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喜青
我兒時的家,常常搬遷。
我父親是山西柳林縣成家莊鄉王村人,16歲參加革命,輾轉到了隰縣,認識我母親後成家。我家開始是住在我姥姥家。我母親姐弟兩人,母親比舅舅大13歲。
姥姥家在隰縣康城鄉王上坪大隊西坡村,現在劃歸交口縣了。父親在隰縣解放前搞武裝鬥爭,曾任游擊隊的縣大隊隊長。父親性格耿直,與上級領導鬧了一些矛盾,在隰縣解放後,沒有去上級分配的單位就職,就在我姥姥家村子安家了。那時舅舅還小,沒成家,母親和父親住在舅舅家的房子裡。在成立合作社時,我家就是在姥姥家村子入的社。父親參加革命後接受過組織的培訓,讀報、記賬都會,在合作社大隊任會計。我們在這裡度過了大躍進、集體食堂的那些日子。母親生大姐時,去父親老家柳林住了一段時間,母親不習慣那邊的生活,回來後就不願意去了。這樣,我家就在姥姥家住著了。
母親當地的鄉俗,女兒出嫁後不能在孃家生孩子,母親在生我們姐妹時,都搬到鄰村或村裡別人家借住。二姐在張家嶺村出生, 我在棉上村出生,大妹在王上坪村出生。生大弟時母親沒來得及搬走,在舅舅家的房子生的。
我大妹出生的第二年,舅舅娶親了。舅媽的前兩個孩子生下來就浮腫,第三天都沒睜開眼,後來就夭折了。村裡有人說閒話,女兒在孃家住對孃家不好等,我舅媽聽了回家與我舅舅吵架。母親開始有要搬走的考慮了。那時家中有大姐、二姐、我、大妹、大弟五個孩子,加我父母7口人,大姐、二姐、我都在上學,只有父母能參加生產隊勞動,母親又要照顧我們,人多勞動力少,生產隊都不願意要我們家。家裡孩子多,也沒有錢買房子,怎麼辦呢?我母親有一個遠房親戚,是一個孤單老人,父母商量,給人家養老送終,住人家房子。這樣,我家遷移到靈石縣梁家焉鄉演義村。
這年,大姐讀高小六年級,二姐讀小學四年級,我讀二年級。高小在梁家焉鄉溝二里村,大姐住校,兩星期回一趟家。我們家養了一頭小牛犢,放學後二姐帶著我給小牛割草,有時二姐上樹掰嫩樹枝,我在樹下整理,把大樹枝上的小枝條摘下來,擺放成一堆,等二姐下樹後捆好揹回家。大姐這時已能領著我們生活了, 父母親帶著大弟回老家看奶奶期間,大姐和二姐給我們做飯,推磨,上地摘菜,照顧著我和大妹妹,還有家裡養的雞和牛。
這年 的農曆11月28日小弟出生,母親在坐月子期間,為我們姐弟趕做春節穿的衣服。過年了,大姐的衣服沒做好,我們都跑出去玩了,大姐躲家裡哭了一場。
我家在演義村住了一年多,一家8口人只有一孔窯洞居住,住了人沒有地方放雜物,很不方便。有人介紹溫家嶺村一位韓姓老人無兒女,找人過繼,老人與老太婆在欒崖底村居住,溫家嶺村有三孔窯洞,兩孔能住人。父母親商量後,覺得這個居住條件要好些,於是,我家又搬遷到溫家嶺村。
到溫家嶺後,我們自己家住一個院子,雖然院子沒有院牆和大門。
這個院子向陽,陽光照射在院子裡,挺暖和的。隔壁是鄰居家的窯背,收麥子時用來做打麥子的場地,打完麥子後的麥草就堆在一間無門窗的窯洞內。我家養的雞常去麥草堆裡刨麥粒吃,有時把雞蛋下在麥草裡,少年的我們常到麥草堆裡找雞蛋。
大姐13歲高小畢業,在家幫著母親做家務,做飯、洗衣,上地摘菜等,後來去泊泊村當了電話員。那時穿的鞋都是手工做,衣服也是手工縫製。大姐拿了我們姐弟的鞋樣和碎布,先學做鞋底,後來整雙鞋都會做了。母親的針線活做的好,給衣服打的補丁都既平整又好看,大姐剛開始做好的鞋母親看不上,說“這做的是什麼呀”,順手給扔院裡了。可是母親做的又趕不上我們姐弟穿,我們是隻要有鞋子穿就行,慢慢的就都穿大姐做的鞋了。
那時吃的糧食是按人口分,我家小孩多勞力少,每年都掙不夠口糧款,因此領不到應分的糧食。母親節儉著過日子,早飯小米湯窩窩頭,小米只下小半勺。記得午飯大多是和子飯,有小米、南瓜、豆角,再下點用雜麵做的麵條或面片,有時下的是玉米麵煮片子或玉米麵摔疙瘩。春夏之季和子飯中的菜是幹南瓜條和幹豆角絲,土豆、胡蘿蔔等也是和子飯中的配菜。晚上喝小米湯,比早飯的米多點,有時放點大豆或小豆或綠豆,餓了吃點烤窩窩頭。小麥很少,白麵留著招待客人和過年過節時吃。有一年初秋時節,沒有面了,母親掰了些嫩玉米,用擦子擦到鍋裡煮和子飯吃。
記憶中的母親總是忙忙碌碌,白天磨面或上地幹農活,給一大家人做飯,晚上做針線活。我睡覺時母親在油燈前縫補,早晨醒來看到母親還在油燈前縫補,也不知晚上能睡幾個時辰。小孩子多,磨一次面幾天就吃完了。若生產隊能分配到牲口,用牲口拉磨,沒有牲口時只能人來推磨。我上高小那兩年,每次回家都得拿面,記得有無數次姐妹們在月光下推磨。那幾年常欠著生產隊的口糧款,分不到糧食,有那麼一些時日無面下鍋,母親無奈去鄰村討面,已開始分擔父母憂愁的大姐也無奈地哭著,母親說:“俺孩別哭,不偷不搶不算丟人”。後來是公社領導出面讓生產隊給發了部分口糧,才緩解了當時的困難。
小妹是1967年在溫家嶺村出生的。大姐深深體會到生活的不易,勸母親把小妹送人,母親不捨,我家此時有七個孩子兩位大人,九口之家。
在欒崖底村住的韓姓老人與老太婆離婚了,回了溫家嶺和我們住在一起,慢慢就時有矛盾發生。再後來父母決定不給他過繼了,要搬離溫家嶺。那時我在上初中,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母親託姥姥與舅舅和舅媽商量,看我們家能不能再回西坡村,還打聽哪幾家的窯洞可以借住。一次回家時遇上我姥姥到我家,哭著對母親說,舅媽不同意我家回去,父母只能另想辦法。
現在回想過去,我家孩子多,生活困難,難免對老人有照顧不周之處,達不到老人的要求和期望,只能搬離另找居住地。舅媽大概是怕我家回去住了舅舅家的房子吧。
在父母尋找我家往哪搬遷之時,有人給二姐提親,男方是梁家焉鄉上東掌村人,在村裡當會計,並同意我家可以搬到該村居住。這樣,我家又搬遷到上東掌村。那時的搬家,只靠用肩挑、背,用手提,揀日常主要用的物品帶著,因此越搬越窮。我家搬到上東掌村,一家九口人借住在一孔窯洞內,糧食、蔬菜、米麵都放在一個屋內,磨好的面幾天就捂了,常常吃著有了黴味的面。出門在外,諸多不便,磨面用的磨、碾子,還有些日常用具,常常求助於街坊鄰居。母親儘量與街坊鄰居搞好關係,可是有一件事是避不開的。我家在東掌村住了幾月後,二姐先是聽村裡人說後來自己也發現,給二姐介紹的對象不合適,二姐就不願意與他搞對象了,這門親事不了而止,但也與男方結下了結。生產隊有些事遇到我家時,就受到為難,給小鞋穿,那些年時有摩擦發生。在大姐和二姐成家後,幫助父母在村裡買了幾孔窯洞,雖然破舊,在裝上門窗入住後,我家終於有了自己的居住之所,多年顛簸流離、寄人籬下的生活總算結束了。 家,再貧窮也是溫馨的。在外求學的日子,回家時一路的辛勞疲憊,只要踏進家門,看到父母和姐妹兄弟,就渾身輕鬆,精神倍增。
多年過去,有些恩怨也已釋然。以前的鄰里鄉親偶爾遇到,也總體會到親和感。那位與二姐未能結合的對象,前幾年還去二姐家走訪。時間和閱歷,沖淡了恩怨,治癒了創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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