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糖菜渣子

讓我們一起傾聽親歷者的故事,感悟歷史中的人、人的歷史……

糖菜或稱菾菜、甜菜、糖蘿蔔。記得兒時每年秋後,母親總要領著我手拿二齒撓子和籃子去東瓦窯收穫過的大田裡拾糖菜。

儘管這活兒不好乾,但半天下來收穫也不少,也能拾上半土籃子糖菜疙瘩。這些拾來的糖菜,大都有傷,帶回家後一是熬糖餳,二是擦成絲、摻到玉米麵裡蒸窩頭吃。

糖餳呈琥珀色、半透明、糨糊狀。每逢熬糖餳的時候,我都特別盼望,因為那是我最甜蜜的日子。熬糖餳前,母親先用菜刀將糖菜疙瘩修削一番,然後洗淨切條,倒入大鐵鍋中加水煮。等到鍋裡的糖菜都碎了,母親就拿過一個大笊籬,將碎糖菜渣子撈進大屜布。然後再將屜布口捏好,放在鍋蓋上使勁用手向下擠壓。含有糖漿的汁水就從屜布中流出來,淌進了鐵鍋裡。鍋裡剩下的“水”,就是熬糖餳的原汁。之後,母親就要往灶鑊裡添柴火,加火繼續熬,沒多久鍋裡糖漿水就燒開了。

母親拿著勺子,在鍋裡不斷地攪動。此時屋裡全是熱騰騰的蒸氣,隨著鍋中水分不斷蒸發,鍋中的糖漿逐漸變稠,顏色也逐漸加深。到糖漿呈深褐色的黏稠狀時,這糖餳就熬成了。

用窩頭蘸著糖餳吃,別提多香了。味道甜美,不比白糖差。但糖菜渣子扔掉了,因為那時人們還沒有悽惶到用糖菜渣子果腹的境地。

生產白糖的原料,在南方是甘蔗、在北方是糖菜。那陣子,生產隊都不願意種糖菜,因為糖菜“霸”地,特別能吸收土壤裡的養份。種一年甜菜,第二年種啥莊稼都不願意長,所以糖菜都是生產隊計劃種植。

1960年,我的一個小學同學在呼市糖廠附近住。那時農民每天一大早往呼市糖廠送糖菜。早上天還沒亮,他和鄰居的小夥伴們就躱在路邊,看見送糖菜的馬車過來,就往車軲轆下邊扔幾塊石頭。車一顛,車上總有個別糖菜圪蛋趁機逃逸。車過後,他們蜂擁而上去搶。因為掉下的很少,每人能撿到一個就算幸運了。拿回家切成片,烤熟或蒸熟,可以貼補一下空蕩蕩的肚子。

榨過糖的糖菜渣子現在倒貼錢也不會有人吃。而在1960年,呼市糖廠榨糖剩下的糖菜渣子,那可是寶貝。記得那年冬天我和父親用自行車去馱過一回。那天寒潮來襲,特別冷。一早,父親就用自行車馱著我出了門。剛出院門,狂風呼嘯,漫天大雪撲面而來。儘管我倆頭戴皮帽子、腳蹬翻毛皮鞋、身穿白茬皮襖,仍然感到刺骨地寒冷。為了充飢,沒辦法。父親說,即便天上下刀子,頂著鍋也得去馱。就這樣,我倆朝著西北方向,十幾裡外的糖廠,艱難進發。

來到糖廠,糖菜渣子堆積如山,上面一層灰土。那天,來裝糖菜渣子的人非常多。大家都站在“渣山上”,用鐵鍬拼命地往自己的麻袋裡鏟。堆積在戶外的糖菜渣子上面本來就覆蓋著塵土,那天更被人們踩的汙跡斑斑。衛生與否,已無從談起。我倆爬上“山”頂,我用手撐開麻袋,父親用簸箕往裡撮。最多用了十幾分鍾,麻袋就滿了,估計至少有150斤。然後,我和父親一人緊拽一個角,將麻袋順坡拉下。我倆因為沒吃早飯,都氣喘吁吁、頭暈眼花,胃裡直往外湧酸水。接著,我扶住自行車,父親央求一位叔叔和他將麻袋抬上後衣架。然後父親手執車把,我在後面扶著麻袋,一路搖搖晃晃,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推。那天好在順風,能省點力氣。大約在午飯時分,總算平安到家。

現在年輕人也許會問,那時的糖菜渣子咋吃?依稀記得各家吃法不同。我家是把玉米麵、麩皮摻到糖菜渣子裡,蒸成窩頭吃。糖菜渣子毫無營養,主食中增加糖菜渣子只是作為填充物日哄肚皮,吃到胃裡只能暫緩點飢餓感而已。

有的人家還用糖菜渣子製作假窩頭:把糖菜渣子先用水浸泡,揉搓清洗幾次,再用手攥成團,在外面滾上一層玉米麵,一個外黃裡白的假窩頭就做好了。放在籠裡蒸幾分鐘就出鍋了。

還有的人家因為孩子多,糧食缺口大,無糧可摻,乾脆直接將糖菜渣子炒著或蒸著吃。

糖菜渣子啥味道?我實在無法形容。有些像把鋪了多年的舊炕蓆鉸碎再用水熬煮的味道。舊炕蓆有兒童的尿騷味,糖菜渣子也有一股很重的異味。說口感,有點像爛棉花套子;說營養不如粗糠,但比粗糠好入口,也好出口。因為全部是粗纖維,穿腸而過的時間非常短促。

糖菜渣子深刻地留在了我的腦海裡。偉大、光榮、正確的糖菜渣子,不知救了多少人的命!

那年春節,母親捨不得完全用供應的白菜做餡。而是摻上糖菜渣子和少量的豬肉剁成餡,包成了我們早已望眼欲穿的餃子。除此之外,什麼點心、糖果、油條、麻花等,一概看不到蹤影、聞不見味道。過年嗑的葵花籽,也是在自家平房門前的空地上種出來的。

那年正月過去了,父親買的那一麻袋糖菜渣子很快吃完了。想再買一些,卻咋也搞不到票了。不久,父親的山東朋友來信說:他家分到了一麻袋曬乾的糖菜渣子和一些白菜葉子,都是從呼和浩特運過去的。我們這才知道,為了救濟比呼和浩特市民生活更困難的山東鄉親們,我們只好少吃了。這個信息,後來從自治區輕工業廳廳長烏蘭的講話中,得到了證實。

糖菜渣子,是製糖的副產品。是糖菜塊根、塊莖經過浸泡、壓榨提取糖液後的殘渣,只剩下一些不溶於水的粗纖維了。因為糖菜渣子裡有石灰,吃前必須將渣子裡的石灰用水沖洗乾淨才行,否則就會致病。作為飼料,現在都不推薦使用糖菜渣子。如果實在想用,那麼,脫水後的糖菜渣子,須加入乾淨的水,再加食用小蘇打中和。加的同時要測水的PH值,以6-7為宜。

1995年05期《農村科技》,王富連在《利用甜菜渣餵豬應防中毒》一文中再三提醒,糖菜渣子作為飼料一定要慎用。為了健康,現在天蓬元帥的後代都不食此物了。

記得文革期間,妹妹的數學課本里有這樣一道題:糖廠用400頓糖菜榨糖,榨出44噸糖,剩下廢渣多少噸?妹妹問我,我說0噸!妹妹說為啥?我說,那356噸渣子都被我們吃掉了,社會主義無廢物!原創: 韓麗明 聽老綏遠韓氏講過去的事情

往事:糖菜渣子

"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