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3日，吳芳將慈航老年公寓的金卡放進塑料袋裡，連同《養生養老“一卡通”協議書》一起收進文件袋。按照協議，今年7月她可以退卡，拿回2萬本金和5000多元贈送款。但一切超出吳芳想象。目前至少有80名與吳芳經歷相似的老人都在等著要錢，有的老人已去世，要錢接力棒遞到了兒女手中。
慈航老年公寓的老人們平時就住在白色的三層樓裡
返不回來的錢
沒要到10萬多元退款九旬老人去世
2016年夏天看到慈航老年公寓宣傳單頁時，吳芳被那裡環境好、空氣好吸引。而且購買了慈航老年公寓“一卡通”，能享受異地旅遊養老服務。“當時老年公寓車接車送，我們在大明湖附近集合乘車去入住，很方便。”吳芳和老伴商量著花2萬元買了一張金卡，可按每天80元價格入住慈航老年公寓，刷卡消費。
《協議書》顯示，吳芳還將獲贈5400元，“大約是8%年化收益率”。付錢時吳芳曾猶豫不決，但工作人員用筆劃出，“乙方購卡滿3年，在合同期滿後可退卡內餘額，甲方按該卡剩餘金額（含贈送金額）10個工作日以轉賬或現金方式全額退還給乙方”。這條規定打消了吳芳的疑慮。
而錢晶不顧女兒阻攔，2016年交5萬元購買了鑽石卡，按照協議，3年後返還63500元。3年中錢晶去慈航老年公寓住過幾次，每天95元，消費了1萬多元。“異地旅遊養老沒去過，班車到長清炒米店接，我們去炒米店很遠。”
今年7月，90歲的蘇珍拿出一份《協議書》，讓兒女幫她把花10萬元買的至尊卡退了，還能領取2萬多贈送金。“後來聽說退錢困難，老人心裡急，1個多月後，人就沒了。”如今，要錢的任務落在她女兒身上，“老人一天都沒去住過。”
今年夏天，當初交錢的老人協議到期陸續找牛峰松退款，“一直推脫讓等著。現在只能來這裡住，把錢花掉。再說，交錢是為養老，不是為理財。”
看上去很美的公寓
搬運行李都要交錢健身只能用樹杈打提溜
位於濟南長清區五峰山小庵村的慈航老年公寓三面環山，有600張床位。新時報記者10月24日探訪時，這裡只住了10多名老人，“我們看中了這裡的環境。”據他們說，在這裡長年居住的老人最多也不到10人，最宜居的季節去住的也不過百人。
老人們提供的一份材料中顯示，2018年3月，老人們曾出錢幫慈航老年公寓發工資。此外，老年公寓裡的洗衣機裝收費箱，乘車、搬行李要收費，裝空調要收費，伙食“好一陣、孬一陣”。
有老人想鍛鍊身體，提議購買健身器材遭拒，“只能用樹杈打提溜。”新時報記者探訪時，老年公寓仍沒有健身器材。
從2017年9月至今，當地已6次對慈航老年公寓下達整改通知書。最初是不履行合同、亂收費和飯菜質量差，最近一次是要求慈航老年公寓保障老人合法權益、做好退款和入住工作。
預付款去哪了？
慈航稱全用於運營尚有700多萬元缺口
住在慈航的老人們，有時還能看到各路債權人上門。他們也納悶，當年辦卡交的錢去了哪裡。
牛峰松提供給老人們的會議紀要顯示，10月9日上午慈航老年公寓曾邀請當地相關部門和老人代表、債權人代表開會。會上，牛峰松介紹了公寓運營情況，“2016年4月至11月30日收預存款約1000萬元，其中約350萬元支付給市場營（銷）代理商胡武、胡濤、陳星明等；公寓3年運營費用約360萬元，其餘款項支付裝飾、設備、傢俱等尾款使用。”
此外，“慈航老人提出退費的80多人，退款金額370多萬元，退款期限為2019年4月至2019年底”。據牛峰松梳理，加上10月至12月底老年公寓運營所需費用60萬元、經濟糾紛訴訟100萬元，以及濱州康養項目訴訟生效文書70萬元等，“急需資金約755萬元”。
一名參會老人表示，會上沒有提出解決措施，有10多名老人開始準備仲裁。
“你讓他們看群裡最新的通知，按照協議上的日期，11月30日前退一部分，12月底退一部分。”25日下午，牛峰松接受新時報記者採訪時表示，會按計劃退錢給老人。
很多老人對牛峰松的說法不買賬。老人們說，牛峰松在群裡自稱他和家人的信用卡都逾期了，社保也沒錢交，“所以，他根本就沒錢，拿什麼來還？”而且最新的通知中，牛峰松表示不再給贈送的金額，只退本金。
資金鍊斷裂的創辦人
佔用集體土地蓋違建名下兩公司上失信名單
老年公寓頂層的一處四合院是牛峰松的家。
24日，他不在家，但門外都被黑筆寫上了還款的大字。
牛峰松曾表示，他進入小庵村已22年，經歷諸多困難，不會放棄慈航老年公寓。一份牛峰松持有的“四荒”承購合同顯示，1998年牛峰松承購小庵村260畝（約合17.3萬平方米）荒山荒地，用於林果、種植業，有效期至2048年7月。
長清區法院2016年8月下達的行政處罰裁定書顯示，牛峰松於2002年11月、2014年10月非法佔用小庵村村委會6828平方米集體土地建設13棟房屋，建築總面積8020.41平方米，責令其拆除相關建築。“近幾年從沒見過他拆一平方米的房子。”小庵村村委會工作人員稱。
如今，老年公寓周邊約有10棟未建成的別墅。知情人稱，只有3棟建成投入使用、通過消防驗收的是老年公寓，其餘包括牛峰松的四合院在內都屬違建。
工商信息顯示，牛峰松擔任法定代表人的山東省華峰實業發展總公司和他擔任股東的長清峰源植業有限公司均為最高人民法院公示的失信公司。
【深一度】
吸儲陷阱還是經營不善？
“慈航老年公寓不能按時退錢，預收款去向不明，這屬於非法集資還是合同糾紛？為什麼單張預付卡金額高達20萬元？老年公寓的預收資金由誰監管？”採訪中，一名老人的兒子如此提問。
據悉，2012年11月1日起施行的《單用途商業預付卡管理辦法（試行）》規定，單張記名卡限額不得超過5000元。早在2016年4月，濟南相關部門就約談過慈航老年公寓，警示風險。但慈航老年公寓承諾，沒有非法集資等違法犯罪行為，甚至拿出文件表示法律沒有禁止這種行為。
類似的運作模式曾以各種名義在全國出現，並相繼被叫停，還出現部分爛尾的養老公寓。相關法律文書顯示，江蘇有一批老人因此將老年公寓告上法庭。今年4月16日，國務院發佈《關於推進養老服務發展的意見》，對養老機構為彌補設施建設資金不足，通過銷售預付費性質“會員卡”等形式營銷的，按照包容審慎監管原則，明確限制性條件，採取商業銀行第三方存管方式確保資金管理使用安全。
牛峰松表示，慈航老年公寓前期投入大，裝修成本高，位置偏遠交通不便，人員費用和運營成本高，加上優惠力度大且收費標準低、管理不善，因此造成運營資金緊張。
業內人士認為，交通不便和醫療條件差不是慈航的最大掣肘，“南部山區阿里山老年公寓2007年開業，收費不低，要入住得排隊。只要經營得好，老人肯定願意入住。”
如何能盤活長清區這家規模最大的老年公寓？相關人士稱，慈航老年公寓欠款約700萬元，迫切盼望有實力的企業來救急接管，從根本上解決入住和退款問題。（為保護當事人隱私，吳芳、錢晶、蘇珍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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