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特加是如何在俄羅斯變成一種貨幣的？

自16世紀以來，伏特加精神正逐漸成為該國的至高精神。

人們正在挑選莫斯科售賣的各式伏特加

當普列特涅娃（Pletneva）的父母在1990年代開始建造自己位於聖彼得堡附近的房子時，商店裡無法提供足夠的釘子、木板和門。為此，她的母親在鎮上懸掛了大量手寫的傳單，列出了他們想要的物品，並允諾提供伏特加或金錢作為交換。普列特涅娃的父親是一名水手，他曾隨船去過德國，並在那裡買了五公升的皇冠酒（Royal），那是一種酒精含量高達96％的烈性伏特加，後來在俄羅斯廣為流行。普列特涅娃的父母用酒換取了他們所需的材料，又花了點錢買了些扎庫斯基（Zakuski，一種俄羅斯涼菜），他們也要喝伏特加，要用點涼菜來佐酒。

普萊特涅娃當時只有9歲，她還記得當時她幫著媽媽和妹妹一起將一扇門搬回家。她回憶道用酒精交換商品"看起來並不奇怪，因為很多人都這樣做。"當時食品也供不應求，人們都在排隊購買雜貨店裡所剩無幾的食物，"要知道在鄉村，人們甚至以伏特加來付薪水，因為你確實不需要錢。"事實上你也無法用那些前來購買任何東西。

當時貨幣幾乎一文不值，用伏特加代替現金確實可行。隨著蘇聯解體和惡性通貨膨脹的加劇，俄羅斯人將盧布稱為"Wooden Money"，一些商店不接受顧客用盧布付款，只接受美元、德國馬克或英鎊。一些店家甚至直接用美元標價商品，但這一舉措在1993年後被禁止，隨即他們又想出了"killed racoons"的標價，這在俄語裡意味著"有條件的單位"，相當於1美元的意思。俄羅斯人在此過程中出於穩定和標定購買力而尋找硬通貨，很快他們就找到了一種能夠大量囤積並且具有價值的產品：伏特加。

俄羅斯伊凡諾沃地區的村民在他們家院子裡喝著自制的蒸餾酒——薩莫貢

"我家裡有20多瓶酒，但我其實壓根就不喝酒。"1991年12月，莫斯科一位叫Dmitri Shmidrik的實驗室業務員這樣告訴外國記者，他將這些酒稱之為"流動貨幣"，他表示這些酒在日常生活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如果您願意拿出20盧布來請人修理汽車或者堵上你漏水的天花板，修理工只會打打哈欠並不想幫你幹，但要是你願意拿出一瓶伏特加來，很快就有人來幫你幹活了。"

事實上，當時伏特加之所以流行，還有另一個原因：由於與鄰國白俄羅斯之間的貿易爭端，俄羅斯國內玻璃瓶匱乏，但即使是在玻璃瓶供應跟上之後，伏特加仍然在經濟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資金拮据的工廠用伏特加購買原料，甚至在西伯利亞地區當局給8000名學校老師每人發了15瓶伏特加以代替工資，在合眾國際社的一則報道中顯示，當局最初想用衛生紙或棺材作為工資，"但伏特加是當時唯一被認可能夠自由進行物物交易的東西。"

在Smolensky街的一家酒櫃上，人們正在用盧布購買伏特加

諸如此類的故事在西方媒體上成為頭條新聞，想以此證明俄羅斯當時正遭受的混亂轉向，但其實伏特加交易並不僅僅是當時的產物，這種做法已經存在了數百年。正如馬克·施拉德（Mark Schrad）在《伏特加政治學：酒精，獨裁統治和俄羅斯國家的秘史》一書中所寫的那樣，"在艱難時期，伏特加不僅成為人們為排解瀰漫的悲傷而購買的商品，更成為了一種用以交易的貨幣。"

對此，施拉德給出的解釋是，在16世紀，農業發展帶來了豐收。許多俄羅斯地主並沒有將過剩的穀物向飽和的市場繼續投放，而是將其蒸餾成伏特加，這不僅造就了一種高價值商品，也使其更易於運輸。在沙皇的鼓勵下，烈酒開始流行，逐漸取代了啤酒和蜂蜜酒，成為農民的首選飲品。

在這張上世紀七十年代的照片中，人們正在飲用伏特加

在俄羅斯的農村地區，伏特加通常在一種被稱為"Pomoch"的宴會上被引用，農民們在勞累了一週後通過宴會來犒勞辛勤的自己，伏特加則是這場宴會上的主角。但在歷史學家帕特里夏·赫裡希（Patricia Herilhy）1991年發表的論文《俄羅斯人的喜悅：俄羅斯飲酒的儀式》中卻指出，"Pomoch"看似和諧，但也隱含著剝削，因為"對一些富裕的地主而言，拿出一桶伏特加遠比支付20到30個農民現金更為實惠。"許多農民在此過程中不知不覺就被壓榨了，但也有人會把他應得的伏特加倒入瓶中帶回家，"伏特加是他們一天薪水中唯一可以自己保留的部分。"

用伏特加交易的傳統過一直持續到了20世紀，爾蓋·索特尼科夫（Sergei Sotnikov）回憶起了他的家人是如何在1970年代的烏克蘭（當時是蘇聯共和國的一部分）建造房屋的，他父親的朋友和同事幫助他們家修建了房屋，作為回報，家裡請他們吃了頓晚飯，一起享用了伏特加和薩摩貢，索特尼科夫回憶道："如果他們說想要錢，那會變成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沒有人會這樣做，那時候人們就是這樣生活的。"

Gregory Grigorjewitsch Mjassojedow在1887年創作的油畫

帕維爾·西尤特金（Pavel Syutkin）和他妻子奧爾加（Olga）合著《蘇聯的真實故事》一書中也有著這樣的記錄，稱婦女們通常會用伏特加來換取男性們的幫助，"祖母有時會為鄰居倒一杯酒，來請他們幫忙從地窖中運煤上來，有時也會送一些給來幫忙乾重活的朋友。"奧爾加稱祖母每個月大約會"花"上一瓶伏特加的錢，而那些買不起伏特加的人也會自己釀造薩莫貢來尋求幫助。

西尤特金表示，伏特加是完成小任務的首選付款方式，因為"給一點小錢是很羞辱的一件事。"喊人來幫忙再給一點小錢可能會讓人感到很羞辱，但"你要是倒上杯伏特加，再配上個豬肉三明治，大家都會很高興，你也會省不少錢。"

人們在自己釀造薩莫貢

伏特加是也成為了地下交易的不成文法則，人類學家米里亞姆·希文（Myriam Hivon）在其1994年發表的論文《伏特加：交換的精神》中有這樣的描述：集體制農場的工人可以向村民"出售"大量國有肥料供其使用，而報酬是兩瓶伏特加。希文表示，對於這類地下交易而言，伏特加降低了他們犯罪的幾率，"因為你要是通過伏特加來交易，這其實並不是法律所認可的交易行為。"

如今，人們更期望得到貨幣的報酬，而非伏特加，但將伏特加作為一種價值存儲介質的概念仍然在人們心中根深蒂固， 2014年，盧布在油價下跌、烏克蘭衝突、入侵克里米亞半島、西方制裁等一系列因素中再度大跌，但一款名為" Russkaya Valyuta"的伏特加酒卻在整個國家悄然走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