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0-27 00:34:48 苦瓜崛起

四年了，不知那個名叫小雨的女孩子去向何方？那一場被“小雨”打溼的初戀藏在生命裡，每一次回想起來，依然清晰如昨……

小雨落進了他的生命裡

4年前的一個春夜，阿城跟著朋友陸強在一次聚會上第一次見到小雨。

那時的小雨顯然是剛剛從內地來廣州，頭髮長長的，齊齊的披在肩上，穿著精心挑選過又不是很合時的衣服，有些黯然的靜靜地坐在角落裡。

小姐，飲的乜野(什麼)？阿城主動上前問。

對不起，說普通話好嗎？我聽不懂廣州話，阿城看到她眼中閃過一絲不安。

我是說，你飲，不，你喝點什麼？看著阿城吃力地說著普通話，小雨燦爛一笑。阿城望著那雙會笑的眼睛，竟然覺得曾經見過一般。

你怎麼來這裡的？

那個是我表姐，她帶我來的。阿城順著小雨的手指望過去，見到一個濃妝的女子手裡拿著酒杯坐在沙發上，斜靠著一個紅光滿面但有些謝頂的男人身邊。阿城看得出兩人顯然不是夫妻。

小雨說她大專畢業後在內地工作過一年多，因為覺得沒意思，春節後來廣州工作，目前在一港資貿易公司做文員，自己租了間農民屋安身，談起廣州的印象，小雨說：不好，人多車多，廣州話一句也聽不懂，搭公共汽車總是有人對我叫姐姐，開始不明白，後來問表姐才知道是藉藉，讓一讓的意思。一句話引得兩人都笑了起來。

阿城就講了很多廣州的風土人情，小雨一直是興趣盎然地聽著，尤其是對西關大屋和特色小吃特別著迷。

明天是星期天，要不我帶你去看看老廣州，怎麼樣？

太好了！一個多月了，我怕迷路，哪都沒敢去，快悶死了。

那天晚上，他們談得很開心，分手時約好了第二天在文昌路的廣州酒家見面。

望著小雨遠去的背影，阿城有一股莫名的興奮，忍不住雙腳跳了起來。陸強捶了他一拳，說：以前沒見過你這麼好傾(聊)的？

阿城和陸強是在一條巷子裡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情如手足。陸強膽子大，什麼生意都敢做，磕磕碰碰了七八年，最近他又忙著籌錢，做電子廠生意，今晚的聚會就是他認識的新朋友請的。

整整一晚上，阿城睡得都不踏實，總擔心小雨第二天會不會赴約。阿城以前也認識過幾個廣州的女孩子，總感覺在一起玩玩還可以，如果深交，就會覺得個個都是那麼實際，那麼會算計，甚至有些市儈。而這個來自北方的小雨好像清清爽爽的一股風，因為她單純，斯文，安靜……

第二天早上，阿城沒想到，小雨來得比他還要早。本來一路上他都在想見面說什麼，但猛然見到了穿著一身白色連衣裙的小雨，竟全忘了，只脫口來了句：你怎麼來了？說完，自己就笑了。

進了廣州酒家，小雨對每一樣點心都要細細地觀察，再問阿城它們的名字，典故，然後才品嚐，之後又要評論一番。兩人就這樣一邊吃一邊談，不知不覺到了早茶收市。

我們走著去看西關大屋，好嗎？

沒問題。

走進那麻石鋪就的小巷，小雨的眼似乎不夠用了，每一個門口她都要走進去瞧瞧，屋簷，門檻，樘木龍都能讓她驚歎：我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的哀怨。阿城不是很明白，但他喜歡聽，這是他以前認識的女孩子不可能說出的話，更何況小雨的聲音軟軟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滲進他心裡的。

不知為什麼在很小的時候我就對時間的變遷特別敏感，第一次聽到滄海桑田這個成語時甚至想哭。阿城，在這樣的地方，你會想到什麼？

想起我小的時候呵，我就是在這樣的巷子里長大的。我媽媽在我六歲時就過世了，可我還記得她在門口叫我回家吃飯時的樣子。

那你小的時候會不會覺得很孤獨呢？

我倒沒什麼，只是我爸爸一個人撫養我們3個很苦，所以我要好好孝順他。以前，陸強總是叫我出來和他拍檔做生意，我爸說我太實在，不適合做奸商，而且他歲數也大了，我就一直這麼拖著，幫父親看檔，也不知將來怎麼辦，有時挺煩的。

其實，你在廣州佔天時地利人和，肯定有機會做得更好。不像我，孤零零一個外來妹，好在廣州機會多，我要多學一些東西，我們都會成功的。小雨一邊說一邊羨慕地看著路邊那個拿手機的時髦女子。

這以後的一段日子是阿城最快樂的時光，他每天依然是開檔，收檔，拿貨，可是每天過得都是那麼充實。一空下來，他就想小雨在做什麼，牽掛著人的感覺真好。

愛是一首無言卻很溫馨的歌

阿城和小雨相愛了。為了小雨，阿城決定賺錢。他打電話給陸強，陸強告訴他有個賺錢的生意，去賣手機，只是要小心點，一個月賺五六萬沒問題。

阿城不敢告訴小雨和父親實情，只是說幫陸強賣電子產品。他在郊區租了間農民屋放貨，然後，四處去兜售，每天很辛苦，而且很小心，唯恐被人發現了，煩了的時候，想想小雨，心情就會好起來。

兩個月下來，阿城黑了瘦了，他盤算了一下，真的賺了八萬多。這個週末，他又約小雨到江邊吧，他要給她一個驚喜。

剛一坐下，小雨就急切地說：阿城，我今天太高興了，終於跳槽成功了！上午去天威公司面試，一下就通過了。下星期一就可以去上班。這間公司很大，裝修得可豪華呢。我覺得今天的運氣特別好，剛到那裡時，我看到那麼多漂亮的女孩子面試，心想肯定沒希望了，沒想到，面試的馮總，竟是我的老鄉，馮總馬上簽字同意錄用我，還和我聊了很久。小雨開心得像個孩子，說個不停。

這時，一個侍者手捧著一大抱用滿天星、情人草和絲帶裝飾過的紅玫瑰走了過來，對小雨說：小姐，這是你的朋友送給你的。

小雨吃驚地望著侍者，又望望阿城：一定是搞錯了，我在廣州只有你一個朋友呵，會是誰呢？

阿城說：是不是誰暗戀你，你好好想想，我好嫉妒啊。

小雨很認真地想了一下，對侍者說：麻煩你幫我退回去，我不想接受。

侍者為難地站著。

阿城對小雨說：你喜歡這花嗎？

那要看是誰的，你送的就喜歡。

那就算我送給你的好了。

小雨一下子明白了過來，一手接過花，一手捶打著阿城說：好壞呵，你……

阿城抓住小雨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小雨，有的話，我不知該怎麼講，只是我明白我自己的心，我真的願意為你做任何事，你開心我才會開心，你難過我會比你還難過，我現在拼命賺錢，就是為了我們的將來，我會讓你幸福的！

阿城從懷裡拿出一個紅色的小盒子，輕輕地打開，裡面是一隻小巧的紅寶石戒指，阿城深情地望著小雨，說：小雨，你肯收下嗎？

小雨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側過頭說：幹嗎花這麼多錢？

別提錢，只要你喜歡就行了，我從來不看重錢。

小雨順從地伸出右手，阿城將戒指輕輕地套在她的中指上，然後放在唇邊吻著。

仲夏之夜，天空是晴朗的，就像兩人此時的心情。

小雨剛進天威公司的頭幾天，每天都很興奮，告訴阿城公司是如何如何正規，馮總辦事如何如何果斷，有魄力，真是原來公司無法可比的。但是，過了兩個星期後，小雨開始抱怨工作壓力大，說同部門的兩個女孩子吳莉莉和楊芳有些排擠她，因為這兩個人都是廣州人，她覺得只有馮總能理解她。

從阿城那裡拿貨的人之中，有個叫阿良的，說十幾萬就可以幫小雨搞個廣州戶口。他先跟阿城要了3萬元，說辦不成退錢，辦成了再付剩餘的兩萬多塊。阿城慶幸結識了個好朋友，沒想到，幾天之後，阿城回到放貨的出租屋，發現幾箱貨竟不翼而飛。問屋主，說是阿良來提的貨。阿城的頭立刻大了，馬上傳呼阿良，哪有人復機呵，阿城傻了，天哪，轉眼之間，七八萬元的貨都不見了。之後的一個星期，阿城騎著摩托車在廣州的大街小巷裡轉，指望著能碰見可恨的阿良，但是廣州這麼大，怎麼找呵。阿城像大病了一場，連著幾天不敢正視小雨，小雨感覺到了什麼，再三追問，他才沮喪地講出了實情。

小雨聽完也很氣憤，但看到阿城黑黑瘦瘦的樣子，心一酸，流下了眼淚：阿城，已經這樣了，想也沒用了，你也是為了我，我們今後節省些，慢慢再找機會吧。

創業是為了讓愛圓滿

轉眼過了中秋節，一天晚上回來，阿城和父親打了個招呼後正準備沖涼，父親叫住了他：阿城，我這裡有你姑媽每年從香港給我帶回的防老的錢還有我的這些年的積蓄，有一百萬多點，我用不著，反正早晚都是你的，我想你拿去正正經經做小本生意應該夠了。上次被騙的那件事，我知道了，以後做人本分些才行，我們做不來那些虧心事，賺了昧心錢睡覺都不會踏實的。

阿城看著手絹裡包著的存摺，真不知說什麼好，他不忍心再用父親的錢，但想到小雨，還是接了過來，說：爸，我會還給你的。

阿城這次很小心，不敢輕易用這筆錢，也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一個人。他找陸強商量過幾次，最後決定開個小小的電子廠，生產手機的小配件。

準備開業的這一個月，阿城一直沒時間去見小雨，但他每天都往小雨公司打個電話，他感到小雨支支吾吾有些不自然，總是說一切很好，讓阿城多注意身體，然後就急著放電話。阿城以為她在辦公室講話不方便，也沒多想。

開業這天，阿城接小雨和陸強過來，拜了關公，點了爆竹才開工。小雨看到小小的工廠，很失望，說她剛被任命做了代理經理，晚上要加班，沒呆多久就回了廣州。

送走小雨，陸強突然盯著阿城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那天，我在一個酒店門口看到一個女孩子，很像小雨。

是嗎？有可能，她現在要經常陪客戶。阿城不經意地答道。

和阿城打過交道的人，無論生意成不成都會覺得他是個質樸，誠懇的人。幾個月下來，終於有了幾家客戶，阿城信心大增，就在他準備大幹一場時，小雨突然跑來工廠說她辭職不幹了，阿城這才發現，他把小雨冷落得太久了。

那天晚上，颳著很大的颱風，夾雜著暴雨，阿城當時正在車間裡點貨，沒想到小雨一個人溼淋淋地衝了進來。

小雨，這麼晚怎麼過來的？有什麼急事嗎？

沒什麼，只是好煩。我又辭職了。

阿城關切地帶她進房間，幫她擦乾頭髮。找了件自己的衣服給她換。小雨突然摟住阿城哭了起來，哭得撕心裂肺，阿城從未見她這樣傷心過。

別哭，幹得不開心就別幹了，我養著你。我們在村裡租間房子，怎麼樣，這裡空氣又好，吃的東西又新鮮。阿城故作輕鬆地說。

沒想到小雨竟點頭答應了。

這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小雨是在阿城小而雜亂的房間裡度過的，阿城第一次吻遍了她的身體。一覺醒來，阿城不停親吻，撫摸著身邊的小雨，感受到了生命的真實。

小雨，我覺得對不起你，你給了我全部，我至今沒能給你什麼，甚至是一片遮風雨的屋頂。

不，是我對不起你，你做什麼事都是為了我，我卻很自私，一直沒能報答你。

幹嗎這麼說？為你做事我是心甘情願的。

阿城，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因為我愛你，我的眼裡，心裡只有你。

小雨突然迸出了眼淚，委屈地哭了起來。阿城勸了她很久，她才止住。

過了一會，小雨盯著鋼絲床邊堆積的裝原料的紙皮箱。說：阿城，你這樣幹下去能不能賺到錢呵？

能，有你在我身邊，我幹什麼都有信心。現在廣東的手機市場基本飽和了，生意挺難，下星期我準備去北方，如果有大客戶，今年應該不會虧，明年就可以賺錢了。還有，我看好新產品光模塊，如果能有技術搞就好了。小雨，給我3年的時間，我們就會住在自己的家裡，躺在軟軟的床上。

3年？太久了，我們不會變吧？

變？當然會，只會變得更好。

小雨只在廠裡住了幾天，就說太悶回了廣州，阿城雖然不捨得，但因為幾個星期後要去北方，也沒留她。

小雨，輕輕地消逝在天空下

直到今天，阿城都在後悔，為什麼當時那麼傻，以為拼命掙錢就可以留住小雨，卻根本沒有注意她的變化呢？

阿城在外面跑了一個多月，回到廣州就直奔小雨的出租屋，房門鎖著，阿城只好等。天黑了，仍不見小雨回來，他有些急，問房東，房東說，那個女孩子最近經常很晚回來。阿城突然覺得心裡很緊張，他站在街邊，不停地張望，小雨，會有什麼事呢？

已經是凌晨一點鐘了，阿城像過了幾個世紀。

當一個穿黑色長裙的女孩子從街口走過來時，阿城不敢相信那就是小雨，他沒有了思想，足足停頓了一分鐘，才沙啞地叫了一聲：小雨！

小雨眼中透著一絲不安，終於出聲：到我房裡再說吧。

阿城一聲不吭地跟著小雨，不敢責問她，他好害怕小雨說出的話會讓他殘留的幻想徹底破滅。

剛進房門，阿城就把小雨緊緊地攬在胸前：小雨，原諒我，是我不好，很久沒有認真陪過你了，明天我陪你上街吃飯買衣服，好嗎？

小雨不敢正視阿城火辣辣的目光，慌亂地躲避著他熱切的唇：我很累，明天再說吧。

她想掙脫出阿城的手，阿城固執地不放：我今晚不走了。

小雨一臉的冷漠，堅決地說：不行！你走吧，我不會答應你的。

阿城鬆開了手，跌坐在沙發上：小雨，你放心吧，我不會亂來的。太晚了，我回不了家，只想在這裡坐一坐。

夜深了，也許是太累的緣故，小雨和衣躺在床上睡著了。阿城跪在床頭，暗淡的燈光裡，小雨安詳地睡著，安靜下來的小雨是美麗的，黑色的長髮散亂地鋪在枕頭上，濃密的眼睫毛投下了一道暗影，小巧的鼻子輕輕地翕動著，曾經噴薄著熱情的唇固執地抿成一條線，阿城就這樣一動不動地跪著，他預感到這樣的日子應該不多了，眼淚忽然奪眶而出：其實，你應該最清楚這一年多的時間裡，我的每一寸思想，每做一件事，每一次快樂和憂傷都是因你而起，你怎麼可以這樣輕易地放棄呢？

淚水滴到了小雨的臉上，小雨驚醒了，阿城，你是個好人，你肯定會遇到比我好一百倍，一千倍的女孩子，放棄我吧。

為什麼？

阿城，我一直是個不安分的人，來廣州就是為了能改變我原來平庸的生活。後來，遇到了你，你給了我一段最美最純的愛情，在江邊吧，我接受了你的紅玫瑰和這枚戒指，讓我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可是，半年後你一敗塗地，當時我工作上也是最困難的時候，我不敢向你抱怨，這個社會激烈的競爭讓我深深地感到沒錢沒地位的我們是多麼的渺小。進天威公司是我最大的錯。吳莉莉，楊芳的嫉妒激起了我的好勝心，我沒有背景，沒有依靠，一切只能靠我自己。馮總正是抓住了我的這個心理，三番五次地約我出來吃飯跳舞。我體會著虛榮的快樂，這是你無法給我的。直到有一天他不擇手段地佔有了我的身體……我依然記得他是怎樣地貪婪地注視著床單上的血跡，我好後悔。想擺脫他，但很快有人嗅到了我們之間不同尋常的關係，一封匿名信讓他老婆找上門來，我不記得那個胖女人在說些什麼，只看到她的嘴唇一張一合地噴著口水，姓馮的站在她身後，像木偶一樣地被推到了我面前，舉起了手，扇在了我的臉上……我醒了，這就是我一年多奮鬥的結果……

小雨面無表情地彷彿講著別人的故事，阿城卻感到頭痛欲裂，他無法想象短短的多半年間發生在看似柔柔弱弱的小雨身上的這一切，他兩眼噴出了火：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我受了傷害之後，確實想到的是你，還記得那個颱風之夜嗎？我當時真的想躲在你的懷裡，遠離這個世界，但是你對我越好我越內疚，而且你現在的這種境況，我不知你奮鬥的結果會是怎樣，我好害怕最後我們還是一無所有，我在精神上已經輸了，我不想在物質上再輸。在這個城市沒有錢，哪有資格談愛情，你不妨在大街上做個試驗，一邊是豪宅，豪車和鈔票，一邊是和一個窮光蛋的愛情，大把女孩子會賣掉她們的愛情的！

阿城震驚地聽著這一切，他木然地看著小雨起身，收拾著東西：阿城，麻煩你明天幫我退掉這個房間，我不會再回來了。阿城，謝謝你一年多給我的一切，你是個好人，忘掉我吧，其實，愛情很容易被忘掉的。

小雨終於流了淚，摘下手上的戒指遞給阿城，阿城不接，戒指滑落到地上，清脆地響了一聲，敲得他心痛。

小雨頭也不回地衝進了夜色中，阿城追了出去，只看到一部的士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