第一次見面時，奶奶帶著爸爸，那個女孩是父親帶著，他們在茶館碰面，意思先看看人怎麼樣。

爸爸回憶起這段經歷時，感慨那個女孩挺漂亮的，就是沒緣分。爸爸是這樣描述她的，一頭烏黑飄逸的長髮，樣貌清秀，穿一件淡綠色小褂。

這次見面，給彼此的印象還不錯。奶奶和爸爸自是不會挑人家姑娘，那個女孩和她的父親對爸爸也很滿意。於是臨走前就約好了望門樓的時間。望門樓是我們那兒的風俗。女孩找婆家時，先看人品，再看家境。所謂望門樓，就是女方的家人到男方家吃頓飯，看看對男方的家境可還滿意。滿意的話就挑個日子定了。

到了約定好的那天。一大早，爸爸他們就忙前忙後，打掃，買菜，做飯，努力讓這個家能入得了人家的眼。但是臨近中午了，女方的家人左等不來，右等不來。那時又沒有電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後來才有人帶信來，說是那天早晨，女孩一家在吃早飯時，女孩的哥哥忽然暈倒了。女孩父親認為這不是個好兆頭，這門親不能結，就爽約了。

這是爸爸的第二次親事。

03

接著就是我的媽媽。媽媽比爸爸小兩歲。媒人給說親時，爸爸20，媽媽18。媒人是我的一個姑奶奶，她看我奶奶一個人拖著三個孩子實在可憐(當時姑姑已經出嫁了)，而我爸又日漸大了，婚事不能拖著。姑奶奶的女兒就嫁在媽媽的村子上，且和媽媽是鄰居。於是，姑奶奶就注意到了媽媽。徵得外公的同意後，姑奶奶就把這事對奶奶說了。然後，選了個日子，外公過來望門樓。

當時，爸爸的家確實寒磣，兩間破茅草屋，擠著母子四人。茅草屋的外牆用幾根木柱撐著，彷彿隨時要倒。看得外公直皺眉頭，但是外公偏偏相中了爸爸。爸爸的相貌，為人處事的方式、談吐等都令外公滿意。

外公回家就撂給媽媽一句話———男孩是沒得說的，就是那個家忒破了點。

我想十八歲的媽媽對未來也是有所期盼的吧，對上天為她準備的那個人也是有所幻想的吧。後來就見了面。見了面，媽媽就同意了。媽媽說就認上這個人了。結果，這門親事就放定了。

一有空，爸爸就來外公家。外公好酒，爸爸樂意陪他;外公健談，爸爸也喜歡聊，越聊外公對爸爸越滿意…爸爸也經常幫外公家幹活，大多是體力活。

爸爸是25歲和媽媽結的婚，我說你們談了五年吶，媽媽說什麼談不談的，話都說不到幾句。

這倒是真的，外公比較封建，對媽媽管得也很嚴。五年的戀愛時間，大多被荒廢了。媽媽收到的禮物也很少，只有一次爸爸在外地打工，買了件大衣給媽媽，媽媽的回禮呢，也是衣服。爸爸到外公家來幹活，媽媽幫他洗衣服。媽媽說爸爸的那件褲子，已是補丁加補丁，是一堆爛布片了。媽媽洗著洗著就把那件褲子扔了，第二天買了條新的給爸爸。很平常的事，我卻覺得很浪漫。

然而快要結婚時，又出了個小插曲。爸爸那位表妹的妹妹和我小姨是同學，她告訴我小姨，她表哥即我爸爸年紀很大了，不像看上去那麼年輕，而且抱病在身。小姨回家說了，外公馬上不幹了，不管怎麼說，不能找個年紀大又不健康的吧。這時候，媽媽卻很堅持，媽媽說，就這個人了，以後是苦是甜，我都認了。

後來一打聽才知道，是那位表妹的妹妹說了謊。

然後呢，就結婚了。婚禮很簡單。爸爸通過五年的努力，建了三間瓦房作為新房，傢俱很多是外公買的。媽媽，就在1992年農曆十一月二十八這天，踩著歡快的步子，從外公家來到了爸爸家。媽媽是走著來的，那條小路根本不通車，但我想，媽媽的心裡一定是幸福的。

冥冥中，一切都已註定，爸爸媽媽他們生來註定要在一起，不管是XX，還是那個漂亮的女孩，她們只是爸爸人生的過客而已。

1993年，我來到了這個世界;1997年，妹妹又出生了，我們這個家，終於都到齊了。

今年，是爸爸媽媽結婚27週年，我們這個家，完滿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