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道君語:
人有癖,可深交。
以其有真性、真趣與真情。
大抵每個人中國人,心中都懷念魏晉時代的率性清逸,也都想結交一位魏晉名士。
王羲之愛鵝,願以黃庭換白鵝;王徵之喜遊,乘興而至,興盡而歸。
張季鷹嗜魚,辭官回鄉,只為蓴羹鱸膾;陶淵明愛酒,暢飲山野,不為鬥米折腰。
對物猶如此,何況乎人?
張岱說:“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
自古至今,凡愛物成痴的人,多有真性,亦有真趣。
更有一股赤誠相待的真情。
古龍
杯酒見性情
一人一劍,有酒有友,是古龍的江湖。
古龍愛酒,稿費幾乎都用來買酒與書,買書是為寫出更好的作品,寫出更好的作品是為了買更好的酒。
酒,一如理想,喝得是生活外的性情。
古龍愛交友,文人騷客,販夫走卒,皆能對飲。飲只豪飲,仰頭杯盡,哈哈大笑。他說他最愛與朋友喝酒時的趣味,唯有酒能營造。
朋友,也是理想,交得是群處時的真性。
編輯林清玄跟他約稿,他說:“你不和我喝酒,我就不寫。”兩人不喝則已,一喝便出人意表,不是乾杯,而是幹盆。把黃酒倒入盆,一人一盆地幹。只管痛快,稿子喝完再聊。
是因寫稿是凡俗生計,而對飲才是閒情詩意。
漫畫家黃玉郎跟古龍喝酒,帶上了六瓶名酒,擺上飯桌,心想,古龍前輩雖酒量豪邁,六瓶也差不多了。誰知古龍微微一笑,因為他帶了十二瓶,眾人喝完,皆醉倒。
上個世紀780年代,十二瓶已是鉅款。為酒與朋友散盡千金,是古龍最愛做的事情。
有次,一位朋友要買版權,但無奈不會喝酒,只好硬著頭皮敬了古龍大杯酒。心誠意到,古龍深為感動,於是說:“其實你不用出那麼高版稅,就是不用錢我也賣。”當場就簽了版權。
這一切僅出自於性情與喜好,與金錢名聲無關。
朋友知他愛酒,古龍去世後,在他墓地放了48瓶名酒,敬他率性而為,義薄雲天的一生。
人活一世,總要有真正所愛之事,不為名利,為純粹喜愛。
有癖好的人,更容易找到自己。當跳出世俗的繁文縟節,扮演的社會角色後,在這烏托邦裡不用虛與委蛇,不用阿諛奉承,可以活得自在,總歸是真性情。
人有癖,有真性。
當你備嘗世味,遍閱人情後,便知真之可貴。
世間癖好千萬,有好有壞。擇一良癖,葆住你至真至純的性情。
陳曉卿
有趣從吃開始
結交會吃又有趣的朋友是件樂事,就如陳曉卿。
小時候他去車站搭車,媽媽讓他看行李,並且叮囑:“誰給你好吃的,都不要跟人走。”
媽媽去了很長時間才回來,結果一見面,陳曉卿就哭了。媽媽內疚,不該讓這麼小的孩子等那麼長時間。但其實陳曉卿真正哭的是:“那個拿好吃的那個人,為什麼一直都沒有出現?”
他的有趣,就是這樣從吃開始的。
汶川地震陳曉卿到前線送物資,因為靠近肥腸之鄉江油。心想怎麼也要嘗一口,肥腸油而不膩,軟有彈性,一口入魂,是味覺與精神的滿足。
陳曉卿正享受時,餘震來了。他下意識地跟著人們跑向屋外,但跑著跑著,心裡對那碗肥腸的執念讓他折返回來把它吃完。為吃,置生死於度外。
什麼是熱愛,這才是熱愛。
他閒逛在北京的市井中,穿梭在全國食肆裡,他熱愛美食,還有人與人之間的至味。
京城的“老男人飯局”在文化圈裡很著名,他們互吹互黑,是損友也是益友,一起探討文學藝術,更像個沙龍。
陳曉卿沒來時,飯局是張立憲點菜,他總是完美避開餐廳最好吃的菜,專點難吃的。大家都說:“自從陳黑子來了後,伙食才上了新臺階。”
陳黑子是自黑,因為陳曉卿老說:“如果你眼前一黑,不是大腦缺血,是我出現了。”
以美食為癖好的人,大多很有趣。
因為他們趟過千山萬水,歷經人事紛繁之後,領悟到生活的本色,無非就是三餐四季,一碗煙火,簡單得很。人活得簡單了,心便坦然了,更能發現生活的樂趣。
人有癖,有真趣。
他們對萬物有好奇,因好奇而深究,因深究而成癖。
當跟別人談起的時候,眼裡有光,心中有夢。
那縷光,便是獨屬的真趣。
張伯駒
至人喻於情
張伯駒嗜書畫成癖,身家性命成浮雲,自古少見。
他為把中國第一幅山水畫《遊春圖》留在國內,甘願把自己一萬平米的北京四合院豪宅賣掉,乃至於傾家蕩產。
他也為了西晉陸機的《平復帖》甘願投之以生命。他被綁匪綁架,妻子潘素無奈,欲賣藏品換錢贖人,張伯駒說:“《平復帖》就是我的命,我可以死了,字畫不能動,如果賣了贖我,我絕不出去。”
有癖之人,對物深情,對人亦如是。
張伯駒有個朋友家道敗落後典當為生。抗戰時期,他寧餓死,也不投靠敵人。張伯駒欽佩其氣節,把他接到張家居住。
朋友找了份工作,每次拿到工資都會給張伯駒,張伯駒不取分文:“既然我把他接到家裡住了,在錢上就不能再計較了。”一住便十年,直至去世。
上世紀中期,張伯駒一名畫友政治成分不好,所謂的“朋友”怕惹禍上身,都離他而去,聚時如火,散如浮雲,人情冷淡。
兩人交情不深,無非交流藝術。友人去世後,更是門庭冷落。反倒是君子之交的張伯駒,得知死訊,拄著柺杖到處打探,才找到朋友新住處,第一個前來弔唁。
孔子說:“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君子懂義,小人只懂利。小人們因利聚集,利盡情盡,但有癖之人,他懂情,也懂義。
人有癖,有真情。
因為他們對物尚且能用情至深,更何況乎人?何況乎友?
禮節道德是義,金銀錢財是利,有癖之人往往能跳脫藩籬,不顧世俗,看淡名利,在乎的是那一點點人與人之間,人與物之間的真情。
世情淡薄,深情便越顯得可貴。
所謂癖好,也許並無大用,但它是我們生命中的光,保護我們不受世俗沾染。
而所謂朋友,有損有益。
閱遍人間,願你能遇一良友,有真性、真趣與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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