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志異—迎親

聊齋志異—迎親

隆慶年間武英殿大學士山東歷成人殷士儋,人稱殷閣老。殷公年少時家裡非常貧窮,但他卻頗有膽識謀略過人。

縣城裡有個世家大族的宅院,佔地多達數十畝地,宅內亭臺樓閣連城一片。也曾通宵達旦宴請賓客,門前車水馬龍往來無白丁。可惜後來家道中落,宅院就荒廢了下來。

廢棄時間久了,宅院突然出現了一群胡作非為的狐妖,時常會發生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所以向來無人敢在裡面居住。常年累月下來,裡面雜草叢生,佈滿了半人多高地蓬蒿。白天經過院牆時都能感受到院內陰氣襲人,從來沒有人膽敢進去。

正巧這晚,殷公與眾人飲酒作樂時恰好談論到此事。其中有人戲言道:“如果在座諸位有誰敢去古宅裡住宿一晚,我們大家湊錢給他大擺筵席!”殷公乘著些許酒意一躍而起,大呼道:“這有什麼難處,大家且看我來!”說完隨手卷起地上地一席涼蓆,轉身就走。眾人歡呼雀躍簇擁著把他送到古宅門口,戲謔的說道:“我們就守候在大門外,你如果遇到什麼懼怕的事情,高聲求救就行!”殷公笑道:“如果裡面真有什麼鬼怪狐妖,且看我把它手到擒來!”

殷公大步流星地闖入古宅,宅院內高高的野草淹沒了路徑,周圍的蒿艾多如牛毛。正直農曆初七,月亮彎如弓弦。所幸的是月高氣爽,月光雖然昏黃,但也勉強看清前面的門戶。殷公摸索著走過層層庭院,終於抵達了後院中心的一處閣樓。

殷公登上了閣樓,站在外間的觀月臺上。只覺得月光下得觀月臺,光潔可愛讓人歡喜,就停下腳步不再向上攀登。向西眺望著,弦月已落到西山後面,只剩餘暉如線。殷公靜靜地坐了許久,並沒有發現有什麼古怪異常,心中暗笑這些所謂的流言多麼的荒唐可笑。隨即鋪好席子,躺在席上觀望著天上的牛郎織女星發呆。

一更天過去,殷公迷迷糊糊間快要睡著了。只聽見樓下傳來陣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後蹬蹬蹬蹬一通亂響,有人登上樓來了。殷公假裝睡著眯著眼睛偷偷巡視,只見一個青衣人手裡拿著紅色的蓮燈走了上來。猝不及防間看見躺在裡面的殷公,嚇得連連後退數步。趕忙對下面的人輕聲說道:“有陌生人躺在這裡!”下面的人同樣輕聲的問道:“是誰啊?”青衣人回道:“我也不認識!”

不一會兒,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走了進來,透過蓮燈的光亮對殷公仔細地觀察一番,說道:“這位是殷尚書,他這會已經睡熟了。只管辦我們的事情,殷相公從來不拘束常理,看到後不會說什麼的!”於是眾人相繼進入了樓內,門窗全都挨個打開了。

上上下下來來往往的人絡繹不絕,樓閣內燈火通明就像白天一樣。殷公稍稍向側面挪動了一下身體,假裝著咳嗽了幾聲。老翁聽到聲響,走了進來跪拜在地上說道:“小人有個粗野的農家女兒,今天趕巧出嫁。不想衝撞到了貴人,還請你多多見諒包涵!”殷公慌忙起身拉起老翁說道:“沒有想到是你家的大喜日子,我出來匆忙沒有攜帶什麼賀禮,真是不好意思!”老翁說道:“貴人大駕光臨,就可以壓除凶神惡煞,這是我的幸運!還請勞煩大駕過來陪坐,讓我更加榮幸備至!”殷公聽到誇讚很是開心,連忙點頭應允。

走到樓上,裡面裝潢華麗,隨後走出年約四十多歲的婦人出來拜見萬福,老翁介紹道:“這時我的妻子!”殷公躬身還禮。

一會兒就聽見外面嗩吶鑼鼓聲喧天吵鬧,有人氣喘吁吁的奔上閣樓喊道:“到了!到了! ”老翁趕忙前去迎接,殷公站立在樓梯旁邊等候。不一會兒,紅色燈籠聚集在一起,指引著新郎走了上來。

少年郎年紀約十七八歲,唇紅齒白生的好生俊俏。老翁先行引薦殷公,少年郎看著殷公躬身行了拜禮。殷公代替老翁迎賓,還了半禮。隨後岳父與女婿相互行禮,禮畢,入席。

席間,丫嬛使女往來如雲,桌上八珍玉食回味無窮,玉碗金盃裝滿玉液瓊漿清香撲鼻 ,燈火通明光照桌案。行酒數次,老翁召喚侍女去請小姐出來。侍女應諾著,進了小姐房間許久不見見動靜。

老翁親自起身,掀起帷帳去催促她快點出來。一會兒女婢老媽子們擁簇著小姐款款走了出來。小姐身上的玉飾撞聲璆然,空氣裡散發出淡淡地麝香味道。老翁讓她先向上面行禮,禮畢起身坐到了母親的旁邊。殷公偷偷地斜眼剽去,只見新娘頭髮上插滿翡翠鳳釵,耳朵上戴著許多明珠串成的耳墜,顯得高貴典雅風姿綽約,新娘面容更是沉魚落雁,風華絕代,令人歎為觀止。

席間飲酒用的金盃,做工精良雕工高超可以裝酒數鬥。殷公暗自琢磨帶此物回去也可以當做憑證給同伴檢驗,趁人不備偷偷的把一個金盃藏在了袖筒裡面。身體靠在桌子上假裝已經喝得伶仃大醉,安靜的睡著了。眾人都笑著說道:“殷公喝醉了!”

不多時,聽到新郎前來辭行,樂器聲突然嘈耳響起,眾人跟隨著一同下樓去了。主人收拾酒具時發現少了一個金盃,在角落裡四處尋找都沒有找到。有人私下裡議論或是喝醉的客人,老翁趕緊讓他們閉嘴,害怕讓殷公不小心聽到。

過了很久,只等到裡外一片寂靜,殷公這才站起身來。四下漆黑一片沒有燈火,只留下滿屋子的胭脂味道和撲鼻得酒香混雜在一起。殷公趕忙用手探了探袖筒,還好金盃還在裡面。

等殷公抹黑出了大門,眾人還在外面一直等候,甚至有人懷疑他是夜晚偷偷翻牆跑了,到了這會才翻回宅子裡。殷公拿出袖筒裡的金盃展示給眾人觀看,眾人吃驚的問道金盃的由來。殷公便把夜晚閣樓的事情如實相告。眾人想到這樣貴重的金盃不是一個貧寒的讀書人所能擁有的,都相信了他方才說的話。

殷公後來果然高中進士,任職在肥丘縣城。當地有個朱姓世家子弟宴請殷公,席間命人去取金色酒杯,過了很久下人都沒有取來。這時有小童急匆匆的趕來在主人耳邊輕聲說幾句,主人聽後頓時面露怒色。

不過一會,主人拿出金盃來給客人勸酒。殷公飲酒後拿著酒杯仔細端詳,驚覺手中金盃上面的花色紋路都與當年的狐狸物件一模一樣。心中疑惑不解,便問主人這金盃是從哪裡購得。主人自豪的說道:“這個金盃一共有八隻,是我家先人在東京當京堂時,找尋良工巧匠親自監製而成!這可是我家傳家之寶,平時都用十層裘皮包裹著。這次殷公光臨寒舍,這才特意從竹篾箱子中取出來!可惜發現僅僅只剩下七個,我懷疑是自家家認所為。但是十年的塵封包裹都沒有打開,真是讓人不能理解!”

殷公聽後笑著說道:“那肯定是金盃羽化成仙了!然而這是朱公家傳世寶萬萬不可遺失。我有一個金盃,跟你的這套頗為相似,我就把它贈送給朱公!”宴席完後回到公館,殷公找到了那個金盃就派人送了過去。

朱公拿到後仔細端詳,驚訝的合不攏嘴。親自登門拜訪殷公,詢問金盃的來歷,殷公就把這樁陳年舊事又講了一遍,眾人嘖嘖稱奇!

通過這件事殷公才知道,哪怕千里以外的東西,狐妖都能輕而易舉的得到,但因為畢竟是竊取,用完後也都一一歸還,萬萬不敢留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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