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姆：我不過是對人性有些好奇罷了

我們從何處來？我們是誰？我們向何處去？

“我們從何處來？我們是誰？我們向何處去？”恰似人生三部曲，而這正是法國後印象派畫家保羅·高更的代表作，畫中的嬰兒喻指人類誕生，中間摘果暗示亞當採摘智慧果，也寓示人類的生存發展，而後是老人，是一幅展現了人從生到死命運的畫作。高更一生同他的畫一樣，充滿傳奇色彩，而著名英國作家威廉·薩默塞特·毛姆便是以他為原型，創造了一段新傳奇，這就是《月亮與六便士》，這本書也為我們展現了一幅生而為人的“畫作”。

《月亮與六便士》的作者毛姆，他崇尚自由，崇尚人的自然天性，可以說他是一個非常優雅老到的人性觀察者。他的人生同樣經歷奇特，當過醫生，參加過戰爭，進入過情報局，出使過俄國談判，還曾有過長達半年的南太平洋之旅，寫下《月亮與六便士》一書也起源於這次使他感慨頗多的遊歷。

或許偉大的藝術家總有些為人稱道或唏噓的閱歷，也或許是世人造就了他們的傳奇。毛姆在書中以第一人稱，並同樣以作家的身份，書寫了個性迥異的主人公斯特里克蘭，其坎坷曲折的藝術人生。

“滿地都是六便士，他卻抬頭看見了月亮。”

月亮和六便士正是一種衝突的象徵。工作家庭的安穩與對繪畫的強烈渴望，現實的慾望與藝術的精神追求，理性的束縛與原始的自由，書中的主人公斯特里克蘭都選擇了後者，他不斷戰勝內心，去摸索，去創作。從倫敦，巴黎，到馬賽，最後南太平洋，諸多男男女女與離奇見聞。

第一次看書時，可能更多的關注點在內容的故事情節，事情的發展，但嘗試第二遍閱讀時，會發現書中獨白的部分才耐人尋味。如同書中故事剛開始所言“我那時還不懂得，人性有多矛盾”，故事之外的獨白更像是作者的個人感悟，字裡行間對人和人生有著多樣的思考，一層層地展現出了毛姆的文字對人性，洞悉得深刻，表達得透徹。

逃避與追求

在倫敦做著證券經紀人工作的斯特里克蘭，有一個和美又體面的家庭，妻子大方得體又能幹，愛好結交文學名流，與之相反，丈夫斯特里克蘭忠厚老實、不會社交，眾人眼中的一個沉悶無趣之人，然而本在生活中恪盡職守的人，突然有一天不告而別，這突兀的出走令人難以理解，萬分吃驚。

安逸背後總有欲將翻湧的暴風雨，斯特里克蘭家庭中明顯的人格對比就是一種徵兆。有人說他是逃避現實生活，斯特里克蘭雖然表面普通，內心卻有著壓抑，在繪畫藝術的感召下，在強烈的渴望下，拋棄世俗的現世安穩，去追求一段桀驁不馴的旅程。可以說他逃避，可以說他瘋狂，但他心裡是有一輪明月啊。

人對於很多東西，有時選擇逃避，有時卻選擇冒險。看過一條評論，笑稱看了《月亮與六便士》的人都果斷辭職了。前段時間，“996”工作的討論席捲各大平臺，現代社會中，像996這樣的工作壓力使大多數人痛苦抱怨，但純粹的痛苦只會使人心胸狹隘，固步自封，首先要想一想，你有沒有像斯特里克蘭一樣，有如明月一般的繪畫理想，照亮對金錢的妥協。

因現實而逃避，為理想而冒險。可以沒有斯特里克蘭的瘋狂，但不能沒有理想卻還想著逃離樊籬。

束縛與自由

在巴黎追尋繪畫藝術的斯特里克蘭窮困潦倒，病入膏肓，受到了同是畫家的朋友斯特洛夫和他妻子布蘭奇的接濟和照顧，這位朋友的妻子卻愛上了他，但斯特里克蘭他那張粗野、顯著肉慾的臉背後，是對世俗道德觀念的毫不在意，他只尊崇內心的慾望，而布蘭奇最後也因此而自殺。斯特里克蘭尋找真理與自由，竭盡全力想從束縛他的力量中解脫出來，他在家庭中沒有得到自由，於是他毫無顧忌遠走他鄉，他在愛情中沒有得到真理，於是他毫無憐憫斬斷一切。

陷入無所作為而彷徨的困境，此後斯特里克蘭輾轉去了很多地方，最後他的靈魂在塔希提島到得到了解放。斯特里克蘭拋棄文明生活，南太平洋島給予了他沒有形式和秩序的自由，原始的生命力量使他的藝術成為了脫離法則之外的不朽。

我們可能無法像斯特里克蘭那樣完全跳出社會的秩序，走向一個極端，但其實我們可以借鑑這種原始的寧靜。

木心先生，相信很多人應該不陌生，他就是在世俗裡過著藝術人生。抑鬱苦悶的木心曾孤身到紐約求學，學貫中西的他在一眾留美學生的央求下，給他們講數千年的文學史，在這個並不正式的課堂上，木心彷彿終於找到了心靈的港灣，文學課堂將他從頹然的情緒中解救了，他說“文學是可愛的，生活是好玩的，藝術是有所犧牲的”。木心在自己的身上，克服了環境的侷限。

束縛是社會的理性，自由是內心的寧靜。在瑣碎的日常生活中，可以試著讓自己的靈魂適當飄得遠一些。

人是矛盾的

人向死而活，卻不能像死而活，我們生來就是矛盾的，而我們就是不斷在矛盾中，保持著平衡。關於夢想、關於藝術、關於生命自由，人的思想、人的行為、人的貪嗔痴念，彰顯的都是這眾生相——人性精神。我們可以從一幅畫作，一段故事，一世人生中，能獲取不同的色彩，但生命最終是無色的，因為人性有太多的顏色衝突了。

這世上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世上也沒有一模一樣的人和人生，個體可能相似，但絕不會相同，當個體碰撞，形成群體，意識更加繁多，精神會有更多火花與不可思議，這也正是人間奇妙所在。人世漫長，有人見塵埃，有人見星辰。

《月亮與六便士》小說的最後，在病痛折磨下主人公終於創下奇作，但臨終遺言，他死後一把火，偉大的藝術傑作，化為烏有，永遠消失。

我們推崇斯特里克蘭的拋棄世俗追求藝術，成就偉大，但我們也不得不承認，換一種角度，對於沒有藝術造詣的普通人來說，罔顧他人只遵從自己高深莫測的涅槃，不夠現實也是不負責任。看，人就是這麼矛盾。

這本書之所以受人追捧，不單單是能給陷入窘境的人予以力量，更多的是告訴我們，拋開血肉，看到人的本質。毛姆為什麼以“我”第一人稱來敘述，這就是更好的便於觀察和表達吧，就像在《毛姆讀書隨筆》中，他這樣寫道：我只是一個平凡的人，不過是對人性有些好奇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