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人到中年的無奈,孤獨無助又悲哀

賈政:人到中年的無奈,孤獨無助又悲哀

曾經聽過這麼一句俗話,叫“人到中年兩不堪,生非容易死非堪”一開始還不是很理解這句話,直到讀懂了《紅樓夢》裡的賈政,才發現中年男人是如此的孤獨和可悲。

一、賈政的中年孤獨

在《紅樓夢》的男主子裡,賈政無疑是最正經的那個,可是作為榮國府的“領袖”,他並沒有承擔起家族的重任,只能看著榮國府一天天的衰落,自己卻無能為力。

關於這一點,書裡用了四個字形容,叫“不慣俗務”。不過賈政的悲哀在於,一方面他沒有處理家務事的能力,但另一方面飽讀聖賢書的他,又沒有辦法像哥哥賈赦那樣徹底享樂。

他內心的矛盾,導致了他在“享樂”與“實幹”這兩個世界都無法融入,這樣的人,註定是孤獨的。其實他的兒子賈寶玉也是如此,但是寶玉最終找到了他的人生知己黛玉,兩個同樣孤獨的人在一起,也就“負負得正”了。

可惜賈政並沒有這樣的伴侶,他只能和一群同樣迂腐的清客相公聊聊天。可是賈政喜歡這樣的生活嗎?明顯不是。這樣的生活,完全只是一種無奈的逃避和妥協。這個中年男人,難道就沒有嘗試著走出孤獨嗎?

妹夫林如海應該算賈政為數不多的朋友。雖然書裡並沒有寫他倆的交集,但是從林如海對賈政的評價“為人謙恭厚道,有祖父遺風”可以看出,他是很欣賞賈政的。那麼賈政對這位妹夫呢?賈雨村帶著林如海給自己的推薦信到了賈府,賈政就忙上忙下地幫他“找工作”。

可惜林如海的死,讓這段友誼戛然而止。雖然書裡沒有寫,但筆者認為當時的賈政應該是很傷心的。後來他對黛玉的欣賞,多少也與曾經的這段友誼有關吧。

除了林如海,周圍可以和賈政交流的,還有賈雨村。可惜雨村的見識和野心並非賈政可比,況且一心想往上爬的賈雨村可不孤獨,只有像賈政這樣的“閒人”才會孤獨。

本以為在外面孤獨的賈政,迴歸家庭後會好好享受天倫之樂。母親身體健康,妻子是大家閨秀,兒女們個個聰明俊秀,可是這樣的家庭裡,並沒有屬於賈政的位置。賈母嫌他,寶玉怕他,王夫人與他倒是相敬如賓,但我們都知道,這是一種毫無感情的虛偽和氣。

相比於王夫人,政老爺似乎更喜歡趙姨娘。因為只有在她那裡,賈政才能體驗到被人需要的感覺,而且此時的賈政,似乎更加有人情味,竟然會和趙姨娘一起討論給兒子納妾的事。

儘管他這位侍妾總愛挑事,在別人看到是聒噪,可在賈政眼裡,這就是一種生命力。趙姨娘對於他,就像枯燥林子的蟬,蟬越叫顯得林子越安靜。可對於賈政說,這點叫聲已經足夠。儘管蟬鳴之後是無窮的寂寞,可又能怎麼辦呢?

大正月節,賈母帶著寶玉和眾姊妹猜燈謎。一向古板的賈政這次也想湊這個熱鬧。可是他一在場,眾人都不好意思說話,彷彿他的出現讓氣氛都變得莫名壓抑。賈母察覺到了這點,讓賈政早點休息。

在這一刻,榮國府其他人的快樂與賈政的孤獨形成強烈的對比。也許在場的人並沒有想到,一向嚴厲刻板的政老爺,內心如此的孤獨。

賈政也是人,在閤家團聚的正月節,他也想享受天倫之樂。面對家人的“漠視”,賈政似乎也沒有資格去怪罪誰。因為這一切,正是自己造成的。

如果賈政主動融入前文所說的兩個圈子,也許他也不會那麼孤獨。他總是說兒子寶玉性情古怪,他總是擔心兒子被主流社會排斥。可到頭來,寶玉至少遇到了他的靈魂伴侶黛玉,寶玉至少還有柳湘蓮、馮子英等同道之人。反而自己,卻什麼都沒有。

這一回叫做《聽曲文寶玉悟禪機 制燈謎賈政悲讖語》,讓賈政可悲的不僅是寶釵她們做的燈謎,還有那個無比孤獨的自己。年輕人真好,可以無拘無束地表達自己的感受。賈政心裡有無限感傷,卻不知道和誰說。

賈政:人到中年的無奈,孤獨無助又悲哀

二、賈政的年少意氣

其實賈政年輕的時候,並不是這樣。

在第七十八回《老學士閒徵姽嫿詞 痴公子杜撰芙蓉誄》中,明確表明賈政“起初天性也是個詩酒放誕之人”。這麼說,他曾經也經歷過寶玉的生活,那為何人們都說賈政是寶玉追求個性路上的絆腳石呢?

也許正是因為寶玉在走自己的老路,賈政對他才格外“痛恨”。世界上最無奈的事,莫過於看到最愛的人在走不歸路,自己卻無法阻止。

賈政明白,寶玉想要的生活是“花氣襲人知晝暖”,在這個社會是無法實現的。因為自己曾經也憧憬過。可是殘酷的現實會告訴人們,生活就是生下來,活下去,哪來的那麼多矯情。

賈政的可悲就在於,每次罵兒子時,說白了就是在罵自己。尤其是在第三十三回《手足耽耽小動唇舌 不肖種種大承笞撻》中,賈政因為寶玉在外面惹了事(結交蔣玉菡),用大板子打他。那沉重的板子,不僅打在寶玉身上,更打在賈政的心裡。

為什麼?自己可以從“詩酒放誕”變成現在這樣,寶玉你就不行?難道非得等到家族衰落,芳華散盡嗎?賈政一方面恨兒子為何就是長不大,但另一方面又為兒子惋惜。

其實在某種角度,寶玉並沒有做錯什麼,在這個單純少年眼裡,他就是和蔣玉菡說得來而已,哪有什麼“流蕩優伶”可談。

可惜這個不單純的世界就認為寶玉錯了,賈政也只能打他。賈政同樣也知道,這一板子下去,打不死寶玉,但可能會打死寶玉內心的美好。這樣的悲劇,自己已經經歷過一次了,難道要讓兒子也這樣嗎?

賈政知道,自己遲早有一天會死,失去他的保護,寶玉其實什麼都不是。如果寶玉再不成長起來,別說保護家族,就連大觀園裡的姐姐妹妹他都保護不了。寶玉是個欣賞美的,可這樣的人往往無法維持美。

賈政與兒子正好相反,他可以修建大觀園,讓這些女子自由綻放青春,可惜大觀園卻從來沒有他的位置。

賈政對大觀園的愛,從書裡第十七回《大觀園試才題對額 榮國府歸省慶元宵》裡展現地淋漓盡致。清客們一路上奉承主子,寶玉被父親束縛地很不自在,只有賈政,在用自己的心來感受大觀園。

後院牆下忽開一隙,得泉一派,開溝尺許,灌入牆內,繞階緣屋至前院,盤旋竹下而出。賈政笑道:“這一處倒還好,若能月夜至此窗下讀書,也不枉虛生一世。”

沒準賈政年輕的時候,曾經也有一個“大觀園”。他在那裡也綻放過自己的青春。可是人總會長大,長大就得扛責任。責任這東西,的確可以鍛鍊人,但同樣也可能讓人丟失本我。賈政的“本我”在這次遊園中突然出現,可謂是一處驚喜。

原來一直逼迫寶玉“舉業”的賈政,自己的理想只是月下讀書。可惜生活壓力太大了,事情一件接著一件,賈政根本來不及思考。可悲的賈政看著寶玉的一歌一詠,彷彿看到了那個原來意氣風發的自己。

賈政:人到中年的無奈,孤獨無助又悲哀

三、賈政的自我回歸

從寶玉變成賈政的過程,同樣是一個人不斷被社會摩擦的過程。賈政是多麼想把這些經驗告訴兒子,可惜自己“蛻變”後,和寶玉之間,也有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距離。

兒子見了他就躲,一讀聖賢書就頭疼,說男人是濁物。可是寶玉不知道,他的“青春王國”大觀園,就是那些濁物建成的。

但也也別小了寶玉,賈政在很多方面,還真比不上寶玉。同樣是利益婚姻,賈政和王夫人之間,像極了後來的寶玉和寶釵。可兒子有主見夠勇敢,心裡永遠是黛玉,自己就不行。

也許原來賈政身邊也有一個林黛玉似的女子,可是為了利益,只能把那個“女子”忘掉。那個“女子”離開賈政的一刻,他就徹底回不到從前了。

當寶玉的靈氣在賈政面前不斷展現後,賈政終於願意主動去理解兒子。於是出現了書裡的這一段妙文。

“近見寶玉雖不讀書,竟頗能解此,細評起來,也還不算十分玷辱了祖宗。就思及祖宗們,各各亦皆如此,雖有深精舉業的,也不曾發跡過一個,看來此亦賈門之數。況母親溺愛,遂也不強以舉業逼他了。”

賈政終於願意理解兒子,也就是願意去尋找曾經那個自己。可惜如今家族即將凋零,山雨欲來風滿樓,作為家裡的頂樑柱,可悲的賈政只能在老路上繼續踱步,自己的感受誰會在乎嗎?這世道,只問路,不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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