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劇的靴子,俗稱“厚底兒”。一雙戲靴,代表一個角色的身份。功底深厚的藝術家,腳下若沒有一雙好靴子,縱有渾身的本事也難以施展。京劇大師馬連良先生一直強調京劇演員演出要做到“三白”:護領白、水袖白、靴底白。
梨園興盛至今,戲靴師傅也一直伴隨,“靴子張”便是其中之一。只要是業內人,都知道天津傳承了四代人的“靴子張”。從武生靴到花臉靴,從判官靴到虎頭靴,他們擅長製作的戲靴多達幾十種,又以造型別致的厚底靴聞名。
津門河東,老師傅
“靴子張”的前身是天津靴子,由宋英俊創始,傳到張華手裡已經是第四代。“我和我父親一樣,也是16歲開始學習做靴子,沒想到這一做就是近40年。”張華說。
他住在天津河東萬新村,工作室就在自家小院。15平方米的小房間裡放著一臺縫紉機、一個木板搭成的剪裁臺,臺上擺著榔頭、剪刀、錐子、鉤針,案臺上還有砧板、點水(海綿臺)和撥棍,案臺下是成垛的再生紙。
做戲靴分兩個工種,一是做厚鞋底,一般由男人來做。將四寸(約13.33釐米)厚的紙張使勁壓結實後,切成靴底的形狀,捆繃結實,縫上牛皮紙。這是個力氣活。而鞋面、鞋幫部分則多由女人來做,剪裁縫紉、繡花裝飾,需要女人的細心和耐心。
一雙戲靴的優劣,除了做工,更重要的是制靴師傅對角色的瞭解。什麼樣的角色穿什麼樣的戲靴,戲靴的高矮如何體現出舞臺的美感?正因如此,戲靴都是私人定製,沒有雷同。
“會做靴子,還要懂得靴子關鍵部位及要害,不然就很難使演員在舞臺上自如表演。”這句話是武生名家張世麟說的。
為了做好靴子,張華的父親張金曾常去大戲院後臺看演員練功,觀察其腳上的靴子。甚至自己穿上厚底靴練功學動作。這才逐步摸索出厚底靴瓷實、不變形的奧秘。耳濡目染,張華初中畢業就和父親一起做戲靴,一起看演員練功,琢磨如何做好戲靴。
“大武生穿上四寸厚底靴,且不說從高臺上翻下來這樣的高難動作,就是出臺亮個相,如果厚底不瓷實,繃扎不結實,都會來個踉蹌。好的戲靴,演員穿上不分心,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劇情表演中去了。”
“怎麼走,怎麼有”是演員對一雙好靴的最好評價。張華的經驗是:武生的靴子要稍小一點,緊緊地穿在腳上,運動自如。文生的靴子稍稍大一點沒關係,上臺穿著不拘束。
純手工,不緊不慢
翻開張華的訂單,不乏全國各地的京劇名家,老一輩的厲慧良、張世麟,當今活躍在舞臺上的尚長榮、譚元壽等。中間夾雜著一些腳樣,每雙腳樣旁都有詳細的數據記錄。
他沒有門面也不打廣告,單憑口口相傳。“戲靴不是裝飾品,也不能在平時穿。只有懂戲的人才需要,既然懂戲就一定能找上門來。”
“我不接急活。”來定做的人源源不斷,但他堅信節奏不能亂,必須不緊不慢。誰想定做,最好親自去他家量腳部尺寸。工作室就張華夫妻和他大師兄三人,加上純手工製作,一雙厚底靴至少要半年才能交貨。
戲靴一共有裁底、納底、刺繡、上面、縫紉、上鞋、抹粉等40多道工序。靴底製作,尤其是厚靴底,相當考驗功底。“靴底製作的奧秘不在於用料,而是考驗制靴人的手藝。”
手藝人必須學會切底託、包邊、切靴紙、壓紙、釘底、片底託、納底、整形以及打磨等技藝。尤其切靴紙,看似簡單卻見功夫。用腳樣當模子,沿邊緣在500到1000張再生紙上垂直切割,好比寫字時的描紅。制靴人屏住一口氣,用全身力氣,手起刀落一氣呵成。一刀下去,切偏了,一摞紙就廢了。
切好紙底用布繃好,再加上牛皮,就可以納底了。用錐子將鞋線穿入堅韌的牛皮和紙底內,不僅僅靠手力,也考技巧,才能保證每一針都垂直不歪。再用形似擀麵杖的撥棍,兩邊繃緊。為了保證靴底堅固耐磨,每一錐都要打對針。這樣一根線斷了,另一根也能固定靴底。如此,一個紙底重複納60多次,才能將靴底做得瓷實、不變形。
上了鞋面、裝飾之後,靴底抹粉做三遍刷白和抹平,一雙戲靴才算完成。
張華也想過創新用料和加工方式。過去制靴的匠人用磨盤把一摞紙壓結實,只這一步就得一個月。如今他把汽車液壓機的原理用在靴子上,只需15天就能壓好。“時間太長鞋底厚度欠缺,太短底子過軟。”
但他發現,有些用料沒法替代,有些流程也不能用機器做。譬如厚底,必須用紙。有些廠家嘗試用木料或塑料泡沫代替。雖然省去了不少工序,但靴子只能做到了形似,演員穿起來並不順腳。
“紙靴底有兩千克重,瓷實且有彈力,一串動作做完,演員也不會覺得腳部不適。”張華覺得,曲藝是一門功夫,一門藝術,演員從學藝開始,就必須穿專業的戲靴。
“靴子張”經久不衰,靠的是堅守。堅守技藝幾十年,他始終記得父親的話:“手藝人養家不發家,耍手藝不耍心眼。”
文|南方
圖|龐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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