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山明:藝者杖藜行歌

吳山明先生是中國浙派人物畫的新一代的領軍者。他於上世紀50年代中期入中國美院附中,曆本科,度“文革”,促改革,樹高峰,五十載的教學生涯,始終沒有離開美院。美院之於他,是家園,又是事業;是出身,又是歸屬。從身形活躍的浙中才俊,變為鶴髮童顏的名師大家,山明先生幾乎是一類成功的榜樣,一種院校成長的典型。其間折射出美院育才的模式與力量,也標示著中國藝術的某類歷練成長、自覺塑造的求索路徑。

吳山明:藝者杖藜行歌

黔南之花 33×136cm

繪畫之事,外寫物象,內蘊胸壑。中國繪畫因此而自成體系,精神上成就歷史峰壑。近代以來,西畫之學傳入中國,現代學院已成繪畫傳習之所,素描之法的觀察方法、表現內涵均深刻地影響著中國傳統的繪畫,尤其人物畫,對造型的研究,對筆墨的研究,對時代生活生機的研究,極大地推進了中國人物畫的創作。浙派人物畫正是這一歷史性浪潮的生動激流。浙派人物畫的特點在於既堅守寫生造型,又尋求筆墨表現的突破;既要捕捉真實人物的生動,又要謀求筆墨靈動、傳神表情的詩性;既要讓繪畫注萬家憂樂、洗百姓心目,又矢志潛心地營造繪事的人性高度與獨特風貌。

吳山明:藝者杖藜行歌

陸放翁 82×49cm

當我無數次回溯這段文化史,力求深入創造者們的胸壑中去把抓那活潑潑的獨特之性的時候,剖去諸多雜糅的枝蔓,最令我感懷的是那雙手,那雙巧奪天工之手。山明先生的繪畫,筆,變幻跳匿,淋漓灑脫;墨,機趣天然,蒼潤華滋。方家總括為中鋒筆痕加宿墨滲化。山明先生作畫,如終並行兩條線索。一條是筆意的追蹤。人物畫之難在於人物的佳好,總存一體的關係,其靈神畢現卻又只在一瞬。一筆落下,既要成形,攝得人物之貌,又要聚墨,凝出墨色本身的氣象。用筆講骨法,講氣骨,用墨講韻味,講環生。

吳山明:藝者杖藜行歌

喜硯圖 67×51cm

如此筆形與墨象,氣骨與韻味,環環相蘊,層層生髮。高手用筆無一定之規,所謂胸有成竹,不是心中已有固定先在的圖像,而是“胸懷渭川千畝,氣壓十萬丈夫”,而是瞭然生活、熟悉人物的洞觀和隨機生髮的覺察。這種筆墨生髮的隨機性,既要有動若脫兔的敏捷,又要含運筆起承轉合的默契,山明先生的一杆筆點劃佈局,彼此呼喚,苦覓生機,彷彿深山孤行,心中總有萬般糾結,恨不能有萬千靈心慧眼,盼只盼筆意赫然洞開,一旦靈暈驟至,便成妙合形趣,生機卓然。如此寫意,直若精神飛翔,形骸虛離,一顆心總在筆鋒使轉的核心處,獨與天地精神往來。

吳山明:藝者杖藜行歌

江南三月 69×61cm

山明先生作畫的另一條線索是墨韻之淳化。山明先生的宿墨出神入化,肌理凝厚,滲化天然。要實現這番宿墨墨趣,先要簡筆提煉,這種簡筆並不是一般的減法,而是能將人物作整體相看,並常凝成一組一團,相襯出一眸一息的顧盼流連,一舉一掌的執重滄桑。山明先生曾說:“經歷了‘山花燦爛’,方知‘骨法用筆’內涵”,正是這個道理。提煉的同時,又當殘墨試錯,宿墨實則上就是殘墨、廢墨的復活。復活之妙在於殘墨融入形意,活用隨機偶成的肌理,形成墨塊與走筆之間的生動轉換。那宿墨在這生動轉換中,在碑帖交織的用筆中,呈現澀重與華滋、蒼勁與溫潤的諸般相和之彩。那宿墨的墨韻常蘊一份光感,向陽舒笑,近風欹斜,含煙弄雨,頓開殘落。正是這種殘落,使得山明先生的繪畫似古實新,其方法似拙實巧。也正是這種殘落,讓山明先生筆下的人物湧現出一份質樸,一種凝重,雖淡墨飄飄,卻頗似黃賓虹先生的山水,凝結天地悠悠的深切關懷。

吳山明:藝者杖藜行歌

春芳 65×47cm

中國繪畫總體上有一種山水化的傾向。這並不是說將人物花鳥改向山水,而是指以山水的境界和方法來塑造人心,涵融藝行。山明先生正是將人物畫置於一種煙波望境之中,筆墨徜徉,凝成山水般的蒼潤意象。人物繪畫總囿於寫人物形貌之難,難得筆墨自主。今日諸多人物繪畫一方面克服古代人物畫結構不明、造型不精之弊,另一方面卻又沉迷於照相寫實,常以墨色狀模攝影的效果,深陷藝術遺神取貌之病。中國繪畫的神采之妙在於陶冶胸中造化,吐露筆端生活。

吳山明:藝者杖藜行歌

賀知章詩意 68×67cm

所謂筆墨以天地為師,拜山水為供養。而天地山水,雖極盡變化,卻無非生機。得此生機,宇宙生活俱在手上,人物意態呼之欲出。寫人物形貌殊難,也必當靈動意寫,則不求工巧而自多妙處,不刻形貌而自足神趣。山明先生的畫正自有這般煙雲機趣。那墨塊如月影移壁,亦蒼亦潤。霏微迷漫,空洞沉冥,覆水如纊,橫山如練,一派煙波氤氳之象。那宿墨天然地沉鬱,力克華美穠麗之過。用筆呈現鏤金刻石的深度,卻絲毫不滯;敷染如若古錦舊壁,光暉愈見樸質。自來墨色淡而顯濃厚難,而山明先生的宿墨疊筆中,卻見山水風神,濃纖得中,愈淺淡,愈見絢爛,愈顯濃厚。

吳山明:藝者杖藜行歌

浣紗圖 67×37cm

今日藝壇,寫意人物尤難。山明先生卻獨步寫意,盡成得筆墨煙雲之妙。那煙雲中,山明先生杖藜行歌,既是寫照,又是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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