鉤沉|趙祖康在興國路324號

鉤沉|趙祖康在興國路324號

趙祖康(1900年—1995年),松江縣人,道路工程及市政規劃專家。抗戰勝利後任上海市工務局局長。上海解放前夕任國民政府最後一任代理市長。新中國成立後,任上海市人民政府委員、工務局局長,副市長、市政協副主席、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等職,1982年當選為民革中央副主席。趙國通1940年出生於重慶,趙祖康長子,上海市政府參事。照片均由趙國通提供

鉤沉|趙祖康在興國路324號

興國路324號位置圖

鉤沉|趙祖康在興國路324號

1982年1月,趙祖康(左)、王月英(中)、錢挹珊(右)在興國路324號的花園合影

鉤沉|趙祖康在興國路324號

趙祖康和家人在興國路寓所內
1985年的一個夏日,剛入夜,興國路324號花園別墅前的草坪熱鬧了起來。
周邊的居民早早吃好晚飯都過來了。新華街道泰安居委這晚在這裡舉辦納涼晚會。有人帶來了孩子,有人帶來了蒲扇和小板凳。小花園裡也來了音樂家賀綠汀,他也是一放下碗筷就過來了。坐在居民裡的,還有戲劇家黃佐臨、畫家申石伽。這一晚,他們的身份不是知名人士,而是住在這一社區的普通居民,他們來和大家一起乘涼
燈光亮起來了,有人在花園裡唱歌,畫家當場題詞助興。就在納涼的人群裡,還有一位老人,也微笑著和大家一起納涼。他就是興國路324號花園別墅當時的住戶,時年85歲的趙祖康。
從1958年入住,到1995年去世,趙祖康在這裡度過了近40年光陰。他的孩子們也在這裡結束了學生生涯,進入社會。兩代人在此見證上海的滄桑變化,也在這裡完成交接棒,各自出發,融入上海又一段精彩旅程。
五天四夜的代理市長
1945年,以抗戰結束為契機,趙祖康一家從重慶回到上海。趙國通此時5歲,第一次回到了父親的故鄉。
出生於松江的趙祖康從小深受孫中山“工程救國”的薰陶,立志從事交通事業,報效國家。1922年,趙祖康從交通大學唐山工學院畢業,後赴美國康奈爾大學進修道路和市政工程,並代表中國出席國際道路會議,考察了美德等地的現代公路市政建設。1931年回國後,他一直在交通部門任職,領導修建了西蘭、西漢、滇緬和樂西等抗戰主幹線。1943年起任交通部公路總局副局長、戰時運輸局顧問。


抗戰勝利後,趙祖康帶著家人回到上海,擔任上海市工務局局長,兼管全上海的公園。他們一家先被安排暫住在虹口公園靠馬路的一處小別墅,後自己掏錢向一位多米尼加商人租下一處位於敦信路(今武夷路)的別墅居住。
1948年底,戰事吃緊,趙祖康帶著大女兒和二女兒留在上海,妻子帶著趙祖康的母親、幼女和兩個兒子離開上海,避居福州。正是在此期間,趙祖康開始接觸在滬地下黨。1949年2月,他和世交好友的女兒錢挹珊夫婦吃飯,座中來了一位樸先生和一位李小姐(真名王月英),兩人正是地下黨員。1949年3月,趙祖康參加中國工程師協會代表團,與侯德榜、茅以升等專家聯名上書,要求各項軍事活動要保護廠礦、交通、學校等設施。
1949年5月初,解放大軍逼近市郊。出於安全考慮,趙祖康離開偏僻的武夷路住到留美時期的好友、交通大學冶金專家梁伯高教授位於長樂路的家中。就是在這兒,趙祖康度過了作為舊上海最後一任代理市長的五天四夜。
5月23日,局勢已經非常明朗:上海解放只是時間問題。這一晚,才接替吳國楨做了23天市長的陳良正打理行李準備“撤退”,匆忙之下決定讓趙祖康擔任舊上海最後一任代理市長,負責社會治安穩定並辦理交接。

早已和地下黨接觸的趙祖康,將希望寄託在新中國。5月24日夜至25日,解放軍佔領蘇州河以南整個地區,趙祖康指示各警察分局不要做任何抵抗,插白旗配合軍代表接管,同時要求各局處主要負責人集中辦公;25日,在民主人士顏惠慶等聯繫下會見中共軍管會接收代表,商定照常上班、接管審核、恢復交通、保存檔案等八項要求;26日上午,主持最後一次“市長辦公會”傳達佈置各局處落實;5月28日下午,向新上海的首任市長陳毅辦理交接。解放上海期間,上海市區沒有一天停水停電,市民生活不受干擾,平穩進入新時代。
作為編輯部的客廳
1920年前後,興國路填浜筑北段,翌年築南段,以法公董局秘書名命名雷上達路(Route Legendre),1943年以江西興國改今名,沿路多為高級住宅。
趙國通記得,從福州返回上海後,全家一度租住在高安路16號5樓的公寓房內。1952年左右,趙祖康一家由機關事務局安排住到衡山公園北面的榮昌路(1980年改名為德昌路)36號內的幹部公寓房。1955年,趙祖康擔任上海市規劃局局長,1957年出任上海市副市長。翌年,全家被安排搬入興國路324號花園別墅,此後直到趙老去世。
在趙國通的印象裡,父親務實、低調。在趙祖康1949年的日記裡,從年中到年底,記錄的滿滿全是工作。他看得出,父親是高興的。

建國初期,趙祖康一直忙著和工程技術人員一起搶修上海的海塘、機場,實施肇嘉浜棚戶區的改建和工人新村的興建,規劃修建人民廣場、西郊公園,修通諸多主幹道路。1958年入住興國路後,擔任副市長的趙祖康每天從這裡出門上下班,每晚10點左右入睡。此時,幾個孩子正是求學階段,趙國通的三個姐姐分別考進北大、清華,趙國通考入同濟大學。
他記得,父親對子女的功課抓得很緊,回家第一句話就是問作業進展。但凡有利於求知的正當要求,趙祖康都會滿足。看到趙國通喜歡動手,趙祖康就為這個兒子買了飛機模型製作材料,並對他的愛好多加鼓勵。小兒子趙國屏住進興國路時才10歲,他特別喜歡養小動物,趙祖康就允許孩子在花園裡養雞、鴨、羊,甚至允許他養了一整箱蜜蜂,讓他進行動物養殖觀察。
但在隨後的“運動”中,趙祖康被迫停職。已過六旬的他頂住壓力,召集了當時靠邊站的許多專家、教授、老工程師到家裡,將興國路住所一樓的客廳作為編輯會議室,組織了《英漢道路工程詞彙》的修訂增補工作。這本書後來於1978年重版,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指定為專業參考工具書。
這裡走出一個院士
1982年,興國路324號,一位曾影響了趙祖康人生軌跡的“故人”出現了——1949年2月曾同桌吃飯的“李小姐”,即王月英,和趙祖康的朋友錢挹珊一起來看望趙祖康。他們在花園裡留下了一張跨越33年歲月的合影。

也是在這幢花園別墅裡,趙祖康用自己的言行,影響了子女們的人生軌跡。
二女兒趙國明從北大俄羅斯文學專業畢業後,被分配到內蒙古,至今在當地工作。趙祖康1961年春節後出差廣東時惦念愛女,填詞“蝶戀花”一首《懷同兒(國明小名)初赴內蒙古工作》:我向南行兒向北,南北迢迢,萬里同春色。處處紅旗情激越,臨行“革命”叮嚀說。
趙祖康還特地去書店買了一幅“昭君出塞”的仕女圖,掛在床頭牆上,每天起床看一眼。趙國通記得,1963年寒假,國明姐懷孕臨產前回到興國路家時,瘦得才七十來斤。
小兒子趙國屏沒能像哥哥姐姐一樣參加高考,而是於1969年赴安徽蒙城插隊。他把對生物科學的愛好也帶到了農村。在田頭,他用糞做顆粒肥,進行過雜交玉米制種實驗,還偷偷閱讀《美國農業概況》。“文革”結束後,1978年,趙國屏考入復旦大學生物系,後又考入中科院上海植生研究所,1983年被選拔赴美深造。1990年,趙國屏即將獲得博士學位,但為了等待同去的妻子也讀完博士課程。趙國屏希望在美國再待幾年。
趙國通記得,那段時間,素來溫和的父親多次要求他代寫家書,連番催促,要求通過博士答辯的趙國屏快些歸國。他對趙國通說:“我已經90歲了,我要看到趙國屏回來,他是公派的!”趙國通只得向趙國屏挑明:“他沒有親眼看到你回到他身邊不放心!死不瞑目!”1992年,趙國屏完成博士後研究工作回到中科院,此後一直在生物工程研究領域工作,陪伴父親走完人生最後一程,也的確遵循父親的志願,將畢生所學用於報效祖國。由於領導團隊在人類基因和“非典”演變基因方面做出的優秀成果,趙國屏於2005年當選為中科院院士。

(原題為《趙祖康在興國路324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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