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死了都要愛》的人不飆高音,有多難?


唱《死了都要愛》的人不飆高音,有多難?

(歌手蘇見信。圖/受訪者供圖)

​“死了都要愛,不淋漓盡致不痛快,感情多深只有這樣,才足夠表白……”17年前,一首《死了都要愛》火遍大街小巷。直白歌詞配上嘶吼唱腔,傳唱至今。

唱這首經典作品的歌手蘇見信,曾是搖滾樂隊信樂團主唱,在樂迷眼中辨識度極高:音域廣,聲音穿透力強,唱歌往往從深沉內斂走向情緒爆發,用高音直入人心。

流行樂壇競爭激烈,歌手個人特質鮮明是好事,可以很快被記住。但經過近二十年發展,能不能保持新鮮感,是個大難題。

綜藝節目《脫口秀大會》第二季第七期,領笑員吳昕正點評選手:“觀眾不停地對你有期待,但你不知道拿什麼新鮮的東西讓大家覺得我可以更好……”信在旁邊見縫插針:“這個我深有同感,因為我最近發了新專輯。不容易啊,唱的跟以前完全不一樣。”

作為嘉賓,信在節目中生硬地植入宣傳,引來現場觀眾一片鬨笑,剩下信自己一臉無辜。他並不是在開玩笑。新專輯《鍊金術》宣傳文案清晰寫著:“許多聽到專輯的人都會問:那個激昂狂放的信在哪裡?”“這一次,信要讓大家聽到不一樣的他。”

但是,在求新求變的搖滾之路上,信走得並不舒坦。

他上一次被大眾廣泛討論,是在3年前參加《我是歌手》第四季錄製。在那個更捧擅長演繹高音“大歌”歌手的舞臺上,他沒有一味討好觀眾、強調自己的高音,結果成績頻頻墊底。

當時他寫下心裡話:“搖滾是我的血,默默選擇難走的路,讓我的搖滾血液更純。”舞臺下,他邊走邊吐槽:可是這路也太難走了吧。

辨識度

2018年11月,音樂綜藝《蒙面唱將猜猜猜》第三季舞臺上,信穿一身既像章魚又像外星人的怪異金屬質感著裝,深情演唱《默》:“忍不住化身一條固執的魚,逆著洋流獨自游到底……”

剛開口幾句,對面嘉賓小聲說“這個聲音太明顯了”。即使化名參加節目,信的聲音還是很快被認出。歌手巫啟賢評價說,流行樂手,最重要的就是辨識度。信是藏不住的,而且江湖上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唱《死了都要愛》的人不飆高音,有多難?

(信參加《蒙面唱將猜猜猜》很快揭面。圖/視頻截圖)

​標誌性的金屬嗓音,是信的招牌。這一定程度上,也是他的負累。“如果我去你的演唱會,你沒有大吼,我會生氣。”小S在節目上說出許多樂迷的心聲。信開演唱會,要比許多歌手更耗費嗓子和體力。

信樂團時期的《死了都要愛》《離歌》《千年之戀》,單飛後的《火燒的寂寞》《反正我信了》,他許多受歡迎的作品,都要唱高音。

信嗓音中的滄桑感,部分來自他上世紀90年代在酒吧駐唱的經歷。最開始從華岡藝校走入社會,他要學唱很多歌。駐唱的酒吧有點歌本,每個點歌本上有1000首歌,他到後來學會唱了好幾本,其中絕大部分還是英文歌。

“那時候天天有人點《加州旅館》,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大家很喜歡這首歌。如果有一天我下地獄,懲罰就是讓我一直不斷重複唱這首歌。”信笑著對中國新聞週刊回憶。

當時他剛剛成年,唱歌還沒有個人風格,更多地是在模仿原唱。因為唱得接近原唱,觀眾會覺得唱的不比原唱差,繼而會歡呼、鼓掌。

唱得像,就有飯吃,有錢賺。多年後,他還能在綜藝節目上惟妙惟肖地模仿周華健唱“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

“當你花很多時間模仿別人的時候,沒有什麼錯,但是你想要走出那個人的影子,要花更多力氣。”2002年出道後,信花了很長時間改掉以前在酒吧唱歌的習性,這對他來說蠻辛苦。

酒吧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人,龍蛇混雜。有人在一邊喝酒、划拳,有人說話聲音很大,還有牛排等食物在眼前端過去。有時甚至碰到酒吧裡客人打架,即使如此,臺上的信還是要繼續唱,因為停下來,場面會很尷尬。

信唱一小時賺600塊臺幣,在駐唱市場最好時,他一晚上騎摩托車趕場,可以跑六七場。過程中,他悟出了許多自己的歌唱技能,比如為了圓偶爾的破音,久而久之養成了嘶吼唱法。

人歌合一

在酒吧駐唱攢到一些錢後,信打算為自己尋找後路,於是投資火鍋店。後來火鍋店經營不善賠了很多錢,他不得不搬進一個頂樓加蓋的集裝箱鐵皮屋。交完房租,身上只剩50元臺幣。

有段時間,為了補貼生活,他一邊繼續找酒吧駐唱的活兒,一邊推車子去賣咖喱飯。一份咖喱飯只賣40元臺幣,一度生意很好。

有一次天氣不好,他推車在紅磚道上,一不小心車子側翻。飯撒了一地,他就蹲在地上,把飯用手撥到桶裡。天在下雨,他一邊撥,一邊掉眼淚。當時撥到一半就很恨自己,後來索性就不賣咖喱飯了。

在酒吧駐唱的日子很漫長,但信心中一直有目標,希望能簽約唱片公司發唱片。看到當時一起在酒吧駐唱的高手,一個個都成功了,他心裡會很難受。

2002年,他終於等到機會,在31歲時和另外年紀相仿的大男孩組成信樂團,簽約了艾迴唱片,發行第一張專輯。

唱《死了都要愛》的人不飆高音,有多難?

(信很珍惜過去艱苦的生活。圖/受訪者供圖)

​“艱苦的生活對於從一個從事音樂工作的人來說,是絕對必要的養分。這樣子,你的作品,你唱歌的內涵才會引起更大的共鳴。”信說。

2002年—2006年,信樂團時期最受歡迎的歌曲,往往是自傳式搖滾作品:第一張專輯有《死了都要愛》“許多奇蹟,我們相信,才會存在”);第二張專輯有《天高地厚》(“想飛到,那最高最遠最灑脫;想擁抱在最美麗的那一刻;想看見,陪我到最後誰是朋友”);第三張專輯有《海闊天空》(“冷漠的人,謝謝你們曾經看輕我,讓我不低頭,更精彩地活”)。

這些歌曲,信唱起來很有共鳴,也唱出了很多失意者的心聲,傳遞了不向命運屈服的精神。

在沒能發唱片的蟄伏期,正是唱片時代黃金期末期。他當時,對於做歌手、發專輯、當明星,有非常浪漫的幻想。那些幻想,不僅僅來自於影視作品。在信看來,許多功成名就的前輩,是在雲端上面的人,過著非常讓人嚮往的生活。

“我踏入這一行發現,誒,真的是這樣。”信說到這兒不自覺呵呵笑起來。但他也承認,成名需要付出很多代價,不僅隱私不受保障,也必須必別人多一些努力甚至運氣。

信樂團剛剛走紅那段時期,也是信最為迷茫的時候,所有的一切來得太快,他和樂隊成員們要適應除了音樂以外必須瞭解的行業規則,也要面對唱片銷量不斷下滑的時代背景。

“31歲才出版第一張專輯,你自己覺得是否有點遲?”信回答說:“那也沒有辦法,要幾歲出專輯,不是自己能夠決定的。如果能持續唱下去,我一點都不覺得遲。”

不是主流歌手?

2007年,信退出信樂團,正式單飛發展,走上了歌唱生涯的新起點。他沒有刻意區隔信樂團時期的音樂風格。在之後陸續推出的8張專輯中,也有很多樂隊歌曲風格的作品。

當被問到新專輯為何沒有延續過往高亢激昂的歌唱路線時,信解釋說,並沒有不延續,只是換了大眾更容易接受、更舒服的演唱方式。

“只要有改變,歌迷都會有不同意見。如果因為大家不接受而不去改變,這是件蠻可惜的事情。”說起音樂發展規劃,信不改搖滾歌手本色。個性倔強、喜愛挑戰,有自己的堅持,是他所認為的搖滾精神。

他在參加《我是歌手》第四季第四期時,已經面臨著淘汰險境,卻依然叛逆因子很強,不甘願選擇保守的歌曲,而是選了自己很喜愛、大眾不熟悉的英文歌。

“我真的很習慣在下游遊走,以前在酒吧裡唱歌,我也是一上臺,就是老闆叫我明天不要來的那種。”大家都在唱一些耳熟能詳的歌,當時的信偏要唱一些重金屬的歌,剛唱了半首歌,就看到有人陸續在買單。

經歷過這些,信做歌手,更加堅持自我。他認為,唱自己喜歡的歌,即使被淘汰、回家難過,內心也會告訴自己還是要這樣做。這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堅持,最終也沒能獲得大眾評審們的認可。作為首發歌手,信在節目中段被淘汰。

“作為主流歌手,你覺得自己面臨著怎樣的困境?”面對中國新聞週刊拋出的問題,信給出了出乎意料的答案。

“你太瞧得起我了,我一直都不算主流歌手,也不算獨立歌手。我一直就是唱歌有人聽這樣而已。主流歌手應該是指周杰倫、林俊杰這些人,所以,我沒有面臨什麼樣的困境。”

數字音樂時代,曾經買唱片的歌迷變成了音樂app的用戶,環境就此改變。許多唱片時代的歌手,曾經一年發表一張專輯,如今每隔兩三年,才會發行一張專輯。即使是他口中的主流歌手,也很難有幾首新作品,像十年前那樣流行開來。

與此同時,做音樂的門檻又在降低,每一個人都可以創作,並通過網絡發表作品,擠佔了從唱片時代走過來的歌手的注意力空間。“現在每天都有新歌,這首歌不好聽,一秒就bye bye了,後面有幾十萬首歌在等你。第一句不好聽、兩個小節不好聽,都可以切到下一首。”

信把如今的音樂環境看得很透徹。面對大環境的改變,他隨遇而安,說自己能唱多久算多久。“我這種唱法,有時候可能明天起床,嗓子就掛了,唱一天算一天。”

把自己當成新人

《鍊金術》發行後,信曾在微博分享心情。他說雖然不是第一次發行唱片,卻還是很激動。在訊息如此快速的年代,他還是想盡力讓自己不被淹沒,用心唱,進而感染聽歌的人。

“我的心態這些年來,一直沒有多大的改變。都是像新人一樣,開心地做自己的歌。不開心的話就不要做。”

信說自己從來都不懷疑自己的能力,“只有放下姿態去探索,才能有更多的好事會發生”。他舉例說,現在自己是個有知名度的人,出門會被叫一聲老師。很多人對於參加《我是歌手》這樣的競演節目,會有很大的質疑感。但他會想,如果你是新人呢?“你把自己當成新人,去參加這樣的節目,就是放下姿態去探尋你覺得可能做不到的事情。”

雖然並沒有取得輝煌戰績,信依然把《我是歌手》走過的歷程,看做人生中非常重要的經歷。他是一個生活中非常鬆弛、隨性的人,接到了一個讓他感到很糾結、緊張的工作。每個禮拜從頭到尾保持著高強度狀態,準備、表演,是一次非常難得的經驗,很過癮。“它提醒我,不斷有人比你強,比你更好。”

還是社會新鮮人時,信第一份工作,是在臺北一家迪斯科舞廳裡做服務員。頂樓的天窗會打開,人們一邊跳舞,還能看到天空的月亮。信則沒有閒情逸致看月亮,他穿著一身像阿拉丁式的異域風情綠色服裝,忙著小步跳著舞給客人送食物和飲品。

十七八歲就提早接觸花花綠綠的世界,信有時候會遺憾自己太早進入社會,失去本來應該有的青春洋溢,一想到就有些傷感。

也許正因為如此,他在綜藝節目上說希望能夠保持天真。“我覺得保持天真很重要啦,尤其在我的人生過程裡,天真很重要。天真會讓我覺得,事情是很樂觀的,再衰也就這樣了。”

他把自己過往的艱辛生活,在綜藝節目上當成笑話講給大家聽。他人生第一輛汽車僅僅花了8000塊臺幣。那輛紅色的車,四個車門顏色都不同,副駕駛車門關不起來,需要鐵絲勾著。在《魯豫有約》中,回憶起第一次載著女朋友出行的情景,他幾次笑場。

因為拍戲和信成為朋友的演員鄭元暢說,信私底下很像青少年,剛過青春期的感覺,有一點點的叛逆、可愛和衝動。“他外表是個成熟的男人,住著一個少年。跟他熟了以後,他被別人唬住的時候比較多。他的個性是很容易相信別人,很挺朋友,朋友一說什麼就OK、好。”

在丟過幾次手機後,信已經十多年沒有用過手機。這也是他簡化生活的一種方式。他一開始也不習慣,後來就慢慢習慣了。很多人擔心,在工作中會出現問題。信則不以為然,請經紀人提前一天做好工作對接,第二天準時到場就沒事了。

“你不要以為你自己多重要,全世界都在找你的,其實你沒有那麼重要,這樣是可以讓你心靈沉澱的很好的一個方式。”信說。

中國新聞週刊請他具體解釋有怎樣的影響。他回答地很籠統:“對於我的生活有很大很美好的影響。你可以試著不用幾天看看,就會體會到我所說的。但你第一個面臨著的,可能是因為沒有了手機,沒有了工作。”信偷笑著調侃。這個玩笑,開的的確像個青少年。

不工作時,信通常會出國度假,到一些美麗的地方,體驗不同的文化。社交網站上,他時不時分享一些出遊的照片。

推出《鍊金術》,信希望每個聽歌的樂迷都能煉自己的金,好好地修行。

對於他自己來說,希望煉就的則是能當個廚師。他曾試著去開店,但每次要開一家店時,就有開那種店的人最近做失敗了,告訴他不要開。“所以,每次到了那個關卡時,我就沒有完成。希望明年能夠完成這件事情。”他描述著這個夢想,好像實現起來並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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