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窮的重慶人

貧窮的重慶人

Mr.大塊,只為少數人的歷史敘說

西南的十字路口

萬州是四川與長江中下游地帶之間的十字路口,從四川腹地來的各地風物沿著水路東下,必然流經此地,同樣,不辭萬里奔波而來官員以及軍隊,往往在此棄舟登陸,直驅成都。

“溯江入蜀者,至此即舍舟而徒”,范成大補充說,“從萬州上岸,陸行最多二十天即可抵達成都,反之,繼續舟行,還要一百天才能到成都。”

兩年前入蜀,范成大就是取道萬州,在此上岸走陸路赴任,不同於萬縣在近代開埠成為通商口岸後繁華堪比成、渝,當時他途經接水依山的萬州,聽到的是“猿啼鬧人語”,看到的是“窮鄉固瘠薄”,嚐到的是“剔核杏餘酸,連枝茶剩苦”。

擔心別人看不懂這一句詩,他特地註明,“土人賣杏”會先把果核剔出,取杏仁為藥,想必對於當地人來說,這樣也能再補貼一下艱難的生計,既然生計艱難,當然喝不上什麼好茶,即便范成大這種高官歇腳農家,也只能吃到連枝苦茶。

貧窮的重慶人

“連枝茶剩苦”說的就是當地人從山中野生的茶樹上隨手採摘來的茶葉,連枝帶葉,丟進隨便什麼鍋裡一起煮,當然不會裝腔作勢地講究蒸炒研點,最多加一把茱萸同煮,煮熟就好了。

“屋裡懸掛茱萸子,鬼會懼怕,不敢入內”,這是數百年前《齊民要術》提到的,並認為“井上宜種茱萸,茱萸葉落井中”,人們喝了這種井水即不會染瘟病。

范成大在旅行日記中記載重慶水土多惡瘴,再往後,在夔州同樣會提到這一點,大約,位居兩者之間的萬州也好不到哪裡去,當地人煮茶的時候在鍋中加入茱萸,很有可能留意到茱萸這種驅邪祛毒的用場。

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兩年後,范成大再次路過萬州。從恭州離開,他經過涪州、忠州,至萬州,跟當年相比,這裡不會有什麼變化,他“宿在江濱,邑里最為蕭條”,連重慶、涪陵都比不上。

這並不意外,“益、梓、利,夔最下;忠、涪、恭,萬尤卑”這句流傳在四川的俗語,他恐怕早在成都就聽說過了。

四川得名於宋,因為益州路、梓州路、利州路、夔州路合稱川峽四路,所以叫做四川,這個梗說的就是在川峽四路當中,夔州路敬陪末座,而夔州路治下的幾個州當中,比起忠州、涪州、恭州,萬州屈居最次。

貧窮的重慶人

城門面臨長江水、州衙在山坡最高處連接天青色的這座小小的城市,“窮鄉瘠薄”、“陋俗寒窶”,大多數人只能吃連枝帶葉的苦茶,而在城門外那座對成都來說最重要的水陸碼頭,每年都有大量的上好蜀茶,流向東南。

根據記載,雅州的蒙頂茶,還在唐時就成為四川所出最名貴的茶葉,最貴的時候,用一束帛也換不來一斤早春蒙頂,附近的新安茶雖不如蒙頂,但是也以量大且佳著稱,被唐人稱作蜀茶,唐人留下的《膳夫經手錄》認為,別處的茶趁著當春的時候,在產地吃,味道都不錯,只是運到別處,可能因為水土不同的緣故,味道就變了,只有蜀茶“南走百越,北臨五湖”,滋味不變。

每年穀雨之後,“歲取數百斤,散落東下”,這是蜀茶在唐代的外銷情形,但是,這本書也指出——因為大有利可圖,蒙頂周圍的人爭相種茶——新安的草市“歲出千萬斤”,這些雖然並非是真正的蒙頂茶,但是也非常難得。

可見,這千萬斤“非真蒙頂”,大概以全國範圍分散了,而經過萬州碼頭流向東方的蜀地好茶,遠遠不止之前說的數百斤。

茶葉再怎麼名貴,比不上生活的滋味

出生在宋末,生活在元朝,在明初過世的浙江人賈銘,記載茶性寒,諸多傷身,但也特地指出,唯有“蒙頂性溫”,差不多同時代的忽思慧,卻最推崇江浙的範殿帥茶,關於四川的茶只提到“川茶、藤茶、誇茶”,這裡的川茶大約就是被稱為蜀茶的新安茶。

不過胡思慧提到了一種“炒茶”,十分有趣,炒茶的做法是“用鐵鍋燒赤,以馬思哥油、牛奶子、芽茶同炒成”,根據同一卷中提到的馬思哥油做法可知所謂的馬思哥油就是酥油,而胡思慧所說的炒茶就是現在人們所說的酥油茶。

貧窮的重慶人

對於無論是蒙頂茶還是酥油茶,萬州的農戶與山民大概都聞所未聞,柴米油鹽在生活中才是首要的,雖然醬醋茶能夠帶來額外的滋味,卻只能放在最後考慮。

茱萸味辛苦,泡酒可以增加色味,是為茱萸酒,無論寒門還是高第,這種帶著苦味的辛辣早就風靡蜀地以及其外,即便是在萬州,人們追逐溫飽之時,不妨在煮茶的時候放一把唾手可得的茱萸,為清寒的日子增添一點味道。

這煙火的人間不需要野雞似的貴族氣,生活在草木之間固然低下,有時難免苦澀,但是還能帶點活潑潑的辛辣味。我們忙於謀生,身處時間的風雲之外,也免除了世事的浮誇之處,不必為勾心鬥角誇誇其談,亦不必為機關算盡而沾沾自喜,平淡的人生自有它的意義,再清貧的生活總能在一些邊邊角角找到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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