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裡的英雄們，尤其是李逵，不僅嗜酒如命，而且動輒就招呼小二上二斤牛肉下酒。

遠隔千年的我們，在敬佩這些英雄的豪氣與肚量之餘，也深為納悶。

為什麼英雄們只點牛肉，不點同屬於粗肌肉纖維的羊肉呢？

其實瞭解下歷史，特別是宋代飲食以及相關律法，就會奇葩的發現，李逵點牛肉下酒，不僅觸犯當時法律，而且還屢屢暴露了自己的中下階層身份。

點牛肉的李逵，餐餐犯法

中國古代就屬於農耕社會，耕牛屬於重要的生產工具。自秦漢以來，官方就屢屢制定律法禁止屠殺耕牛。

李逵所在的宋代也不例外，甚至在兩宋三百多年時間內，朝廷不遺餘力，頒佈了五十多道禁止屠殺耕牛的條例。

如北宋真宗景德元年頒佈過禁令：

“宰殺耕牛之人配千里，徒三年。知情買肉興販者徒二年。”

宰殺耕牛，不僅徒刑3年，而且知情購買也要徒刑2年。到了南宋高宗的紹興元年又頒佈：

越州內外殺牛、知情買肉人並徒二年，配千里。立賞錢一百貫。

法令將殺牛和買牛肉的人一律同罪處理了，都是徒刑2年，配千里，檢舉揭發者還能得一百貫賞錢。

南宋時期的《名公書判清明集》一書，就記載有官府對宰牛之人懲罰的判例。

屠牛專業戶劉棠因屠牛，被大詩人兼官老爺劉克莊，打了一百大板，牛肉作坊也被拆除。

在這種風氣下可以想象，李逵若是大搖大擺的進入店家，甩出銀兩，要二斤牛肉，不僅會遭遇拒絕，還會被扭送官府。

在這點上，說李逵每次吃飯必點牛肉，餐餐犯法毫不為過。

那又為什麼說李逵，總是點牛肉是暴露階層呢？

總是點牛肉的李逵，屬於中下階層

宋代雖然法律禁止屠殺耕牛，卻沒有導致民間私下屠殺耕牛的風氣，不然也不會先後出了五十幾道聖旨，都來禁止此事。

但即使官方禁止，牛肉的價格沒有高於羊肉，而羊肉也並不屬於官方禁止行列。這是為什麼呢？

因為大宋崇尚農業，牧業落後，羊太稀缺了。這也導致羊肉的價格奇高，相對而言，牛的數量遠遠高於羊，只是限於儒家的牛耕傳統，官方限定不能宰殺罷了。

羊肉有多貴呢？南宋的《夷堅丁志》記載：

“吳中羊價絕高，肉一斤，為錢九百”

而當時的縣尉每月的工資也不過才七千七百文工資，縣尉的一個月工資吃不了9斤羊肉，這羊肉行情比起動輒二斤牛肉的李逵，真是霄壤之別。

而在《水滸傳》裡，吃羊肉的英雄也有，但得看看都是什麼人。能宰羊待客的好像只有柴進柴大官人和天王晁蓋。

而另方面吃羊肉也體現了階層差別，因為牛肉屬於官方禁止，所以士大夫們是絕對不會頂風作案，違背儒家道統的。

在這方面南宋的名臣胡穎最為典型，他在《宰牛當盡法施行》奏疏中說：

牛之為物，耕稼所資……自界首以至近境，店肆之間，公然鬻賣，而城市之中亦復滔滔皆是。小人之無忌憚，一至於此。

吃牛肉不僅屬於犯法，而且還歸類為道德上的小人行列了。在此等道德環境下，士大夫們怎麼會冒法律和道德的大不韙，公然染指牛肉呢。

那士大夫們選擇較為稀缺的羊肉，就顯得不僅合法，而且凸顯身份了。

所以說吃牛肉的李逵，不僅屬於知法犯法的法盲，還暴露了中下階層的身份。

羊肉的稀缺，也導致吃法不同

更有意思的是，宋人因為羊肉的稀缺和昂貴，都把羊下水當成好東西，還創造出了花式多樣的各種吃法。

《東京夢華錄》羅列北宋都城開封的早市飲食，就有羊肚、羊肺、奶房、赤白腰子等羊下水。

《武林舊事》裡記載的南宋飲食，羊下水的名目就更多了，除了羊肚、羊肺、羊腎臟、羊睪丸外，還有羊血、煎白腸和羊肝羹。

甚至因為羊肉，有些大宋官員對出使金國甚為期待，想借出使北國之際，到番邦對羊肉大快朵頤。但是他們真若去了的人，都大為後悔。

這是因為金國人羊肉是不缺，但是吃法過於生猛，還不吃羊下水，這實在不適合宋人的口味。

如南宋有名官員叫周輝，去金國出差，住在金國招待所，金國人晚餐上來的大塊羊肉，他卻難以下嚥。為啥，因為金國人烹飪羊肉只做到三分熟，這樣做的羊肉腥羶無比，還帶著紅血絲，既不好看，也不好吃。

南宋還有位官員叫洪皓，他也出使金國遭遇尷尬。

他在著作《松漠紀聞續》記載，儘管金國人給他上的是全羊宴，但是他找不到任何羊下水。按照女真人的理解，全羊宴就是羊肉和一張羊皮而已。

就這樣，周輝和洪皓等南宋官員，一方面即羨慕金國毫不吝惜的羊肉，另方面卻難以下嚥之餘，嘲笑金國人的蹩腳廚藝，真是暴殄天物。

結語

通過上述分析，讓我們更加明確《水滸傳》僅為小說家言，動輒點二斤牛肉下酒的李逵們，不僅無視律法，而且恰恰暴露了自己的階層身份。

而對比金國豐富的羊肉資源，宋人的羊肉稀缺性，不僅導致了羊肉成為上流社會的奢侈品，而且還催生了羊下水等飲食的多樣吃法，大大豐富了中華飲食文明的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