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的教育系統把時尚、傳媒、電影電視、藝術等統稱為創意產業。自從進入時尚媒體那天開始，我就一直很有興趣採訪在創意產業內工作的人，比如設計師、藝術家，因為他們大都很有趣的思維模式，是有趣的人。“那些有趣的創意人/Creative People”將會是我們 EchoEnjoys 的一個固定欄目，主攻創意人採訪，寫寫我遇到的那些有趣的創意人。
沒見到本人時，通過作品能多少探知一二，因為作品會說話。那麼，作品與本人反差大麼？有這樣的情況，但是通常是因為，對很多創意工作者而言，言語表達與作品的表達，是兩個截然不同的表達方式，有時，他們不是很擅長用言語表達。這樣的人裡，讓我印象深刻是英國時尚插畫家David Downton。最近，看到後浪出版了他的畫冊中文版《美人》，畫冊收錄了他畫的時尚與演藝圈的女性，是一群個人魅力超越了骨肉皮相與生理年齡的人。畫為主，文字為輔，這樣最好，因為他的畫非常值得反覆觀看。
從少年時代偶遇 David Downton 的作品開始，我就一見鍾情，而隨著對他的作品越來越多地瞭解，越發喜歡這個畫家。
圖注：一直很喜歡的一幅畫，她的眼神裡有溫柔也有調侃。
因為實在喜歡David Downton的時尚插畫，當我獲得第一份雜誌編輯工作時，就發電郵申請採訪他。他的電郵回覆讓我覺得，他不擅長用語言表達，可能面對面採訪會比較好。多年之後，我得到機會，在倫敦為《ELLEMEN睿士》雜誌採訪他，面對面的採訪開始之前，我歡呼雀躍很久，而採訪之後，我略有遺憾，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我—— 人物採訪這事兒真的需要閱歷打底，如果我年紀老一點多經歷一些，也許能理解他更多一點。下面這個採訪是
七八年前的，那時我還只愛高跟鞋，對世界的理解也有限，如果再有機會很期待能多瞭解他一些，因為他源源不斷的佳作一直在不斷地證明，他值得。採訪地點在倫敦市富人區內的老牌奢華酒店Claridge's，酒店有歷史，裝修也有格調，但是，開始不到10分鐘，就不得不打斷David Downton。從第一次看到他的畫並一見鍾情到面對面採訪，已經超過10年了。十多年裡，透過不斷的佳作，我看到的是一個溫柔、敏感的人，用簡單流暢的線條勾勒出富含蘊意的畫面，捕捉住人物的神采，他的時尚插畫展示的不是服飾細節，你看不到服裝，你看到的是穿戴這些服飾的人的特有的生活與情緒。
而眼前的這個男人，微胖，梳著氣派的油頭，衣著時尚，表情倨傲，矜持中有點小傲慢，那個有著平和視角的畫家在哪兒呢？那個我熱愛了十多年人在哪兒呢？這一連串的問題讓他大笑起來：“的確有兩個David Downton，一個在倫敦鄉下的家中畫畫，喜歡做飯和園藝，衣著邋遢。一個在倫敦市中心，是你現在看到的這個穿著山本耀司的男人。這是一個採訪，所以你只能遇到這個David Downton。”
大約是感應到我的沮喪，David Downton放鬆下來：“在時尚圈，外表意味著一切。所以我需要一些衣服讓我看上去像混的不錯的藝術家，比如山本耀司。穿上這些衣服後，我就會假設自己是時尚圈資深人士，強迫自己用另一種方式思考，談吐。”他開始言傳身教時尚圈的生存法則—— 如果身在其中就適應它，別對著幹，把時間和精力留給更值得的事情。他很認真地對我說：“別害羞，你要去合影。我以前也不喜歡，但是現在變了。我現在還知道我哪個角度比較上鏡。”
“其實我並不關心時尚，直到36歲，我才第一次涉足時尚界。”
David Downton出生在Kent郡，是設計系的優等畢業生。畢業後，他搬到倫敦附近的Brighton 居住，在36歲之前：“我替兒童讀物、烹飪書籍、劇院等等繪製插畫，我就是不停的畫，有人付錢，我就畫。時間久了，也會有些厭倦。1996年，當《金融時報》的編輯派我去巴黎高級定製時裝週工作時，我的事業就此轉折。想象一下，一個從未看過時裝秀的人，他看第一場秀就是Versace的高級定製！我在秀場裡看到了Linda Evangelista，Christy Turlington，Kate Moss這些超級名模，我看到了另一個世界。”
36歲轉行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已經不年輕了，但我給自己壓力，要求自己拿出最好的作品。與時裝設計完全不同，插畫是另一種藝術形式，插畫師不會介入時裝設計師的領域，兩者之間是相輔相存的關係。比如Gruau為Dior做插畫，那些海報令人印象深刻，那是非常成功的合作。Rene是無可爭辯的大師，不過，我從未想過我也能做類似的事。”
自1996年後，David Downton成為巴黎高級定製週上最受歡迎的人，每個設計師都為他打開後臺的大門， Valentino還多次邀請他繪製下試衣全過程。“在等待開秀時，我會畫些觀眾速寫。秀開始後，我不會畫，模特停留的時間太短。走秀結束之後，模特會再次在我面前展示。”
時尚插畫是一個悠久的傳統，在攝影出現之前它是統一天下的主流。早在1931年，聖馬丁就開設了時尚插畫專業，但是自上世紀50年代以來，時尚插畫一直處在式微的境地，並被攝影完全取代，間或有復興但是始終風光不再。進入電腦時代之後，視覺信息的爆炸效應帶動了時尚插畫的復甦，但是大都侷限在廣告或編輯內頁，只有David Downton 像傳統大師那樣，用自己的畫做頂級時尚雜誌的封面。
圖注：《美人》一書的內頁
“我非常幸運，我加入高定世界的時機很難得，我看到了Gianni Versace在世時的最後一場秀，也看過Yves Saint Laurent和Christian Lacroix還有Valentino先生的最後一場秀，我也看過John Galliano第一場Dior秀，Alexdra McQueen入住Givenchy第一場秀。我專注於高定，因為高定代表著夢幻與想象，已經超越了服飾本身。”David如是說：“人們常說高定已死，也說時尚插畫已經死了，但這兩者從來都沒有完全退出過歷史舞臺。它們只是找到了另一條路走下去。現在有越來越多的男生從事時尚插畫行業，這點也蠻有趣的。”
“我只畫我看到的一切，她們都是活生生的人。”
David 喜歡用純黑色印度墨在純白色紙張上作畫，他有著鮮明的風格 —— 一種屬於當代人的懷舊情懷，老成世故又溫柔平和的現實主義。1998年12月，David在倫敦舉辦個展，會場他遇到了前超模Marie Helvin。雖然Marie Helvin 已經淡出模特界，但她留下的那些影像早成為時尚界的經典。Marie的優雅形象令 David 技癢，主動要求為其畫像。這是他的事業的另一個轉折點 —— 寥寥數筆，就勾勒出畫中人的神韻，David Downton展現出對人物內在神髓有著近乎天生的極其敏銳的捕捉能力。
英倫傳奇美人 Marie Helvin被David Downton風格獨特的作品深深吸引。“我從未見過如此充滿個性的插畫。我不禁打電話給我認識的人，讓他們都來看。” Marie 說：“他為我畫的肖像攝走了我的魂！我喜歡極了，這簡直太棒了！ ”
隨後的日子裡，人們爭先把自己送入 David Downton的筆下，比如法國國寶級女演員、老牌服裝設計師聖羅蘭一生的靈感女神Catherine Deneuve，畢加索那特立獨行的首飾設計師女兒Paloma Picasso，有著英倫貴族血統的模特Stella Tennant、第一個黑色皮膚超級模特Iman，衣著比身材更大膽出位的Elizabeth Hurley ……
David Downton：說，“我儘量過不同方式表達被畫者的性格。”他畫的是如此只好，連一貫低調超模Stella Tennant都特別邀請David在她的婚禮上作速寫記錄。老牌超模Iman說：“David 是最令我心甘情願為他擺pose的一位。我為之傾倒，他的魅力，他的談吐！處處顯示超級畫家的風範。你會完全地信賴他，在他面前，從各個角度展示自己！”
“我只畫我看到的一切，她們都是活生生的人。”David Downton說，“這些肖像並不是要說明對方是大美人，事實上，她們各個都充滿生機，極富個性，很多時候是她們在畫她們自己。”
圖注：倫敦老牌時裝買手店Browns 的創始人 Ms.B夫人。
採訪問答
Echo：您心中的英式風格是怎樣的？
David Downton （以下簡稱David）：英國時尚是一種典型的英式風格，換句話說，英式風格是沒有風格的體現。我們常常會說法式意大利式，因為他們的形象很鮮明，或優雅或浪漫。而在英國，每個人的穿衣打扮都不相同。英國人都將衣服以自己的方式穿在身上，大多數英國人不怕通過服裝展現自我，可以是酷的，可以是怪異的，可以是傳統的。在其他國家你會發現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穿衣風格，但在英國，幾乎沒什麼人是相同的。這
Echo：當您作畫時，會事先拍照嗎？如何瞭解被畫者的個性？
David：觀察，然後畫，再觀察，再畫。對方不必畢恭畢敬的坐著，我只是不停的畫著，甚至不用看畫布，最後我會再拍張照片。當我回到工作室後，看著這些素材，我才會決定最終去畫什麼，照片則提供更多的細節。
每個人都是獨特的，我會在一開始就關注對方的眼睛。與我合作的名人大多熟悉攝影，甚至比攝影師更懂攝影。但對於插畫，他們卻相對陌生，更相信我的專業性。因為室內一般只有幾個人，他們就會非常放鬆，不像時尚大片拍攝，每次都有一大幫人。我也會和他們聊天，去更多地瞭解他們。
Echo：完成一幅畫大多需要多久？
David：取決於心情。如果作畫很順利，可能只需要幾個小時就能完成。但當心情消失後，則是一個漫長的創作過程，一般需要一週。
Echo：您畫了許多時尚圈中人，您心中，誰是英國女性時尚偶像？
David：Kate Moss，每個人都這麼認為。我愛畫ErinO’Connor， 她擁有許多讓我著迷的地方，對我而言，她就是一幅畫，她讓我的生活變的簡單。當她一出現在我的工作室，我就想畫她。她也非常英倫，她獨立，雖然看上去很冰冷，但其實是個很有趣的人。
Echo：您替百貨公司畫購物袋，為品牌作櫥窗設計。時尚插畫退出時尚雜誌的舞臺，它的生存空間在哪兒？
David：其實，時尚插畫除了在當下的時尚雜誌中並不常見之外，它在各個場所都非常流行。在這行我需要時刻記得我是在為客戶做事，是商業行為，所做的一切也都應該讓客戶滿意，當然也不能讓自己討厭。對我而言，這是專業與熱情的融合。個人作品時，才能完全地發揮。失去工作熱情就會無法繼續，但太過糾結，就失去了專業性。你必須成熟面對生活，我的生存哲學就是：保證足夠的工作讓我的生活穩定，因為我有家人。Carmen Dell'Orefice常說：“如果這事無趣，就沒意思了。”我常常拿這句話激勵自己，別把任何事情太當真。對自己的工作很認真，這就足夠了。我試圖不斷的創新，努力做到樂觀積極，不把私人情緒牽扯進去。
Echo：談談現在做的項目吧。
David：我已經出版了三本。當下有兩本書正在策劃中，我常常覺得這一切都似夢，你瞧，除了畫畫，我什麼都不會。但如今這項技能讓我實現了許多夢想。小時候，我曾想到聖馬丁學習插畫，但沒有成功。30年後我的女兒卻替我完成了這個夢想。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慢慢的開始有了自己繪畫風格。風格會來找你，而不是你去找它。只有不斷的努力才行。你做的越多，才會越有機會達成所願。
PS：
文中提及的《美人》一書是本隨時打開都覺得賞心悅目的畫冊。這本書剛上市時，我們EchoEnjoys 曾考慮過聯合出版社做限時特價，但我很猶豫，不知道大家會否對這樣的時尚畫冊感興趣呢？也請你留言，告訴我你的想法。
《美人，時裝插畫大師大衛·唐頓筆下的魅力女星》
譯者: 蘇凡程
出版社: 後浪丨中國友誼出版公司
原作名: DAVID DOWNTON Portraits of the World’s Most Stylish Women
出版年: 2019-7
定價: 198.00元
ISBN: 9787505746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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